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回、望月之危,三輪戰場
雲青上山後才發現,這望月峰上竟然多出不少弟子。
他們差不多都是入道修為,但所修傳承並非幾大正統嫡傳,而是其他支脈,看樣子都是新晉的內門弟子。這些年紀輕輕的魔道弟子看見她這麼個女孩兒衣衫襤褸,滿身是血地往山上走,紛紛側目而視,四下嘈雜的討論聲也多了不少。
雲青向來喜靜,遣淵魔尊順著她的意思將山上所有弟子都遣送到其他主峰,沒想到她才走了幾天這裡就成了這副亂糟糟的樣子。雲青覺得遣淵魔尊態度已經變了,他也許是想讓雲青承擔起這部分責任,也可能只是單純的給她造勢。不過有一點不會錯,遣淵魔尊不會像以前那樣縱容她了。
這意味著雲青如果想要維持之前這種崇高地位,必須開始依靠自己。遣淵魔尊很明確地把成為當代嫡傳首座這條路給她了,只等著她一腳踏上去。而魔道聖者卻剛好相反,他從十年前就開始嘗試阻撓她繼承六道閻魔宗,只等著她成為獨立於九宗之外的存在。
這次雲青必須做出選擇了。
雲青越往山上走,弟子就也發稀少,周圍人的目光也越是詫異。也是,她在宗內呆的時間本來就不長,少有的那段時間還天天呆在空無一人的望月峰上,真正見過她的人其實少得很。估計現在這些剛從外門分來的弟子根本不認識她。
她經過滄浪亭時正巧遇上了給龍女送吃食的劍臣,劍臣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步子頓了,眼睛睜得大大的。亭子邊上還有幾位年輕弟子看著,他們也不知平日裡頗為沉穩的劍臣師兄是怎麼了,於是都把眼神往雲青那邊瞟。
這會兒雲青臉色蒼白得可怕,但皮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劍臣還以為這滿身的血是別人的。他腦子轉得飛快,然後被自己嚇了一跳,莫非魔尊回望月峰看見這麼多弟子不喜,於是直接一路殺了上來?
「魔尊怎麼回來得這麼快?」劍臣正欲行禮,卻被雲青攔下。
「嗯,宗主令大長老召我回來的。」雲青擺了擺手,一邊往上走,一邊道,「我馬上去見師尊,近來山上的事務繁忙,麻煩你了。」
那幾名新晉的內門弟子嚇了個半死,黃泉魔尊凶名赫赫,就連同門的嫡傳師兄都殺,那對付他們還不是跟砍菜切瓜般容易。他們紛紛俯首跪拜,口稱:「恭迎魔尊!」
雲青漠然往前走,完全不想多看這些人一眼,劍臣連忙跟上她。
他在心中把「宗主令大長老召黃泉魔尊回來」這句話裡的人物關係理了理,然後低頭看看魔尊這一身狼狽,頓時悲從中來,他道:「魔尊受苦了,大長老下手真是重啊!」
雲青一怔,沒明白他這句話邏輯在哪兒。
「我傷在履天壇弟子手上,跟大長老無關。」雲青淡淡地解釋道。
劍臣愣了下,疑道:「履天壇怎麼跑去北川大陸了?」
「被一個墨陵嫡傳喚來的。」
劍臣每往下問一點雲青就隨口答一點,她每答一點,劍臣這個心就往下沉一點。
「那墨陵嫡傳又是怎麼回事?」劍臣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既想知道魔尊短短時間內到底幹了什麼天憤人怨的事情,又怕魔尊給出了的答案太過驚悚,他承受不來。
「我想同他鬥法,結果他沒開始打就叫了救兵。」雲青走得越來越快,劍臣在後面艱難地跟著。
「魔尊又為何要跟他鬥法?」劍臣糾結地問道。
「爭北川王氣。」雲青雖然答得隨意但似乎也不怎麼介意他的問題。
劍臣不明白這北川王氣和魔尊的修行有什麼關係,不過看她這幅樣子恐怕事情不怎麼順利,他安慰道:「魔尊放寬心,北川之事還是能從長計議的。」
「無需從長計議,半月之內就有結果了。」雲青笑了笑,反過來安慰他,「你心中也無需有什麼壓力,望月峰上這些人很快會滾下去的。」
兩人很快就到了竹林前,劍臣怔怔地看著滿身是血的黃泉魔尊,眼睛突然有點泛紅,他道:「為您分憂,劍臣幸甚。」
劍臣知道嫡傳首座選拔之事,也知道黃泉魔尊這次去北川就是為了突破境界,從而拚一拚這嫡傳首座的位置。他覺得以魔尊這種孤僻寡言的性子,嫡傳首座對她的吸引力不會很大。可是現在遣淵魔尊的態度明顯是要逼她往這上面走,甚至開始對望月峰施壓,他在魔尊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支撐得確實十分艱難。
他是魔尊順手引上山打雜的,本身資質比不得別人,再加上望月峰上也沒有傳法長老指點,所以修行比其他內門弟子要不易。這些新晉的內門弟子雖然礙著他執法弟子的身份不能明目張膽地衝撞,但暗地裡還是不服氣的。劍臣自知修為不濟,所以一面努力維護峰上的秩序,一邊還要玩命修行。
劍臣今日所得均為魔尊所賜,若不能為她分憂,他心裡也過意不去。
魔尊剛剛那句話其實已經是做出承諾了,要讓這群吵吵嚷嚷的弟子滾下去,除了宗主遣淵魔尊的命令,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魔尊自己成為宗主。
至少要成為下一代宗主的既定人選。
「沒事,你辛苦了。」雲青心目掃了他一眼,見他眼睛紅得厲害,突然笑出聲,「哭什麼?又不是沒有望月峰了。」
「劍臣窩囊,讓魔尊見笑了。」劍臣聲音啞著。他覺得這些天心裡受的堵,添的氣,都在這時候爆發出來了。他是將黃泉魔尊當做是這山上唯一的主人了,她人一回來頓時就有了主心骨。
「好了,大長老還在山下等我,你撐過這幾天就好。」雲青揮手讓他下去,「有人鬧事就直接扔下山,敢動手就剁手,敢動腳就直接削成人彘。」
劍臣深深鞠躬,待她消失在竹林內才神情肅然地往半山腰走去,他的脊背同林中修竹般筆挺。
雲青飛快地換了身白衣,然後稍稍調整了一下真氣,直接從山上飛了下去。
不出所料,易渡魔尊臉黑著。
「黃泉受傷太重,所以慢了點,還請長老勿怪。」雲青搶在他說話前垂首道歉,她這個樣子反倒讓易渡不好再指責什麼。
易渡看了看她,然後徑直往閻魔天子峰飛去:「走吧,別耽擱了。」
雲青沉默著跟上去,兩人抵達閻魔天子峰正殿的時候裡面已經站了不少人。用於遮擋的屏風被撤了下去,遣淵魔尊在正座上神色平靜地看著兩人走進來,只是沖易渡微微頷首。易渡完全沒有回應,他直接走上前去,立於遣淵魔尊左手下首位。
和易渡位置差不多的是幾位資歷頗深的長老,有幾個雲青從未見過,想必是隱於宗中閉關多年之人。靠近門邊的則是年輕一輩的嫡傳弟子,各個都是神光內斂,魔威浩蕩。
雲青上前向遣淵魔尊行禮:「黃泉遲歸,還望師尊勿怪。」
若是平常,遣淵魔尊一定要擠兌她幾句,可今天似乎只是輕輕帶過了這事兒。他皺著眉道:「回來就好,那現在就開始選吧。」
他聲音又低又沉,迴盪在寬闊的大殿內頗具威懾感,不過他直接就宣佈嫡傳首座選拔開始卻讓雲青有些驚訝。一般這種意義深刻的比鬥前肯定有些祭禮要做,弟子們也需要一定的調整,不會說開始就開始的。
不止是雲青,就連一直諫言催促的易渡都有些不解,他看了眼腳都沒站穩的雲青,然後上前一步問道:「儀式祭典不辦了麼?」
「戰時不拘於禮,直接開始吧,就現在。」遣淵魔尊閉了閉眼睛,也沒有再看誰。他抬手一揮,一道巨大的黑色簾幕從天而降,直接將他與眾人隔開,「易渡魔尊,勞煩你和眾位長老了。」
易渡將手中的黑色巨劍往地上狠狠一頓,然後才沉聲道:「屬下明白。」
大長老一開口,其他眾位長老也是齊聲道:「謹遵宗主律令!」
易渡往殿外走去,手中黑色巨劍無鋒,可這種渾厚沉重之意卻如山嶽一般。不止如此,他將這劍往地上一頓的時候彷彿有看不見的力量往閻魔天子峰底下貫通而去,眾人覺得整個山脈都在震顫著,戰慄著。
貫天徹地的劍氣從易渡魔尊身上散發出來,混合著浩浩湯湯的魔道真氣將整個閻魔天子峰籠罩起來。閻魔天子峰原本就是惡法橫行的魔域,受他氣息一激就如同遠古凶獸般慢慢甦醒過來了。
雲青感覺腳下的地底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掙破山石岩層的束縛,一點點伸展開身子,然後破土而出。
就在她打算用天書看看那地下到底有什麼的時候,一道巨大的法.輪就從地底升了起來,這法.輪上有六色,分為六齒,每一種色彩都繪製成密集而繁複的圖案。種種魔物面目猙獰,栩栩如生,上古凶獸飛禽在輪中奔走,卻不得超脫。輪正面繪成一張閻魔巨臉,這張臉表情豐富,可不管怎麼變都略帶譏嘲和輕蔑,它的嘴大開著,形成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易渡漠然看了眼這張臉:「六道無生輪戰場已開,黃泉、歸夢進去。」
雲青和歸夢齊聲答道:「是!」
然後幾乎是同一時間飛進了這閻魔口中。
易渡手中巨劍又是一頓。
地面再次開裂,這次升起的是一個通體銀白的巨輪,光滑如鏡,照破世間一切妄念。在這巨輪中央有一隻緊閉的巨眼,眼球突出來,細密的血管貼在銀白色的鏡面上顯得分外詭異。易渡將自身魔氣蔓延過去,巨眼受到刺激而張開,一束看不見的光隨著這目光照向天邊,凡是被它觸及的東西盡皆分解為靈氣。它眼瞳空洞洞的,正是入口所在。
易渡用劍指了指這隻眼睛,然後道:「閻魔破妄輪戰場已開,岐姬、臨君進去。」
這時候只剩下一位嫡傳弟子了,也就是大師姐素心。
易渡看了眼她,解釋道:「原本要開大日黑天輪戰場,但千變已死,你先等他們決出勝負再說吧。」
素心身著黑衣,臉上也覆著黑紗,如同一道幽影般立在廊柱後面。她靠在巨大的石柱上,神情自若,一雙眸子如寒潭般深冷。聽了易渡魔尊這話,她才緩緩從角落的陰影中踱步而出,她步伐剛勁穩健,著實不像是女子。
她輕聲道:「我枯等著也實在乏味,不如大長老開了大日黑天輪戰場,你我比上一次如何?」
這聲音微啞,居然也是男女難辨。
她和易渡目光一碰,一股無形的波動瞬間激盪出去,方圓百里內草木成灰,萬物皆息,兩人都是神色一凜。
易渡漠然不答,只是將手中劍再次往地上一頓,一輪漆黑的太陽從地底升起來,黑色天幕降下,將周圍的一切都給隔絕開去。
他冷笑道:「到時候別跪下來求饒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睡得晚的可以明天來看,我經常要趁夜深人靜抓抓蟲改改錯什麼的……第二天質量應該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