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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回 文 / 蓮花郎面

    第一百五十四回、王權天命,紫氣東來

    伽耶王朝,雁城郊外。

    漸入清秋,候鳥南飛,寬闊的原野一望無際,明明是豐收的季節,可是稻田里唯有幾株零星的小麥。走在麥田間的老翁打著赤膊,一手扛了鋤頭,腰間別了桿煙槍,他沒了煙絲,直接揪下幾根乾草點燃了,聞著味兒過過癮。雁城原本是滄江平原上最大的糧倉,可是這會兒也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伽耶帝都的那位天子又要興土木,近年來建帝陵,修行宮,開山挖石,掘地填海,所耗人力千百萬不止。

    老漢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抬頭看著天,有只大雁失了群,正徘徊盤旋,久久哀鳴。換了三十年前,他一箭就能把那雁兒射個對穿,可如今老了,只拿得動這煙桿了。

    他也聽說了,天子派人掏空了五嶽,那些從山裡挖來的百米巨石都要完完整整地送入帝陵,一路上磕碰不得,也不知多少官員為這些石塊掉了腦袋。所有郡縣都得獻上珍寶,沒了珍寶的窮地方只能把人獻上去,貌美的男子女子,壯年的勞力苦工,這些天子都照收不誤。

    雁城也不例外,城外那些小戶人家都被送去修帝陵了,留下些老弱病殘,誰還有空種地?不種地就沒有錢賺,賺不了錢就還不了租子,於是只得賣兒賣女,求城裡那些氏族老爺們開開恩,緩個一兩年。大部分人一緩一輩子就過去了,這輩子還不了的債就留著,兒子女兒還,兒子女兒還還不完就只能靠孫子孫女兒了,子子孫孫無窮盡已,世世代代為奴為婢。

    老漢想,天子總是對的,錯的是他們這些老百姓,他們真是太沒用,身上這點骨頭血肉根本餵不飽那些天神一般的皇族。所以要多多生養,繁衍後代,若是有一天,天子啃著他們的骨頭覺得開心了,說不定他們也就有了出人頭地的時候。他自己也曾有過一個美貌的女兒,可惜沒能入宮給天子享用,只是嫁了個鄉紳。鄉紳老爺也不錯了,可惜女兒死得早,沒能在他院裡多享享福。

    天上的雁兒又徘徊了一陣,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來,一下就將它射中。

    老漢瞇起老眼,正想上去看個究竟,這時候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回頭,正見幾個穿著獵裝的公子小姐們策馬而來。

    他正想起身跪拜,這時候一支箭就穿過了他的胸膛,他只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身體不受控制地仰面倒下,他看見那片晴空傾倒,之後就再無半分意識了。

    紛亂的馬蹄踏過他乾瘦的屍身,如同踏過野草一般,少年少女們哄笑著去撿那只雁兒了,沒有人回頭看過一眼。

    一個穿著布衣的中年人從田里的茅舍走出來,他面黃肌瘦,衣服都頗成布條了,唯獨一雙眼睛神采奕奕。他一出來就看見父親慘死,幾乎是目疵欲裂,他撕心裂肺地嚎了一聲,大叫道:「你們這群狗雜種!」

    那些容貌妍麗而精緻的氏族兒女們回頭一望,目光皆是漠然,連半分惱色也沒有。在他們看來,生氣是非常有失格調的事情,尤其為了這麼個髒東西而生氣,那可真是太委屈自己了。有一人隨意地開弓搭箭往那中年人方向射去,中年人倉促間抬起門邊的簸箕遮擋,可還是被箭紮了個對穿。

    那些少年少女們興致勃勃地衝向落在地上的大雁,也不再理會這中年男人了。

    中年人感覺眼前一片模糊,有血色滲入眼中,無盡的怒火與怨念將他的神智淹沒,他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這群人渣的!

    他將手伸向胸口的箭,試著將它從身上拔出來,可是箭有倒鉤,一拔就帶出大塊血肉。疼啊,可真是疼啊,他要把這疼痛百倍千倍地還給那些活著的人。

    就在他即將把箭頭徹底拔出身子的時候,手上卻突然有了幾分涼意。

    他感覺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後在極近的地方低聲歎息:「殺人者,人恆殺之。」

    這涼意將他半邊身子都凍僵了,等他再睜開眼時,胸口除了一片血漬再無半分傷痕。他慢慢地坐起身子,看見自己正坐在一輛破破爛爛的牛車上,這車停靠在荒廢的麥田里,駕車人是個年輕的男子。

    那男子看著頗為穩重,相貌雖然普通,卻與常人總有些不同。他正低頭看書,眉頭緊鎖,似是遇上了不解之事。

    「多謝這位大爺相助!」中年人撐起身子,驚奇地發現自己身上居然沒有半分痛意,宛如新生般氣力充沛。

    那年輕男子這才從書中抬頭,他看起來頗為和善,總是帶著點笑意的:「救你的是我家尊者,要謝就謝她去吧。」

    中年人突然記起來,他險些死去的時候聽見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莫非她就是那位「尊者」?

    「我叫孫二,不知恩公如何稱呼?」中年人感激地問道。

    年輕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千萬別叫我什麼恩公!承蒙尊者賜名劍臣,你這麼喚我便是,至於尊者……」

    「雲青。」溫和的聲音從稻草堆後響起,孫二看見一個身著玄衣的女孩兒走過來,一下跳上牛車,就坐在了他身邊。

    孫二是個粗人,雖然念過幾年書,但還是有股土得掉渣的氣息。他看著這女孩兒一塵不染的樣子,有些尷尬地向後退了些。那女孩兒一直閉著眼睛,不知是盲了還是如何,她看起來比那些華裳羽衣的氏族小姐還更清貴些,但是氣質要溫和可親得多。孫二覺得他是遇上貴人了,也不知如今哪脈氏族喜歡稱人「尊者」……

    自稱劍臣的年輕男子一見雲青上了牛車就揮動了手裡的鞭子,牛車晃晃悠悠地走了起來,孫二的心也隨著這車軸滾啊滾,轉啊轉。

    「孫公子節哀,逝者已逝,生者還是要往前走的。」雲青安慰道。

    孫二覺得她說起話來比書裡還要文縐縐,整句話沒聽懂多少,但也知道了這是安撫之言,他眼眶一紅,眸子中都要滲出血來。

    「死了的便是活該了?那群人渣就不該死?」他狠狠地道。

    雲青歎息,和聲道:「自然不是,天道輪迴自有定數,所有犯過的惡終將得報。」

    孫二感覺血氣直衝腦門,他脫口而出道:「放屁!」

    劍臣眉頭一皺,回過頭來正要說什麼,卻被雲青擺手止住了。

    孫二啐了口唾沫:「這世間多少貪官污吏享樂一生,然後長命百歲?世間多少好人顛簸流離,亡命早夭?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孫公子想怎麼樣?」雲青平靜地問道。

    孫二一怔,然後答道:「把他們統統殺光!」

    雲青搖頭:「殺人者,人恆殺之,我已經同公子說過了,公子看來還是沒有參悟通透啊……」

    孫二覺得這女孩兒說話還真是玄乎,他不解道:「不殺了他們,還留著他們禍害其他人嗎?」

    雲青還是搖頭,駕車的劍臣聽不下去了,於是插嘴道:「你把這些人殺了,他們還有後代,還有其他這樣的人,你總不至於把所有人都殺盡吧?先不說你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有,你能長生不老嗎?能一直守著這片土地殺下去嗎?再者,你殺了他們,他們的子孫便與你結怨,冤冤相報,永世不休,這麼一直糾纏有什麼意思?」

    劍臣說完就回頭看了眼雲青,道:「尊者,對吧?」

    雲青只是歎息,也沒再說話了,劍臣頓時不敢吭聲,只管埋頭趕路。

    孫二腦海中一片茫然,他覺得劍臣說得有道理,但又難解心中之恨。他掙扎良久才看向自己身邊的女孩兒,然後問道:「不知恩公有何見解?」

    雲青輕晃著腿,隨意答道:「你覺得他們為何能隨意殺人?」

    孫二答不上來。

    「因為伽耶王朝給了他們這樣的特權。」雲青淡淡地說道。

    「恩、恩公是說……」孫二打了個哆嗦,伽耶王朝的百姓從來都自稱「我朝」「上朝」,只有那些海外蠻夷才直呼「伽耶王朝」,這女孩兒是海外的蠻人吧?可蠻人不都是不知禮數,磨牙吮血之輩麼?這女孩兒看上去可不是那種野人。

    「那又是誰給了伽耶王朝這樣的特權呢?」雲青的問題一環扣著一環,一下就把孫二的意識帶入了從未想像過的宏偉圖景中。

    「……王權乃是天命所賜。」孫二回憶起他看過的唯一幾本書籍,他感覺自己手腳都在抖,手心裡冒出冷汗,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興奮還是害怕。

    他身側的女孩兒輕聲笑了笑,點頭道:「是了,殺得一個兩個總歸是改變不了這個王朝的,所以要變天命,正天心。」

    孫二心裡轟地一下,他差點從牛車上掉下來,他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個字也講不出來:「這、這可是大逆不道!」

    雲青神色安然,金色暖陽鋪在她的身上,光影不定,有些莫名的不真實:「敗了才叫大逆不道,勝了則是天命所鍾。孫公子,你在這兒也過不下去了,不如隨我牛車往東吧,去那裡找個營生,說不定還能成就一番事業。」

    孫二的一顆心也隨著牛車晃啊晃的,興奮又找不到著落,他囁喏了很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腦海中一直回想起金燦燦的麥田,他記起掙扎在窮苦與死亡中的童年,又記起了在他面前慘死的老父,還有那一張張冷漠的臉。

    承受的壓迫越重,激起的反抗也就越強烈。這個朝代施加在人民身上的苦痛有多沉,人民骨子裡埋下的仇恨就有多深,被奴性禁錮的靈魂總有逃出生天的一刻,那時候,王朝的末日就來了。

    「行、行啊……」孫二眼中放出光彩,渴求的,充滿了希冀的。

    雲青只是平淡地點了點頭,閉目不言,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答了些什麼,她對駕車的劍臣道:「往閬風山去吧。」

    劍臣有些奇怪,那邊也不是什麼兵家必爭之地,魔尊怎麼會想要去那裡?他不多問,只是默默把牛車轉了個頭,往東邊駛去。

    「去等一個人。」雲青望向東邊那座雲霧飄渺的山峰,那裡的天空匯聚了縷縷紫氣,帝王相已經隱約可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有兩個更新方法,可以立刻開始實行,請讀者大人們盡快選一下~

    1、3月份日更3000+,然後下個月結尾前每天10000+。

    2、現在開始到結尾,每天雙更。

    需要注意的是,渣作者沒存稿,在裸更……隨時可能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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