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十萬大山,清川山府
盲眼赤足的黃泉魔尊正在戰火紛飛之處行走。
九鳴城南方的萬里焦土被血液浸泡後一直呈現著黑紅色,踩上去還會有甜腥的液體冒出來,這裡的每一處都散發出屍臭味。南方荒野天像已亂,一日之內往往可以看見雷電交加,風雨如晦之景,也可看見艷陽晴空,烈火遮天之景。戰場上,沖天妖氣匯聚成雲層,遮蔽真正的天空,而妖雲之下則有黑色天幕與熊熊火海交替出現,魔物縱橫四野,一旦看見活著的東西就上前將其撕咬乾淨。
這地方人煙極少,白骨纍纍,殘骸遍地,四處都籠罩著濃烈的死氣。穿著白衣的雲青正行走在滿地狼藉的荒野中,單薄而消瘦的身影看上去不怎麼真實。
幾日之前,破滅天魔宗嫡傳宗無神從九鳴城往南擴張,頗有一口氣將妖族攆回十萬大山的架勢。妖族前線大軍先被人族重創,後來又遭魔軍突襲,傷亡頗重,況且軍中沒有大妖坐鎮,於是只得狼狽奔逃。
這時候魔軍依然在清掃戰場,追擊妖族殘留部隊。
有一隻魔物走近了雲青,它長得與人類相似,但眼中只有混亂與殺意,毫無神智。它正在雲青背後徘徊著,摩拳擦掌,齜牙咧嘴,它的牙縫間還殘留著血淋淋的肉渣,指甲裡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雲青突然停下了步伐,轉過身來,她溫和地笑道:「怎麼了?」
這只魔物一下呆滯在原地,然後「呼」地化作一團黑色火焰,轉眼就被焚燒殆盡了。
雲青轉過身去,接著往南邊走。她的腳下隱隱約約有黑焰閃動,明明步子不大,但轉眼就出現在千米之外,身法顯得詭異而靈巧。
「黃泉……」徐吾通在畫卷裡低聲喚她。
「嗯?」雲青此時用畫捲裹著昆吾,然後將它背在了身後,看上去文人氣十足。
「你這麼下去是不行的。」徐吾通憋了好幾天,終於跟她說出口了。
雲青神色間卻沒有半分憂慮,她想了想道:「熬過這幾天就好了,到時候我自會回宗領罰。」
「這……」徐吾通欲言又止,如果雲青是他的弟子,那多半是不必領罰了,他會直接收回傳承,然後斷絕師徒關係。
「先生,我沒時間了。」雲青面前出現了一小隊破滅天魔宗弟子,她給自己布下海市蜃樓,躲過了他們的視線。
徐吾通聽出了她的無奈,可是總覺得她在這個狀態下不一定能把事情處理得很妥當:「為何不讓宗門幫你解決?」
「六道閻魔宗很好,可是我們之間總歸是隔了點什麼東西。」雲青的身影越來越飄忽,她離十萬大山的邊界已經很近了,「況且我和十萬大山的事情在我入門之前就有,這番因果總不能讓宗門為我買賬。」
徐吾通輕歎:「你倒是算得清楚。」
該欠的和不該欠的,能接受的幫助和不能接受的幫助,這些雲青都很清楚。她能接受鄭真真的性命相護,因為這是鄭真真自己選擇的「道」,也算了卻了她與雲青之間的一段因果。至於大鏡國師、魔道聖者、子鴻,甚至是寒晟,這些人與她本來就是各取所需,此時種下了因,將來她自會去了結其果,如果做不到,那麼她在心有因果羈絆的情況下是無法得道的。
與宗門之間的關係也是這樣,六道閻魔宗助她修行,替她頂下神隱門的問責,這是她作為嫡傳弟子可以享有的幫助。相對的,與所有嫡傳弟子一樣,她需要擔負的唯一責任就是繼承道統。但是六道閻魔宗沒必要為她成為嫡傳弟子之前的一切因果負責,天書也好,與各大聖地間的恩怨也罷,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雲青不希望把整件事的因果弄得太亂,不然到時候很難理清楚,而且阿芒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還要多謝先生替我寧心靜氣。」雲青恭聲道,「如果不是先生,光憑我自己想必是瞞不過師尊的。」
雲青三天前在閻魔天子峰抓了一夜的異變魔物,期間半分殺機不洩,遣淵魔尊一直觀察著她的行為,倒也沒看出什麼不妥的地方。那時候雲青其實戾氣未除,她一邊依靠畫卷裡的徐吾通竭力壓制殺性,一邊以紅蓮業火焚心保持清醒,這才使得外表上看起來沒什麼怪異之處。
後來在傳法殿上,雲青又沒忍住跟遣淵魔尊提起前往九鳴城一事,遣淵魔尊被她吵得煩了,於是一怒之下讓她禁足。雲青以海市蜃樓瞞過了佈置結界的人,然後偷偷下了山,通過大挪移陣直接抵達九鳴城。她在九鳴城的大挪移陣上剛落腳,遣淵魔尊那邊就通過極獄罪魔宗給的玉簡得到了消息,直接派人出來追她。
只是雲青身負天書,半點因果不洩,加上無妄魔境隔了那麼遠,遣淵魔尊一會半會兒也掐算不出她在哪裡,追擊之人應該只能知道她最後落腳的是九鳴城大挪移陣。
「紅蓮業火先撤下吧,你近日也辛苦了。」徐吾通看了看四周遍佈的黑紅火焰,心裡覺得她還真是個能對自己下得去手的。紅蓮業火是心焰,但凡心中有殺機亂念便會被其所傷,若是殺念不止,這火便燃而不熄,它會灼傷神魂,帶來極大的痛苦。
這幾日來雲青一直以紅蓮業火維持清醒,將自己的殺意限制在比較安全的範圍內,不至於徹底失控,更不至於走火入魔。她之前與黑龍王比鬥的時候也使用過這紅蓮業火,當時黑龍王在業火之下只堅持了半個晚上就不得不向雲青求饒,而此時的雲青卻是極為平靜地堅持了幾天幾夜。
這種自我摧殘讓徐吾通都看得有些於心不忍。
「多謝先生關照了,晚輩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雲青再次道謝,但似乎沒有收回業火的意思。
「希望這次能順利。」徐吾通只好放棄勸阻,又開始奏琴了。既然雲青自己心裡有數,那麼徐吾通就不會再去干涉她的行為。
「多謝……」雲青這幾日跟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
前方是一片連綿不斷的森林,十萬座參差不齊的山峰聳立成浩瀚無垠的碧海,濃淡不一的翠色逐漸往四周漸染,從這裡看過去彷彿天空都是翠色的。南方荒野較為平坦,風從北邊吹來,數不盡的樹木起伏成浪濤,大片大片蕩漾的綠色侵入了視線之中,每一次呼吸間彷彿都帶上了清新的味道。
十萬大山在普通人眼中往往代表著危險可怕,而在修道之人眼中它卻是滄桑而深邃的。
它在漫長的時光裡一直矗立在這個被人族稱作西南蠻夷的地方,它沉默地看著人世間的爭端與紛亂,自身卻從未有過半分改變。十萬大山裡所容納的種族至今也沒有人能數得清楚,無數沒有名字或者有名字的妖族出生又死亡,每一天都有種族在產生,也有種族在消失,這些都被遮掩在了一片盎然的綠意之下,無人知曉,無人在乎——除了十萬大山本身。
它給世間一切妖族以庇佑,不論種類,不論出身,包容一切,哺育一切。無數座山峰似乎聚合成了某個帶有母性的整體,光是站在它面前就可以感覺到那種強大而澎湃的生命氣息,不知多少不容於世的妖邪將它作為生前的托身之所,死後的埋骨之地。一個妖族從生到死都是與十萬大山息息相關的,它是所有妖族生命的起止,是根源,亦是歸宿。
據胡寒眉說,凡是出生在十萬大山的妖族,死時若不能回到夭闕塔,便會將頭朝著十萬大山的方向,然後流出血淚。而胡寒眉自己是在天祝國出生的,所以一直也沒法產生這種歸屬感。
不能將屍骨獻給十萬大山,這也許是對十萬大山妖族們最大的折磨。
聖地們征戰多半是有個由頭的,眠鳳廊以火凰為信念,歸靈寺要渡天下蒼生,履天壇則打著為人道存亡而戰的旗號。清川山府多半是為了守住這片山林的清淨吧,妖族們排外而偏執,它們將闖入者撕得粉碎,容不下一點點打擾。雲青那時候從夭闕塔盜走天書算是犯了大忌諱,也難怪會被妖族罵作「孽障」。
時隔十二年,此刻的雲青重新站在了十萬大山面前,心下又生出許多感慨。
清川山府真是奇妙啊,明明是世間最為凶殘的聖地,卻偏偏坐落在了這樣一個溫柔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只有這樣的十萬大山才能承受得了它們吧。
「孽障!」
雲青正想要走進十萬大山裡面,心目中突然就出現了七位穿著一模一樣白色長袍的清川山府弟子。他們每人手裡都握著方寸盞,衣角處紋著翠綠色的圖騰,都是已經入道的白衣使。
「看來你們在這兒等了很久?」雲青突然笑起來。畢方既然拿了阿芒做誘餌,那麼沒道理不在沿途之中設伏,只是不知道他們以什麼辦法看破了海市蜃樓。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四名白衣使分別居於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他們手中的琉璃小盞閃過白光,周圍一切靈氣都在遠去,樹木搖曳之聲消失了,翠色也漸漸扭曲、淡化,只是一個瞬間以雲青為中心的小片空地就與天地完全隔絕開來。
另外三名白衣使幾乎是同時朝她襲來。
雲青現在大部分修為被壓制,所有神通都受靈氣限制無法使用,同時還要承受紅蓮業火的灼傷,但她依然站在原地從容淺笑。
「太弱了。」
她抬手,看起來動作不快但也恰好擋在了三名白衣使之前,無數籐蔓從她手中竄出來,像是開閘時的水流般狂湧而去!
三名白衣使都感覺到籐蔓之上氣息不對,於是迅速折身躲避,纖細的籐蔓纏住了一個身法略慢的,其他所有籐蔓都像是聞著血腥味的鯊魚般朝著這名白衣使纏了過去。這籐蔓上有小小的吸盤,一碰到對方的身體就黏著在上面,那名白衣使只感覺渾身力道一洩,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調動真氣從籐蔓裡掙脫出來。
「句芒神力!」他在密密麻麻的籐蔓中勉強發出含糊的提醒。
其餘兩人迅速一個翻身躲過這些籐蔓,一人拿出一把與方寸盞相似的小壺,然後向上一拋。那小壺瞬間化作馬車大小,黑漆漆的壺口對著籐蔓,一股難以阻擋的吸力將這一大片籐蔓都收入壺中。另一人則手成爪狀,揮舞出幾道勁風將纏繞在被困弟子身上的籐蔓悉數斬落。這幾人之間的配合十分熟練,身法靈敏,冷靜沉穩,應對起變數也分毫不亂,看來都是內門中的精英。
「哦,還有天地壺?」雲青微微頷首,笑著將手放下來。
徐吾通看見自己身邊的赤色業火驟然消失,大片黑焰侵吞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天哪大家看文都看得好仔細……嗚嗚好感動啦。
嗯,之前看起來很像奇怪的或者很像bug東西會在此卷之內全部解釋清楚的。
以後也請多多提出問題~話說我真的很怕現在沒發現,結果以後寫長了圓不回來……
嗚嗚感謝大家的支持!!麼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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