夜色漸濃,周圍的景色一片朦朧。
清冷的月光下,一名身材妙曼的黑衣人將長劍架在秋顏洛的脖子上,站在他的身後冷冷道,「考慮了這麼久,你可有想好了?不要挑戰我的耐性,否者受傷的只會是你!」
冰冷如霜的長劍緊貼在脖子上,秋顏洛似乎能感受到劍的鋒利,卻感受不到黑衣人的殺意,「閣下既然無意殺我,又何必強裝凶狠殘暴呢?」
「這麼說來,你是不打算說出控制屍人的方法了。」黑衣人目光一冷,悄悄攥緊了冰冷的劍柄,隨時準備動手殺了他。
秋顏洛嘴角微微勾起,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推開肩頭的長劍,同時慢悠悠的轉過身來,輕笑道,「王爺既然來了,又打算裝到什麼時候?」
黑衣人微微一愣,抬頭淡淡的看了秋顏洛一眼,便沉默的將劍手裡回去,扯掉蒙臉的黑紗,露出一張佈滿傷疤的面容,冷笑道,「那你呢?公玉琉華,你還打算瞞本王多久呢?」
聞言,秋顏洛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眸中盛滿了深邃複雜的幽光,夾雜了點欣賞和玩味的情愫,將手緩緩的放在耳後,慢慢的扯下了人皮面具,漸漸露出一張冰冷絕世的容顏。
皎潔如水的月光下傾瀉而下,透著密密麻麻的松葉,變得零零點點,幽幽暗暗。
公玉琉華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黑綢般的長髮用白帶簡單束起,一股腦的披在了身後,還有幾絲調皮的躥到胸前,隨風縈繞在腰間的碧綠笛上。
月光的輝映之下,更襯得他膚如白雪,整個人如蒙了一層淡煙,清顏絕世,飄然若仙,不似凡塵之人。
此刻,他眸光幽靜深沉,面色淡然如霜,舉步向她走來,笑道,「王爺扮成黑衣人,以身犯險救出琉華,是要偷偷放我走嗎?」
公玉琉華黑白分明的眼,冷冷的盯著站在樹下的楚燃,目光彷彿浸透了千年的寒冰,再沒有往日的戲謔和笑意,變得冰冷而又陌生……
看到他如此銳利的目光,楚燃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可在公玉琉華還沒有察覺之前就恢復了往昔的無波無瀾,只是靜靜的回望著他,無聲的回答:你明知故問。
楚燃冷漠無謂的態度,讓公玉琉華眉頭輕皺,強壓下心頭躥起的熊熊怒火,淡淡道,「為什麼?」
公玉琉華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冰山臉,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但不知道為什麼,楚燃卻覺得周圍的空氣正在急劇下降,寒氣瞬間籠罩全身,正當她詫異之際,又再下一秒消失的乾乾淨淨,彷彿剛才的寒冷只是一場錯覺……
他好像生氣了?
但這不是她關心的重點。
以公玉琉華的性格,軟硬不吃,若非他肯說出控制屍人的方法,否則,無論她如何威逼脅迫,都無濟於事。
所以,在暴力和斡旋兩者之間,楚燃果斷的選擇了後者,無謂的迎上公玉琉華冰冷的目光,略帶譏諷道,「公玉皇子紆尊降貴,來應聘小小軍師一職,以公玉皇子的智慧,對沂水城的排兵佈陣,恐怕早已爛熟於心。你知道這麼多秘密,又懂得如何控制屍人,韓威他們又怎會放你離開?」
公玉琉華慢慢的俯下身,漆黑如墨的眸子驟然一緊,飛快的掠過一絲亮光,卻又很好的隱藏了下去,問道,「所以,你是故意的?」
他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彷彿倒映著廣闊無垠的夜空,無數璀璨的繁星閃爍著幽光,美麗迷人,黑如點漆的最深處,似乎躥起了一絲絲火苗,瘋狂的燃燒著,炙熱又灼人。
在這雙攝人的眼睛之前,靈魂似乎已經被之俘虜,無法說出一句謊言。
「嗯……」若是再多看一眼,方才靈魂都會被他吸納,楚燃連忙移開了目光,看著未知又深沉的遠方。
「所以,你說那些絕情的話,不過是欺騙韓威等人,也是為了氣走我,對嗎?」公玉琉華清冷的眼裡,不含半分情緒,冷冷的逼視著楚燃,負在身後手悄悄的攥緊,手心早已急出了冷汗。
「嗯……」楚燃背靠在樹上,被公玉琉華逼的無路可退,無奈之下,終於承認了這一事實。
秋顏洛畢竟是一個外人,以韓威處處針對秋顏洛的性子,絕不可能讓秋顏洛控制屍人,所以韓威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得到控制屍人的方法,然後殺了公玉琉華!
清麗的月光下,看著楚燃敷在臉上的人皮面具,正是他拖宋生交給楚燃的一張,公玉琉華心中莫名的歡喜,怒火也頓時去了一般,卻略帶惱意道,「為什麼?」
聞言,楚燃眼神變得幽暗,眉頭也輕輕皺了起來,猶豫著要不要攤牌。
當日當眾對公玉琉華反面,一來是怕韓威對公玉琉華不利,二來是恐沂水城要受不住了。
楚燃深吸一口氣,迎上公玉琉華淡漠無情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噙著一絲諷刺悲涼的笑意,「紫聖國的援兵不會來了對嗎?」
同樣的問題,公玉琉華沉默片刻,卻是不一樣的回答,如實道,「是,不會來了。」
紫聖國遲遲沒有動作,楚燃心中早有預料,但是聽到公玉琉華親口說,卻又是不一樣的震撼。
「哈哈,哈哈……」失去了紫聖國的幫助,赤焰國就失去了勝算。楚燃忍不住苦笑出聲,仰頭望著無盡無邊的黑暗,在心底暗暗的怨憤著,難得天要亡我赤焰國嗎?
這時,楚燃忽感腰間一緊,跌入了一具溫暖的懷抱,一隻寬厚的手掌撫摸著她的頭髮,在她耳畔輕聲道,「紫聖國的援兵不會來了,但是……我來了。」
楚燃抬頭看去,只見他左臉上的黑蓮隱隱散發著黑氣,花紋清晰複雜,形狀呈滕蔓狀,無聲蔓延到了脖子,合著他眼底淡淡的笑意,顯得妖嬈又邪魅……
她的心似乎跳動了一下,但隨即便狠狠的沉了下來,淡淡的從他身上離開,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很想沉浸在他的謊言裡,就這麼欺騙著自己,但她的身份和立場,卻容不得她如此任性,她深深的明白,他來沂水城可能是為了她,但絕對不是只為了她……
但是他能夠冒險來此,她就已經很感動了,所以楚燃避開了這個話題,皺眉道,「就算將士兵練成了屍人,也恐怕不是巫越國的對手,如果沂水城非亡不可,我也希望你可以平安離開……」
公玉琉華上前一步,眼神淡然冷漠,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嘴角卻勾起微笑的弧度,不難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是愉悅。
楚燃被他看到心裡發毛,微微側過頭,借此避過他炙熱的目光,公玉琉華卻隨著他移動,強迫她對上他深邃的目光,幽幽道,「其實,你心底是有我的?」
「在本王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本王更好奇你來沂水城的目的?」
「當真要聽?」楚燃琉華淡淡一笑,眼底卻是一片寒冰,「太聰明的人,總是會引來殺身之禍。」
「如果公玉皇子要殺了本王,早就可以動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不是嗎?」楚燃眼底帶著輕蔑的笑,似有若無的掃過腰間的佩劍,無聲的警告著公玉琉華,繼而開口問道,「如果公玉皇子不肯回答本王這個問題,不如將控制屍人的方法告訴本王,要知道,本王對控制屍人更感興趣!」
公玉琉華目光一暗,看著眼前無比醜陋的面容,竟輕輕的俯下身去,不容拒絕的抱著她的後腦,在她的額際輕輕一吻,似有若無的歎一聲,「你不相信本王愛上你了嗎?」
楚燃抬頭又看了他一眼,還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狹長的鳳目閃爍著複雜幽光,直將那原本就深邃的眸子襯得更加晦暗,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楚燃將頭埋在他的懷裡,鼻間還縈繞著濃烈的胭脂香,在刺鼻的胭脂香中夾著一絲淡淡蓮香,是最最最熟悉的味道,讓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激動的振顫著,發麻戰慄,彷彿中了至毒的罌粟,無法離開他的懷抱。
但再怎麼沉迷,總要清醒過來,然後告訴自己,他所有的柔情,不過是為她編製了一場華麗又迷人的夢境,而她不能再沉迷其中。
楚燃深吸一口氣,貪戀著醉人的蓮香,然後用力推開了他,恢復了面無表情的冷然,嘴角勾起譏誚的弧度,「你的每一次接近,都是別有目的,如果我擺脫了這個身份,你放下了你的野心,或許……」我會相信。
「哈哈……」還沒等楚燃說完,公玉琉華突然低低的笑出聲來,打斷了楚燃的話,「記住你說的話,永遠不要對我動情。」因為我無法放下我的仇恨,你也無法放下赤焰國和夜楚郁。
公玉琉華眼底最後的一絲柔情褪去,只剩下如千年冰山般冰冷的目光,楚燃眸中掠過一絲黯然,用波瀾不驚的語氣淡淡道,「本王會記住自己的話,永遠不會對你動情,所以更不會手下留情!」
話音剛落之際,楚燃倏然抽去長劍,如電光火石一瞬,快的來不及反應,已經架在了公玉琉華的肩頭,劃下一道細長的血痕以示警告,「不要再浪費時間,今日無論如何,你都必須說出我要的答案,否則我手中的劍將不再留情!」
公玉琉華身形紋絲不動,只是用兩指夾住她的長劍,「砰」的一聲,長劍被他輕易折斷,碎成幾截,刀落塵埃。
公玉琉華用行動告訴她,她的威脅對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把戲。
正當楚燃驚愕之際,公玉琉華突然將她拉入懷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表情冷漠疏離,不帶有半點感情,彷彿是無慾無求的天神注視著她,高高在上,望塵莫及。
楚燃失神之際,公玉琉華腳尖點地,抱著她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到了馬上,一手扯著韁繩,一手攬過她的腰,淡淡道,「我可以說出控制屍人的方法,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楚燃挑眉,無聲問道。
公玉琉華微微低下頭來,幾縷長髮從他的肩頭滑落,在她的臉上輕輕拂過,如羽毛般撩起一起酥麻的感覺,恍惚間,只聽公玉琉華略帶戲謔道,「作我的王妃,七日。七日之後,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這是什麼無厘頭的條件?
楚燃注視著他漆黑的雙眸,想從其中找到一絲開玩笑的跡象,但他表情冷漠而淡然,怎麼也不想說笑的樣子。
「好,我答應。」現在除了答應他,她還有什麼選擇嗎?不過是七日而已,想必很快就會過去了。
沒想到楚燃這麼快答應,早就預料到答案的公玉琉華,心底還是莫名泛起一絲愉悅,收緊了放在楚燃腰間的手,嘴角微勾道,「從現在開始你便是本王的王妃,而本王便是你的夫君了。從此以後,你要叫本王夫君,而本王稱呼你為,娘子……」
看著一個冰山面癱臉,說這些無恥的調戲言辭,有一種楚燃說不出的違和感,但為了控制屍人的方法,楚燃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不如叫一聲聽聽……」公玉琉華卻不放過她,提出了一個無恥的要求。
聞言,楚燃危險的瞇起了眼睛,憤怒的握起了小拳頭,在心中狠狠將公玉琉華的臉踩扁後,方才出了一口惡氣,咬牙道,「夫君……」
「乖!」公玉琉華微微垂眸,用手輕輕摸著她的頭顱,那溫柔寵溺的目光就像對待她家的寵物,這樣的認知,讓楚燃氣的想要殺人,卻在大是大非面前,只能咬牙忍了下來。
偏偏公玉琉華卻不知收斂,越發的放肆起來,開始對她的言行評頭論足,「剛剛那聲夫君喊得有些僵硬,不夠親切自然,不過日後喊得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森然的月光下,他鳳目燃起絲絲笑意,烏黑的長髮掠過臉頰,襯得他的皮膚雪白,左臉上妖嬈的黑蓮,散發著魅惑的邪氣,看起來,是那麼的引人犯罪!
沒錯!果真很欠揍!
趁著公玉琉華沒有注意,楚燃一拳揍過了過去,直接將他打倒在地,然後一扯韁繩,縱馬躍了出去,回頭對著地上狼狽的白影,輕笑道,「夫君,今夜月明風高,我就不陪你賞月了……」
騎在棕紅色駿馬上的女子,有著一副十分醜陋的面容,看著便令人作嘔,在森白的月光下更加恐怖,但那雙黑亮的眸子卻帶著絕美的笑意,方才天際那顆最璀璨的星辰,即使沾染了一身塵埃,也無法湮沒它的光芒。
公玉琉華扶著一旁的樹幹,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修長的五指在枯木的映襯下更加白皙,猶如渾然天成的美玉,瑩瑩亮澤,優美迷人。
此刻,他緩緩抽出腰間的綠笛,輕輕的放到了唇邊,慢慢的閉上眼睛,吹奏一曲憂傷的梅花落。
悠揚的旋律,劃破冰冷窒悶的空氣,無形之中,飄蕩到幾天之上,迴響到整個樹林中,惹人沉醉。
半響過後,樹林深處忽然響起達達的馬蹄聲,擾亂了這一片的寧靜。
隨著馬蹄聲的逼近,公玉琉華嘴角微微勾起,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著飛奔而來的紅色駿馬,還有馬上一臉怒意的楚燃。
等駿馬停到公玉琉華面前,公玉琉華放在玉笛上的手指一頓,最後一絲音符從笛中溢出,幾乎敲破了人的耳膜。
「娘子,你怎麼回來了?」公玉琉華將笛子別在腰間,緩步走到楚燃面前,一臉詫異的問道。
「如果我說是想夫君你了呢?」楚燃一扯韁繩,阻止該死的駿馬向公玉琉華靠近,如果不是這匹奔馬貪戀笛聲跑了回來,她現在早已經回到了城主府!
就在楚燃失神之際,公玉琉華縱身一躍,翻身落到馬上,從後面摟住楚燃的腰,輕笑道,「既然如此,為夫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離開娘子了……」
在冷冽的月光像,駿馬疾速的飛馳,快如閃電一般,讓人誤以為兩邊的樹木在向後移動,楚燃慢慢閉上眼睛,任清風掠過面龐,吹起三千烏黑的青絲,和身後的人的烏髮糾纏在一起,那一刻,彷彿真的如他所說,一生一世都不會分開……
「其實,你知道本王為什麼來沂水城對嗎?」在呼嘯而過的風中,他聽到公玉琉華似有若無的聲音,褪去了往日的冰冷,多了一絲難藏的柔情……
紫聖國既然不會出兵救援,無非是想讓穹傲國、赤焰國、巫越國三國鬥個你死我活,然後坐收漁翁之利……而他會選擇來巫越國,許是怕巫越國太早戰敗,所以,想要暗中幫助巫越國;但如果赤焰國處於弱勢,他便出手幫助赤焰國,讓兩國在邊疆纏鬥,使得戰爭持續下去兩敗俱傷……
明知道他來此的目的,楚燃已經懶得戳穿,慢慢睜開了眼睛,投向漫漫無邊的黑夜,選擇了沉默以對……
這時,公玉琉華將下巴墊在她的肩頭,輕咬著她的耳垂,淡淡道,「紫聖國局勢未穩,一回到紫聖國的境內,便頻頻遇到了刺殺,師父擔心我的安危,讓我先呆在赤焰國,自己帶著七煞孤身回國……」
「師父本來命我留在寒霜城等他,但我卻私自離開了寒霜城來到了沂水城,看著沂水城守軍節節敗退,沂水城也將陷淪亡之時,你來了……」
公玉琉華說著說著,忽感有什麼滾燙的東西落在了他的手上,微微的低頭一看,卻見一滴滴黑色的血,不停的從楚燃的袖子滲出……
公玉琉華瞳孔驟然一縮,猛地扯住了韁繩,連忙將楚燃抱下了馬,讓她背靠在一旁的樹上休息,然後抬起的左手把脈,方才發現她的體溫燙的嚇人,身上也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
公玉琉華連忙蹲下身子,將手放在楚燃的額頭,發現她的額頭也燙的嚇人,而楚燃痛苦的皺著眉頭,意識早已經迷離不清了……
看到氣若游絲的楚燃,公玉琉華心中莫名一緊,恍惚之間,方才想起昨日在軍營之中,楚燃一氣之下將蠱蟲引入身體,現在掀開她的袖子一看,看到一大片潰爛的血肉,還有緩緩滑落的黑色的血,手指竟無法克制的顫抖,迅速的將銀針插入她的穴道,然後緊緊將她抱在懷中,慢慢的閉上眼睛……
他已經為她封住奇經八脈,如果半個時辰之內,她還無法醒來的話,將……將永遠不會醒來了……
------題外話------
(奸笑)凌晨之後,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