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燃動作之快,如電光火石一瞬,絲毫沒有讓人反應的時間,毒蟲已經飛快鑽入體內,連帶著掌心也開始變成青紫色。
「你瘋了嗎!」最先反應過來的秋顏洛,連忙用銀針鎖住楚燃的奇經八脈,防止毒素擴散,然後用特殊的方法讓毒蟲昏睡,而不敢貿然將毒蟲取出。
但將這一系列動作完成後,秋顏洛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直勾勾的盯著楚燃,盈滿了無法言喻的怒火。
「你這是在逼我嗎?」半響,他方才蠕動嘴唇,苦笑著問了一句。
楚燃抬頭看向他,一雙清眸無波無瀾,輕笑道,「本王不過是尊重你的選擇,也是為了赤焰國的大局著想。」
「哈哈,哈哈……」秋顏洛氣極反笑,低沉的笑聲卻藏不住心中的苦澀,雙手按住楚燃的肩頭,一臉認真的問道,「在你心中,赤焰國就重於一切嗎?那我又算得上什麼?」
被他的笑聲扯得心口發痛,已經分不清是心在痛,還是入體的獨寵再啃咬,楚燃強壓住劇烈的疼痛,不著痕跡的推開秋顏洛的顫抖的手,極力擺出淡然的姿態,緩緩道,「在本王的心中,自然是赤焰國大於一切,而你……」沉默了半響,楚燃艱難的蠕動嘴唇,還是不留情面的說道,「而你,充其量不過是守護赤焰國的棋子。」
「哈哈,棋子?」一直掌控他人命運的秋顏洛,何曾想到,有一天也會成為被人利用的棋子,不知為何,心底忽然湧起滿滿的悲哀,無法言喻的。
秋顏洛定定的看著楚燃,想從她冰冷的目光中看出一絲破綻,但得到的只有傷心絕望,恍然不覺中,竟然已經慢慢走到了門口,回頭看著依舊冷如冰霜的人,仍舊不甘心的問道,「在你的心裡,當真只有如此嗎?」
楚燃的身子明顯一滯,卻還是冷冰冰的回答道,「是……」
聽到楚燃的回答,秋顏洛心底的最後一線希望似乎也隨之破滅,苦笑一聲,眼底掠過一絲狠唳的寒芒,「如果今日我走出這個軍營,離開沂水城,便不會是再任操弄的棋子……」
說完,秋顏洛抬腳欲往門外走去,卻忽感肩頭一涼,有什麼金屬質感的冰冷東西貼在他的脖子上,不難猜出——是劍!
「可惜,你走不了!」楚燃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站在秋顏洛的背後冷笑著嘲諷道,那樣醜陋的嘴臉,怕是要戴上面具才不會讓她從心底厭惡自己。
「來人!將他帶下去嚴加看管!」楚燃收回了長劍,對著嚇傻的將士們吩咐著,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軍營。
秋顏洛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直到楚燃的背影消失在近處,方才收回了複雜的目光,對著韓威和韓雲兩人到,「請城主放心,秋某就算要離開,也會等到巫越國退兵以後……」
說到這裡,秋顏洛目光一暗,想剛才楚燃出手將他留下來,怕不是為了想將他留在身邊,而是為了讓他來煉製操控屍兵……
還是說,她在等他悔過呢?
楚燃離開了軍營之後,一路策馬狂奔,回到了城主府。
推算上次沂水城守軍屍體消失的時間,和巫越國帶領屍人攻打的沂水城的時間,不過短短十五日的時間,她……恐怕時日不多了。
在她活生生變成屍人之前,有一個人不得不見,那便是——林野。
鄭虎守在林野的門口,連個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有人潛入林野的房間,對林野不利。
林野靜靜躺在床上,看著門外鄭虎的背影,忍不住連連歎氣。夜楚燃和秋顏洛聯手策劃,將他當作奸細誤打一頓,然後放出風聲說他肯交代巫越國的一切,無奈傷勢過重至今昏迷不醒,所以放到了鄭虎的房間修養。真正的奸細聽到風聲,不管是不是真的,必定都會想方設法潛入房間殺他,但……鄭虎這麼凶神惡煞的站在門口,全神貫注,殺氣騰騰的,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就算是奸細想殺他,勢必也會忌憚三分。
林野暗歎一口氣,在明白鄭虎的赤誠之心後,打算暗中提醒他一下,卻見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逼近,停到了他的門口。
「鄭虎,你先下去吧。本王有事要和林野商談。」不一會,門外傳來夜楚燃的聲音,讓林野深深不解,這個時候,夜楚燃來這裡幹什麼,是為了之前的計劃,來增加一些可信度,引巫越國的奸細上鉤嗎?
「這……王爺,有我鄭虎守在這裡,就夠了……真的不必麻煩王爺了……」不知道楚燃的用意為何,鄭虎顯然有些不太情願,若是真放楚燃進去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楚燃看出鄭虎的顧慮,當下也懶得和他囉嗦,虛晃一招,趁鄭虎不注意,搶先推開了門,然後兩指指著上天,一臉真摯的發誓道,「鄭虎,本王想你保證,絕不會傷他一根毫毛,你且安心的去吧。」眼見鄭虎凶巴巴的表情,楚燃無聲瞅了瞅腰間的佩刀,冷冷道,「還不退下!再囉嗦的話,本王就斃了你!」
楚燃軟硬兼施的手段,把鄭虎吃的定定的,這段時日和夜楚燃相處下來,也不見她如同傳言般的禽獸不如,反而還十分仗義行事乾脆利落,讓他十分的欣賞喜歡。
不過這一點,鄭虎是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鄭虎透著楚燃的清瘦的身材,暗中向房間裡望了一眼,再收到林野的眼神交代後,徹底的放下心來,乖乖的讓開了路。
楚燃輕揚著下巴,給他一計「算你識相」的眼神,大爺似的走了進去,氣的鄭虎當初翻白眼,卻還是默默為她將門關好。
聽到關門的聲音之後,楚燃收起戲謔的表情,露出一副凝重嚴肅的表情,快步走到了床邊,突然單膝跪地沉聲道,「臣弟夜楚燃參見皇上!」
閉目眼神的林野,聽到楚燃突如其來的說辭,身子略微一僵,沉默片刻之後,倏然睜開眼睛,射出銳利鋒芒,投射在楚燃身上,冷冷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楚燃緩緩抬起頭,看著他如暗夜般漆黑如墨的星眸,老實交代道,「在第一次見面時便有所懷疑,不過當初天色太暗,也覺得皇兄不可能出現在沂水城,便打消了疑慮;但等臣弟在鄭虎房間看到皇兄,再將鄭虎對皇兄誠惶誠恐的態度時,便確定了皇兄喬裝成林野之事。」
跪在地上的夜楚燃,收起了往昔的桀驁不馴,虔誠的跪在他的腳下,讓夜楚郁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便也不介意再讓她繼續跪在地上,享受這樣為數不多的時光,慢悠悠的開口問道,「既然早就知道了林野是朕喬裝的,又為何不與朕相認?還將朕帶到你的房中伺候你?甚至……甚至將朕當成奸細毒打一頓!」說到這裡,夜楚郁神色一冷,用手使勁一拍床板,隱忍著怒火道,「夜楚燃,你到底是何居心!」
並沒有將夜楚郁的怒火放在眼裡,楚燃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笑意,從容不迫道,「臣弟不知皇兄用意如何,怎敢貿然與皇兄相認?再說,皇兄若是有意與臣弟相認,又何必可以隱瞞,單單將此事告訴鄭虎一人?」
「這麼說,你是在怪朕了?」夜楚郁無聲攥緊了拳頭,黑眸裡燃燒著熊熊怒火。
「臣弟不敢!」楚燃嘴上雖然服軟,不過語氣嘛,倒是十分讓人生氣。
懶得再計較這些,夜楚郁用手撐著額頭,冷笑著提醒道,「休想避開話題,你還沒有回答朕的問題!為什麼裝作不知將朕毒打一頓?」
早在「冷眼旁觀」的時候,楚燃就知道,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夜楚郁勢必要拿她問罪,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麼快,生下來就是身份尊貴的太子,後來更成為一國之君,想必從小錦衣玉食的夜楚郁,從沒有受到這種非人的待遇,此次的牢獄之刑,無疑給兩人水深火熱的關係再狠狠的澆了一把油。
想到這裡,楚燃解釋起來,也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臣弟多次發現,曾有人暗中跟蹤鄭虎,不知目的為何。等看到皇兄之後,方才有點明白了。怕是鄭虎和不起眼的火頭兵林野走得很近,已經暗中引起了逆黨的懷疑,所以才想出這麼一個雙雕之計。」
話落之後,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漫長的沉默過後,是夜楚郁十分不屑的冷哼。
其實不用夜楚燃點明,心機深沉如夜楚郁,也早已猜出她這麼做的用意,無非是為了借毒打他一事來消除敵人的疑心,不過下手這麼重,真是讓他懷疑他的居心!反正,一句話,他可以理解,但不代表他可以原諒!
夜楚郁眼眸微闔,懶懶的打量著地上的夜楚燃,只見她帶著淡金色的面具,有細微的汗水緩緩的留了下來,以夜楚燃的英勇善戰之名,怎麼跪了這麼一會就受不了,哼!要知道朕可是被生生毒打了一夜!
他心裡是這麼想的,想要多懲罰她一點,但話出了口卻成了,「還不起來!朕又沒讓你跪著!」
見到天子要行禮,這是不容更改的規矩,雖然楚燃很討厭這樣的規矩,但生活在這種的環境下,也只能咬牙遵從。
「多謝皇兄!」不知是很少下跪,還是跪了太長時間,楚燃起來的時候,忽感眼前一黑,身子也不穩的向後倒去。
夜楚郁見狀,連忙拉住了她的手,不經意之間,將她拉到了懷裡,微微低下頭,當他看到華麗的淡金色面具時,不由自主的想起面具下那張醜陋的令人作嘔的面容,極大的反差讓夜楚郁心中躥起莫名的怒火,冷冷收回了手,將楚燃推到了一邊。
半昏迷中的楚燃,被夜楚郁這麼一推,也頓時清醒過來,看著夜楚郁眼底還未褪去的嫌惡,默默的向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一時間,空氣的溫度似乎降到了極點,冰冷的讓人窒息,而冰冷之中也帶了點壓抑,沉悶,尷尬。
「既然在你識破朕的時候,選擇了沉默,今日怎麼突然興起,來與朕相認?」夜楚郁微微低下頭,漫不經心的玩弄著胸前的青絲,借此來掩飾尷尬。
經夜楚郁一提醒,楚燃也想起了自己來此的目的,正欲開口說什麼時,忽感身體的溫度急劇升高,皮膚似乎被火灼燒一樣的疼痛,驚詫之間,緩緩將袖子挽了起來,只見白皙光滑的皮膚開始腐爛,變得坑坑窪窪,鮮血也隨之崩裂出來,順著胳膊緩緩流到地上。
久久沒有聽到楚燃的回答,夜楚郁不悅的挑眉望去,正好看到了這麼嚇人的一幕,原本應該覺得可怕噁心的畫面,不知為何,心底竟然泛起濃濃的悲哀,好似被人狠狠擰了一把,痛的有些麻木。
夜楚郁眉頭緊皺,啞著嗓子問道,「你怎麼了?」
如果楚燃這時抬起頭,一定可以看見他眼底泛著的柔光,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情愫。
可惜,楚燃只是緩緩放下了袖子,淡淡道,「臣弟中了屍毒,怕是活不過十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