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天色不晚了,跟老狐狸客套了幾句後,楚燃和琉華雙雙離開了邵王府。
低調寬敞的馬車裡,楚燃懶懶靠在一旁,一想起如山重的奏折將老狐狸壓得直不起腰來,就笑的合不攏嘴,倒是把一旁的琉華弄的莫名其妙,對上他一臉古怪的表情,楚燃神氣一仰頭,用手一摸鼻子,傲慢道,「爺喜歡,你管的著嗎!」
說完,楚燃抬手撩開轎子,卻見馬車駛向相反方向,猛地放下簾子,臉色倏然變冷,不悅道,「我們這不是回府嗎?」
琉華將手中的書放下,露出那一張波瀾不驚的面容,耷拉著眼皮看著她,反問道,「我何時說過要回府?」
楚燃想了想,他確實沒說過回府,暗中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那我們這是要去哪兒?誰允許你自作主張?」
「去找王爺的護身符。」不理會她掙扎的表情,琉華淡淡撇下這一句話,便又拿起他的書,神色認真的看著。
「看不慣」他那副掌控一切的架勢,楚燃冷哼一聲,沒好氣道,「本王權傾朝野,又重兵在握,若是本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去什麼破廟求什麼護身符啊!本王不信鬼神,更不信什麼神佛,全都是扯淡!」
見她又理解歪了,琉華無奈輕歎一聲,將書撂到一邊,從容不迫道,「楚皇看似昏庸無能,實則韜光養晦,將一切掌握其中。他手中的黑龍衛早已悄無聲息的潛入天下各個角落,無孔不入,無所不知。邵王府如此,炎王府也不例外。今天王爺拜訪邵王,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甚至穿了什麼衣服,打了幾個哈欠,楚皇可都是一清二楚。」
琉華頓了頓,目光流轉在楚燃身上,無視她一臉驚愕的表情,繼續道,「王爺切莫忘了,我們是假意和邵王聯合,若是讓楚皇信以為真,待日後剷除了邵王,下一個大難臨頭的將是王爺你。所以,我們需要一個中間人,在楚王的面前周旋,作為王爺的護身符。」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想必他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楚燃聳了聳肩,頓時也無話可說,連護身符是誰都懶得問了,瞅了一眼又睡死的貓,在心中默默將他的主人蹂躪千百回。
「王爺在罵我?」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琉華瞇著眼看向她,漂亮的眼睛彎成月牙,讓他冷若冰霜的面容平添幾絲溫和,看起來不再那麼高高在上。
總是被他輕易看穿,她卻看不懂他一絲一毫,楚燃心中沒由來的煩躁,猛地抬頭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到、底、為、什、麼、要、幫、我?」
琉華眼睛微闔,漆黑的眸中飛快閃過一絲幽光,卻稍縱即逝,快的讓她以為只是一場錯覺。
半響,只見他輕啟薄唇,淡淡道,「幫你,也是在幫我,你只需要明白,我絕不會傷害你。」
果然,只是在利用她,但她,不得不倚仗他!
楚燃無聲抓緊了身下的錦裘,強忍住一拳砸過去的衝動,冷笑道,「本王憑什麼相信你?前些天,你不是還告訴本王,不要相信任何人嗎?現在豈不是自相矛盾?」
琉華漂亮的眼睛突然靜靜的看向她,自眼底逐漸染上一絲絕美的笑意,讓他眼下的黑蓮也沾染了些邪氣,戲謔道,「如此說來,王爺相信過琉華嗎?倒讓琉華有些受寵若驚了……」說完,他低低的笑出聲來,磁性的嗓音似一串魔咒,鑽入腦髓,無法抵抗。
楚燃搖了搖頭,省的被他迷惑,不屑的冷哼一聲,堅定的回答,「沒有!」說完,便背對過身,懶懶的望向窗外,眼神不知有多落寞。
騙的了別人,又如何欺騙自己?對於他,她始終一籌莫展毫無辦法,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也不知道是什麼?
琉華看著她絕美的側臉,目光也變得複雜難懂,極力忽視心頭的悸動,故作鎮定的撿起榻上的書,心不在焉的看著,卻見龍飛鳳舞的字消失不見,悄然浮現她的一顰一笑,讓頻頻失神的他,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他,這是怎麼了?
公玉琉華將書放下,乾脆閉上眼睛,卻發現那抹妖嬈的紅影,早已揮之不去,一時間心亂如麻,緊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煞時,一陣沉默悄然醞釀,緊接著,是令人窒息的安靜,好在兩人都心不在焉,倒也沒有多麼的尷尬。
馬車不知道行駛了多久,方才穩穩停了下來。只聽小廝在轎外恭敬道,「王爺,尋芳閣到了。」
尋芳閣?聽起來怎麼像極了……青樓?
楚燃眼皮跳了跳,卻見公玉琉華面色自若,便也跟著他下了車。
剛抬頭,「醉花樓」三個大字便映入眼簾,轉身一看,對面竟是尋芳閣,看來,她果然猜的不錯。
楚燃嘴角忍不住細微抽搐,暗中扯了扯琉華的袖子,沒好氣道,「公玉琉華,別告訴本王,本王的護身符就在這裡?」
琉華扭過頭來微微一笑,不知從何處取了個黑色斗笠,低下頭為她帶好,那認真專注的神情,難得一見的體貼溫柔,竟讓楚燃微微失了神。
「阿燃——」琉華突然湊了過來,含糊不清的喚了一句。
「啊?什麼?」楚燃被他嚇了一跳,高挑著眉頭十分不解。
「從現在起,便勞王爺做琉華的小廝,否則,會惹麻煩上身的。」琉華微微俯下身來,將唇貼在她的耳畔,耐心的解釋他的舉動。那若無若無噴在她臉上的熱氣,卻讓楚燃有些不知所措,略顯侷促的別開了頭,故意沉著聲道,「嗯,知道了。」
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琉華鳳目染上絲絲笑意,惡意的將頭又湊近幾分,徐徐吐了一口熱氣,低聲道,「阿燃,別怕,本王不會吃了你的……」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楚燃沉寂許久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忙向後退了一步,不知放在何處的目光游移不定,不服氣道,「胡、胡說什麼,要吃也是爺吃了你!公玉琉華,你給爺等著,看爺不拔了你的皮,將你吃干抹淨了,天天鞭子辣椒的伺候!」
剛說出口,楚燃就傻了眼,她是腦殘了,剛說了什麼混帳話,不會被人給聽到了吧?
楚燃偷偷瞥向四周,但見行人撇來驚愕、嫌惡、鄙視的眼神,恨不得刨一個狗洞,當初鑽下去!
「呵呵……」這時,一道溫潤的笑聲響起,讓楚燃脆弱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該死的公玉琉華,被她臭罵了一頓,竟然還能笑的出來,敢情是看爺的笑話嗎?
楚燃抬頭狠狠的瞪去,卻見他氣定神閒的走來,十分自然牽起她的手,不緩不慢的向尋芳閣走去,幽怨道,「沒想到王爺竟如此狠心,毒辣的手段光是讓人聽著都不寒而慄,不過——琉華喜歡。」
「你——!」本以為臉皮最厚的是御靈風,沒想到今日倒是遇到「高人」了,楚燃無聲磨了磨牙,惡狠狠的瞪向公玉琉華,卻見他如墨的青絲被風吹起,狹長的鳳目中瀰漫著絲絲笑意,雖是匆匆一瞥,卻足以顛倒眾生。
這個人,還真是美得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他,總是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不知為何,她總是沒由來的相信他,靠近他,莫非這就是喜歡?被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楚燃神思恍惚的跟在琉華身後,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尋芳閣。
楚燃抬起頭,打量著尋芳閣。
不同於煙塵味重的醉花樓,尋芳閣格調高雅簡單大方。
尋芳閣中,沒有恣意買醉的金主,沒有濃妝重抹的舞姬,反見一群書生打扮的男子,齊齊聚在一樓的正中間,抬頭望著二樓的一處高台,似是在熱切盼望著什麼。
「公玉琉華,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楚燃收回了目光,一臉不解的問道。
公玉琉華負手而立,但笑而不語。
這時,一個穿著粉衣的嬌小女子自二樓出來,身後跟著一群氣勢不凡的打手,只見女子溫和有禮道,「今日還和往日一樣,請諸位以芍葯為題,作詩一首……」
「作詩?這裡不是青樓嗎?裝什麼高雅?」楚燃冷哼一聲,語氣十分不屑。
沒想到她小聲的嘀咕,立刻引來旁邊眾人的白眼,還有一道尖銳的鄙夷聲,「看兄台衣冠楚楚,沒想到竟是一個衣冠禽獸!也不看清這是哪裡?莫非還想強闖不成?要見紫嫣姑娘,就得按規矩來!否則我李虎第一個不同意!」
他尖酸刻薄的聲音,引來眾人冰冷的目光,全投射在她一人身上。
楚燃目光一冷,直直的向他走去,卻見公玉琉華突然擋在了前面,將她拉到了一旁,輕聲呵斥道,「阿燃,不得無禮……」隨即又轉過身去,眉眼含笑道,「在下管教無方,讓公子見笑了。」
管教?敢情是她當小廝啊!楚燃眼睛一瞇,磨著牙低聲質問道,「公玉琉華你在搞什麼鬼,別告訴爺,爺的護身符竟是一名女子?你也太小瞧爺了吧!」
公玉琉華看了她一眼,卻並不回答她的話。只是走到書桌旁邊停下,骨節分明的手執起狼毫,輕輕沾了些墨水,一邊在紙上題詞,一邊淡淡的說道,「王爺可曾想過,即使得到了消息,又該如何將消息傳出去,就算楚皇知道了,又豈會輕易相信?而紫嫣,乃是周丞相的愛女,將是王爺最有力的棋子。」
楚燃略一沉思,很快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夜楚郁極為信任周青延,她只要將消息告訴周老頭,一來可以通過他傳給夜楚郁,二來也可以為她日後正名。但找周老頭就行了,又何必麻煩周姑娘呢?
似是看出她心中疑惑,琉華繼續解釋道,「周青延為人小心謹慎,如今還不知他的態度,讓周姑娘通傳為好,另外,煙花之地魚龍混雜,可以掩人耳目。」
見他將如意算盤都打好了,楚燃也不知道自己該操心什麼,便百無聊賴的爬在桌上,只聽旁邊的兩人議論著:
「張兄,你將我拉到尋芳閣幹嘛?還不如醉花樓有意思!哪裡的美人可是……」
「李兄你有所不知,這紫嫣姑娘可是咱們赤焰國第一美人,凡是見了紫嫣姑娘的人,都會相思成病,就連當今皇上也是一樣,聽說皇上曾想娶紫嫣姑娘為後,卻被紫嫣姑娘婉言拒絕,如今這後位空懸,不就是為了紫嫣姑娘嗎?要是能見紫嫣姑娘一面,張某死也值得了……」
「張兄年年來此,還沒見到周姑娘嗎?」
「不瞞李兄,紫嫣姑娘立下規矩,每月以芍葯為題,最多選三人在沉香亭會見,一晃三年過去了,進去的也不過三人而已……」
「……」
紫嫣嗎?架子還挺大的?
楚燃嘴角一撇,無聊的打著哈欠,眼角餘光掃到一抹婀娜倩影,只見剛才的綠衣女子又來了,對著公玉琉華恭敬道,「奴婢綠珠,奉我家小姐之命,請公子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