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雲青上來就是以劍相脅,不由讓應赤瀟一愣。
「雲青!!」鄭真真迎著劍就往雲青身上撲,這讓雲青不得不略作避退。
「那邊的男人,你離我師妹遠些。」雲青收劍,神情戒備地看著那應赤瀟。
鄭真真愣了一下,雲青向來不稱她師妹,這次是怎麼了?
應赤瀟看了看她們倆相近的裝扮,又聽了雲青呵斥,不由心下瞭然。眠鳳廊不收男弟子,若兩人都是眠鳳廊出身的話,也是不願多與男性接觸的。這麼一想,他對兩人是眠鳳廊派來的視察之人這個猜測又信了幾分。
應赤瀟滿臉堆笑:「我乃是赤霄宗弟子應赤瀟,見這位道友身無所依,於是想幫她一下,若有冒犯之處,還望見諒。」
雲青抬頭,眼睛閉著,應赤瀟卻有種被注視著的感覺。
「方纔你還想用計誆我師妹隨你走,你以為我不知?」雲青冷笑,將鄭真真拉到自己身後,回護之意溢於言表。
應赤瀟尷尬地說道:「我方才確實看見有人相爭,那人與道友頗像,現在想來應該是我看錯了……」
「夠了,你滾吧,這次且放過你了。」雲青不想聽他解釋,冷淡地道。
應赤瀟此時已經認定兩人是眠鳳廊弟子,怎麼會就此放過。雖然眠鳳廊不收男弟子,但他們赤霄宗內也有許多資質不錯的女弟子啊。這次搭上眠鳳廊,指不定就能將這些女孩兒引入聖地門內,這樣赤霄宗在雪山上也算有了依仗。
「道友,若是不嫌棄,便由我來引你們去雪山法會如何?」應赤瀟盡可能溫和地說道。
雲青轉身要走:「我幾時說過要去雪山法會?」
「這……若是道友不喜見到我,我還能找幾個資質上佳的師妹作陪,如何?」應赤瀟揣摩著這兩個眠鳳廊弟子的心思,挽留道。
雲青有些感興趣地回頭了:「當真資質上佳?」
應赤瀟一看這女孩兒神色便知道自己打對了算盤,他立馬說道:「這是自然,怎麼敢欺瞞於你們,兩位見過便知。」
鄭真真拉著雲青,小聲道:「我們上要跟他上雪山麼?」
雲青傳聲道:「嗯,法會多半在什麼秘境中舉行,先由此人引路,到了地方再甩開他。你莫隨意答他話,說不上來的不理他便是。」
鄭真真明白了。她雖然不知道這應赤瀟誤解了些什麼,不過看對方討好的樣子這誤解多半是有利於她們的。
阿芒趕路比修道者御風而行還快,雲青借天書不到半天便追著鄭真真到了半山腰上。她一見鄭真真面前那個有些輕佻的年輕散修就將前後因果探查得清清楚楚了。
既然應赤瀟懷疑鄭真真是眠鳳廊門人,那她不如順勢坐實了這個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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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遠在萬里之外的九鳴城已不見天日半月。
妖獸圍城已有半月之久。城樓之下殘屍斷肢,白骨堆砌,鮮紅的血在牆縫間凝固成黑紫色。城中一片死寂,只聽得城外妖獸聲聲長號。
半月前,十萬大山天妖胡寒眉駕黃銅戰車,率百萬妖眾降臨人族邊界,九鳴城。那傾國傾城的天妖一聲屠城令下,無數妖眾群起攻城。眼看人族邊防將破,有一老者現身黃銅戰車之前。
「久仰聖者大人威名,今日得見果真不同凡響。」
九鳴城像是被看不見的結界籠罩一般,所有妖獸都不能近其二十丈之內。
胡寒眉見了此景,起身掀簾,下車恭恭敬敬地朝那老者一拜。
謝遙剛剛從茶老舅那兒得了門仙道傳承,五雷正法,可下一秒就天地翻覆,妖雲蔽日。他正想說什麼,抬眼一看,那茶老舅人卻不見了。
謝遙慌慌張張地跑上城牆,看著潮水般湧來的妖獸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更讓他吃驚的是,站在黃銅戰車前受那胡寒眉一拜的老者不正是茶老舅嗎?!
「你膽敢現身於我面前,想必這次出征是夭闕塔裡那位的意思了?」茶老舅臉上皺紋堆起來,看著頗為瘆人。
胡寒眉含笑道:「那位大人近日醒了,親自下令追回天書,不然我怎麼敢叨擾聖者。此事於我妖族頗為重要,還請聖者行個方便。」
茶老舅一雙渾濁的老眼看了她半天,也不知是笑是嘲:「十萬大山這次還真是輸得難看,在自家門口丟了東西,連人也沒追到。現在還得靠夭闕塔裡那位來收拾爛攤子。」
「大人若是對十萬大山有微詞不如與我家聖者說去。在下只不過是奉命行事。」胡寒眉面對這般嘲弄也神色不動,依舊笑得妖嬈萬分。
「哈哈哈,奉命行事?你被鏡都那位封印百年之久,近日才借你主子甦醒之機脫困。你怕是百年來日日夜夜念的都是覆滅人道罷?」
「大人說笑了,寒眉對這人族可是愛之入骨啊……」胡寒眉笑得越發妖嬈,這種不似人間之物的姿容中帶著酷烈的毒性。
「三十日。」茶老舅伸出三根手指。
胡寒眉舔了舔唇角,眉眼帶笑,就算知道她是妖物也讓人忍不住要掏出心肺餵給她。
「我夾在你們兩個道統間也不好有所偏向。我在此停留三十日,若是三十日內你們在我結界下攻破此城,我便不再介入你們的紛爭。」
「多謝聖者大人成全,人道大興到三十日後便不復存在了。」
胡寒眉朝茶老舅深深一拜,滿目都是邪佞妖異。
茶老舅朝那結界一指,原本嚴絲合縫的結界透出了半個縫隙。妖族縮小真身,壓制修為後便可從縫中進入。
只是一瞬間,那個縫隙就被妖物填滿了。
此時守城的士兵都站在城牆上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妖物長大嘴巴,口中呼出濃烈的妖氣,他們扭動著身子從縫隙間擠進來,一次只有一兩隻,但這對於普通人而言已是災難了。
青年統領朱元盛拉弓搭箭,箭矢直指一隻卡在縫隙中的妖獸眼睛。
那妖獸眼睛一眨,厚厚的眼皮一擋,箭矢便落在地上,只在那妖獸眼皮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那妖獸歪頭,又眨了眨眼,一步跨出,竟然整個兒就進到城內。
原本斜靠著城牆的士兵見了這幕不由大驚失色,腳下一軟,差點沒摔下來。
朱元盛抽過一支長矛,將矛尖沾了火藥,看準那妖獸落腳的地方,一下投擲出去。矛尖並未擊中妖獸,而是擦在它腳下的青石地板上,火花一閃而過,接著就引燃了矛頭的火藥,轟地一聲炸開。
那妖獸被結界削弱不少,一下被炸懵了。幾個士兵看準時機,衝上前去,幾下將它紮了個通透。
其他人見了神色一鬆,正要歡呼。這時那縫隙裡探出一顆巨大的頭顱,一下就叼起一個士兵,咬掉了他的腦袋。
其餘幾人反應過來,正想如法炮製也將這妖獸扎穿。可是這頭比起之前那只完全進來的大上不少,矛頭進去一段便再也伸展不開,扎不進也抽不出。
這妖獸一邊咀嚼著頭骨一邊搖晃身子,那些士兵不敢撒手,被它晃得暈暈乎乎的。朱元盛在城牆上又一次嘗試瞄準,可是又怕誤傷了那幾個士兵。
妖獸啃完了一人,咂巴咂巴嘴,看上去居然還覺得不夠。它長號一聲,血盆大口一張,那幾名士兵一併被它咬在嘴裡,露出個一截半截在牙縫見掙扎。
朱元盛心中涼成一片,這妖獸就算被削弱了,破壞力也依舊驚人。它們以人為食,可以一邊攻城一邊補充,但是這九鳴城中的士兵確實要吃飯的啊!
妖獸一圍城,九鳴城便失了補給,三十天尚能支持,但三十天後呢?再說,若是撐不過這三十天,聖者結界一去,那妖女屠城令下只怕無人能逃!
若是九鳴城失守,那麼未經戰亂百年之久的南方諸城根本擋不住百萬妖獸!彼時這獸潮將如一把利刃插.入大鏡國最柔軟的腹地,人道垂垂危矣!
無論如何,九鳴城不能倒!
朱元盛念及此處,心中熱血洶湧,他高舉手中長矛,向那些穿著廉價籐甲的士兵們大喊:「九鳴城乃是我人道南之壁障,先帝曾於此處劃定我泱泱大鏡的疆土。先人之血未乾,同胞遺骨未寒,豈能容這南蠻妖物踐踏我國土?!」
「縱使我邊關男兒屍橫萬里,猶不屈服!成仁也好,取義也罷,在此一舉,諸君可願與我共戰?」
有一人同樣高舉一支長矛,大聲回應道:「與君同心,共誅妖邪;埋骨他鄉,雖死猶榮!」
朱元盛一看,居然是謝遙那小子。
其餘人也陸陸續續反應過來,高舉手中武器,城中士兵的呼喊之聲一下蓋過妖獸嚎叫。
「與君同心,共誅妖邪;埋骨他鄉,雖死猶榮!」
茶老舅冷眼看著這些熱血男兒,遙想當年天祝國盛況。
草原四大部落攻下這天祝舊都,幾十萬天祝遺民慘然蒙難,繁盛古都,一朝化作人間地獄。
如今百年前的慘象即將重演,唯一不同的是,昔日的獵手,今朝將成為妖族的獵物。
天道真是好一番輪迴,百年也好,千年也罷,如此往復,沒有誰能逃脫。三十日後,只怕人道堪危。
天道之下,道統之爭,向來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