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回、落子已定,收拾殘局
雲青在南方荒野找到龍淮和胡寒眉時,她們被困在了他化大自在天中已有大半日了。
「快點。」胡寒眉冷眼看著在她身邊嘗試解除術法的雲青。
雲青手裡的動作一頓,但馬上又開始斷斷續續地掐訣了:「……」
龍淮在黑暗中掙扎了一下,伸長腿想要踹胡寒眉:「吵什麼啊,你先幫我解開,別管狐狸精!」
「我還沒弄清楚。」雲青對破滅天魔宗瞭解不多,雖然在南海的時候常看見破滅天魔宗弟子使用他化他自在天,但這法門也沒用在她身上啊。
龍淮疑惑道:「沒弄清楚什麼?」
「……怎麼解。」雲青很可疑地沉默了一會兒,手裡雖然在忙但總是不見什麼成效。
從古戰場開始她就一刻不曾停過,不管是逃離夭闕塔還是擊殺千變,這都是極耗心力的。尤其是與千變那一戰,對方修為比她高深,對於兩脈嫡傳的運用也要比她強上不少,一場打下來她全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地方是完好的,她現在能站著已經是可喜可賀了。
處理掉千變的屍身後,雲青也沒什麼管用的手段恢復傷情,只得先想辦法回無妄魔境。可是離這裡最近的大挪移陣在九鳴城,而這邊履天聖壇已經開始進攻九鳴城了。她盤算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去看個究竟,沒想到在路上撿到了被困的龍淮和胡寒眉。看樣子她們兩人受困時間也不算太久,算起來大概是她與千變碰面之前。
「呵……」胡寒眉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她冷嘲熱諷的機會,「你既然有本事騙了六道閻魔宗的傳承,怎麼不索性將天魔道也騙來?」
雲青笑道:「你們為何會在這裡?」
出來找你的。胡寒眉半句話噎在喉嚨裡,隔了好久才道:「……回娘家。」
她的娘家顯然就是指十萬大山。
「啊呸,誰和你一個娘家啊!」龍淮伸出爪子一撓,被雲青一把抓住了,她委屈地沖雲青吼,「我可是特地出來找你的!」
雲青點點頭:「我已經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胡寒眉也忍不住問道:「知道你還在這兒磨蹭,估計這會兒六道閻魔宗的老頭子快要把閻魔天子峰給掀了。」
雲青又試了一個法訣,他化大自在天還是紋絲不動:「我知道。」
破滅天魔宗的正統傳承有兩脈,破滅道與天魔道,他化大自在天基本上所有嫡傳弟子都會用。可是整個南方只有宗無神一個破滅天魔宗嫡傳,而他還在履天聖壇的壓制之下,怎麼可能有空理會胡寒眉和龍淮?看樣子龍淮和胡寒眉是特地出來找自己的,而她們抵達的時間恰好在千變之前,如果她們先一步遇上雲青,那麼說不定雲青就已經利用她們的命數來遮蔽因果偷偷逃離了,千變也不太可能找到她。
雲青強撐著用天書滲透這方世界,她嗅不到這方小世界裡的因果。這麼一來基本上也可以確定是誰在裡面推波助瀾了,可問題是他為何要這麼做?
「你快點啊!腿也麻了!」龍淮也等不及了,她小聲嘀咕著,「我都好久沒吃東西了,本來還有一道玉帶羹的,可是還沒洗好筍就出門了……」
「你現在又有什麼打算,直接叛離還是回宗認罪?」胡寒眉心裡覺得她應該會選前者,畢竟黃泉這個人不像是會老老實實聽話受罰的。
「回宗,認罪領罰。」沒想到雲青中規中矩地答了。
胡寒眉頗為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但實在是無法從她神情中窺見什麼端倪:「真的假的?」
「六道閻魔宗待我不薄,且此事本來就是我不對。」雲青淡淡地說道。
胡寒眉覺得這句話雖然是真的,但黃泉這麼說出來就有種奇怪的意味:「你真是這麼想的?」
雲青腦海中閃過千變的話——「他最近忙得很,可不會選那麼麻煩的辦法……直接叫我殺了你便是」,她溫和地笑了笑,數道法訣一併打在他化大自在天之上:「自然是真心實意。」
他化大自在天輕輕地震顫了一下,然後化作縷縷黑焰消散不見。
「好了。」雲青起身望向九鳴城,「我們回去吧。」
胡寒眉也看見了九鳴城上空那道正在緩緩擴張的聖環,她平靜地道:「你在開玩笑?從九鳴城走那不是直接撞上了履天聖壇嗎?」
「總不能讓龍淮飛渡南海吧……」雲青也有些無奈,「有無神師兄扛著,履天聖壇的攻勢應該不會波及我們的。」
雲青把話說得很滿,反而透出幾分不自然。履天聖壇乃是人道的戰爭聖器,有毀天滅地之威,當年胡寒眉就是在它的威懾下不敢靠近慈安城半分。按說宗無神的修為雖然接近胡寒眉,但還是有些差距的,根本不可能完全抗住履天聖壇的攻勢。再者,就算是有六道生死輪加持,宗無神所修的天魔道也不可能完全運用這東西,這與受人道萬千祭祀掌控的履天聖壇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
胡寒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居然能這麼理所當然地看著你師兄被人道聖器打壓,還想著在他掩護下逃離?」
龍淮這時候還沒能跟上她們的話題,只是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我能飛啊,不過別想騎著本公主渡南海就是了。」
雲青認認真真地解釋道:「鎮守九鳴城是無神師兄的使命,他自己選擇了讓大部隊追擊妖族殘軍,然後孤身守城,那麼就應該承受這種後果。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回宗認罪領罰,閉關靜養,沒必要跑去承擔他的失誤。」
胡寒眉乍一聽覺得雲青說得有道理,但細想還是覺得心冷:「隨你,那就走吧。」
雲青拍了拍龍淮:「走。」
龍淮瞬間身化金龍,讓雲青和胡寒眉跳到了她的背上。
「六道閻魔宗的懲罰估計輕不了,你真想好了?」胡寒眉又問了一遍。
雲青點了點頭。她覺得應該問題不大,原因就如魔道聖者一直以來所說的,因為她是黃泉。
天空中的聖環不染半分駁雜之色,它聖潔而純粹,每往九鳴城迫近一分就將九鳴城以南的黑暗驅散一分。人道現在已經將九鳴城以北的所有失地全部收回,願力供給十分充足,自聖環升空後幾乎是晝夜不息地亮著。
魔道最大的劣勢就在於難以從無妄魔境獲取補給,魔軍幾乎是一日比一日少,他們守起城來比妖道還更艱辛。但比起妖族,魔軍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的破滅天魔宗弟子,他們悍不畏死,一條命換幾條命的事情在戰場上比比皆是。這點在與人道的碰撞中顯得更為突出,人族大軍雖然數量佔優,但總有些良莠不齊。
人是種很複雜的生靈,他們有些可以出賣種族換取性命,有些甚至臨陣棄甲而逃,但是也有些人比破滅天魔宗弟子還像是為戰場而生。越是複雜就越容易發生意外,原本佔據優勢的妖族轉眼間就敗退了,而現在佔據優勢的魔軍不知會有何下場。
雲青乘著金龍落在了城中的大挪移陣上,她與天空中操縱六道生死輪的宗無神遙遙對視一眼。
「可有什麼話要我帶回去?」她傳音道。
宗無神的聲音帶著鋼鐵般的冷硬:「誓與魔道共存亡!」
雲青點了點頭,眨眼間消失在大挪移陣之上。
與此同時,宗無神駕馭著六道生死輪如飛蛾撲火般攻向了履天聖壇。
*
「黃泉此番犯下大錯,還請師尊責罰。」
閻魔天子峰,偏殿。
那個熟悉的黑紅色生死輪屏風裡面,遣淵魔尊一言不發地坐著。這種寂靜之中六道生死輪的圖案顯得愈發猙獰可怖,中央處輪轉聖王的眼睛似乎在死死盯著屏風前的雲青。
「師尊?」雲青見他沒有反應,於是重複了一遍,「黃泉此番……」
「哦,你還知道回來。」遣淵魔尊氣極反笑。
雲青鎮定地道:「自然知道。」
遣淵魔尊當了宗主這麼久還真是沒碰過雲青這種肆無忌憚的傢伙,他嚴厲地道:「那你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些什麼錯嗎?」
雲青沉思了一下,一一數來:「心性有暇,騙取傳承,私逃禁閉。」
遣淵魔尊似是冷笑了一下:「就這些?」
雲青看見那屏風上輪轉聖王的眼睛突然瞪大,一股凶煞懾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恍如無數修羅惡鬼降世。她傷勢未復,手腕上突然傳來一陣火燒般的疼痛,她按著腕上熾熱的傷口跪倒在地。
「就這些。」雲青的聲音極為平穩。
遣淵魔尊緩緩歎了口氣:「你之前擊殺靈飛子後想必大長老就同你講明白了,正統之間,不殺嫡傳。那時候本座只當你是戾氣入體,不能自已,於是輕輕放過也沒有多少責罰,甚至連大長老也出面從神隱門手中保下你……」
「現在看來那時候就該讓你去六道輪迴中受刑,這樣你也不至於殺到自己同門身上。」
雲青垂著頭也看不清神色,她雙膝抵著冰冷的石板道:「請師尊責罰。」
遣淵魔尊一揮袖子:「暫且由執法弟子將你收入地獄道,受八寒八熱地獄之刑,這期間長老們會決定到底將你作何處置。」
「弟子遵命。」
漆黑的通道在雲青腳下裂開,就像是地面張開了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嘴,那下面有無數惡鬼哀嚎痛哭。雲青雙足雙手上都出現了漆黑的鎖鏈,這些鎖鏈的末端被整整四名穿著黑色道袍的執法弟子握在手中,他們領著雲青一步步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