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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回 文 / 蓮花郎面

    上古神祇的心思,後人已經無法揣測,但他們的威能依舊震懾千古。

    很多人猜測,青帝想必已經算到他將隕落於自己的宮殿之中,才給它起名叫離別宮。這種帶著傷悲愁緒的名字幾乎不曾在修真者的古籍中出現,更別說被一位無心無情的神靈用作宮殿名字。所以說,修真界一直以來對離別宮名字的質疑,甚至是對其存在的真實性的質疑,從未斷絕過。

    現在雲青和謝遙已經確定了離別宮的存在是確有其事。不過他們誰都沒空去四處宣揚這麼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事情。

    雲青虛弱得很,整個人蜷在阿芒身上,臉色蒼白,雙眸緊閉。如果不是聽見她那句話,謝遙甚至以為她已經死了。

    「我好得很……」雲青劇烈的咳嗽聲中夾雜著幾分笑意。

    劫後餘生,任誰都會愉悅起來。

    「這算什麼好!」謝遙見雲青醒了也不再畏懼阿芒,他幾步走上前將自己的外衫圍在雲青身上。

    他們的東西都由阿芒扛著,這番水路走來也濕得差不多了。謝遙剛剛洗髓伐骨,衣服髒得很,可是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雲青輕輕嗅了一下這件外衫,皺眉道:「臭死了……」

    天書的波動蔓延到這衣服上,向四周漸漸延伸。雲青需要知道這裡的事情,她也知道天書的每一次波動都是她的奪命喪鐘。

    催動天書讓她咳得更厲害了,她也不顧這些:「這是……道遠,恭喜了。」

    謝遙不知她說的是什麼,迷茫道:「什麼?」

    「恭喜,你總算不是凡身了。」雲青咳了一會兒才說道,「洗髓伐骨,我就猜到你這次能活下來必有大機緣,果真如此。」

    謝遙讀過的書中關於洗髓伐骨的描寫也有不少,也作伐毛洗髓用。比如中古時名臣東方朔曾言:「吾卻食吞氣,已九千餘年,目中童子,皆有青光,能見幽隱之物,三千年一返骨洗髓,二千年一剝皮伐毛,吾生來已三洗髓五伐毛矣。」

    這其實是不借外力,通過苦修使身體自然脫離塵垢的方法。「卻食吞氣」,不食人間五穀,僅以天地靈氣為生,長久堅持下,人身固有的污穢就會漸漸被排出。但這是一個很長的週期。

    謝遙想起那隻玉如意裡冒出的白色氣體,隱隱有些明白。想來那東西不是凡物,剛剛那白霧進入他身體,助他洗髓伐骨了。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你先別說話……這這這!!」謝遙正想勸她先安心休息,雲青就突然吐了口血出來。

    阿芒發出一聲悲號,謝遙感覺地面都在震動。

    謝遙嚇得不輕,他雖不通醫理,卻也知道雲青的傷勢嚴重得很。

    「你傷哪兒了?」謝遙問道。

    「不是傷,是代價。」雲青搖頭笑著說。

    謝遙沒聽明白。

    雲青接著道:「你已經脫離凡身,那麼也算修仙有道了。不過光是這樣還不夠,完整的傳承,合適的功法,悟道時的引導,還有福地洞天這樣的外物……要走的路實在是太長了。」

    長到看不見未來。

    雲青希望謝遙為他自己的將來多做打算,可是她卻不行。因為每時每刻都有喪命危險,雲青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未來對她而言變數太大,她甚至連當下都顧不上。

    「你還是先照看好你自己罷!」謝遙大聲道。

    雲青又笑起來,她見過的人太少,謝遙也算是這些人裡最不像修行者的人,偏偏還心性絕佳。

    「沒事的,我很快就好了……方才嗆了些水。」雲青面不改色地說謊。

    「你!你以為我沒看見你吐血還是怎樣!」謝遙急得團團轉。

    「真的不礙事。」雲青深吸氣,竭力平復身體上的不適,「阿芒放我下來。」

    「你你你……」謝遙說不出話。

    「說起來,你是怎麼進來的?」雲青被阿芒慢慢地放下來,落地後步伐有些不穩,阿芒很快攙住了她。

    謝遙沒想太多,一下就被她繞開了話題,他皺起眉:「說起這個……我也不知道。」

    「……」雲青沉默了一會兒。

    謝遙以為她對自己的回答不滿意,有些緊張地補充道:「我迷路之後發現了一處石碑……啊,不對,我之前還撿到了一個玉如意。那石碑上有個凹陷,我將玉如意放進去,然後就到了此處。」

    雲青還是沒說話,天書正在以極緩的速度運轉。不能指望從謝遙這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她只能自己來慢慢摸索。

    「那石碑上,太上感應殘篇……咳咳……咳咳咳……」雲青抬頭,喃喃自語。

    「啊?石碑上確實寫著些什麼的樣子,我看得不清楚,就記下了幾句。你若是需要,我可背給你聽。」

    「不必了,我知道上面寫了什麼。」雲青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赤紅色在濕漉漉的袖口暈開,顯得詭異而艷麗。

    謝遙對她的無所不知已經快習慣了,他知道雲青不解釋,那麼他問也沒用。

    「可惜,你知道的還是太少。要是那宋離憂在此處就好了。」雲青有些遺憾地說道,「之前那宋離憂有意分開我們,想要偷偷對我下手,被我避開了。」

    「原來我迷路是他動的手腳麼!?」謝遙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緊緊跟著幾人也會走丟了。

    「不錯,他想借神道不費吹灰之力地幹掉你,又以你為要挾,想要控制住我。」雲青把來時的事情跟他大致說了一邊,不過略去了天書的部分。

    她當時竭力運轉天書,企圖從迷亂的神道中找尋一條生路,不料傷勢突然惡化,昏迷過去。

    當她因為窒息感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水裡了。她看不見,也不知周圍情況如何,只知道阿芒帶著她游了一會兒。當她感覺自己到達極限時,身上被水所縛的沉重感徒然消失,然後就聽見了謝遙淒厲的叫聲。

    說起來……後面半段路完全是阿芒自己走的,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脫困了。這和那次從十萬大山的白衣使手中逃脫後十分相似。雲青那時候強行融合天書,擊殺白衣使,又以天書為媒,動用了方寸盞的力量直跨萬里,來到了鏡都邊界。那時候她完全昏死過去,也是阿芒獨自找到城池求援的。

    按說以阿芒的神智應該做不到這些……大概是生存的本能罷。

    雲青有些疑惑,卻沒再想下去。要說她還信任著什麼人的話,那人必然就是阿芒了。

    他們是不離彼此的至親。

    「看來你們到這兒比我要曲折得多啊……」謝遙有些慶幸,至少他們都還活著,「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宋離憂,我們得找到宋離憂。」雲青沉思了一會兒,決定道。

    「可是他不壞好心,你現在又身體不好,萬一被他……」謝遙還是對那宋離憂印象不好。

    「無妨,阿芒在這裡,他傷不到我。」雲青依然沉穩。

    謝遙雖然不願意,但也不知該怎麼拒絕:「我們怎麼找他。」

    「他手裡有星盤,早晚也會到這個地方。」雲青有些疲憊地按住太陽穴,坐在了靠近池邊的地上,「宋離憂不簡單,如果他說自己活了幾百年是真事,那麼他應該已經入道。」

    「入道?」

    「你不必明白這些。」雲青岔開話題,這事兒她已經做得越來越順手,「宋離憂幾百年來積攢不少,想必對這離宮內部也有所瞭解。而我們對此處一無所知,暫時不能妄動,眼看著巨大機緣擺在面前卻不能動,想必你也不願。」

    其實謝遙目前為止倒沒有感覺到什麼致命威脅,他只遇見過一個神似無暇仙子的女人,然後莫名就進入這裡,洗髓伐骨,脫離凡身。

    「先等等吧……你也需要適應一下現在的身體。」雲青靠在池邊,慢慢摸到池沿,她想要伸手觸碰池水,可是怎麼也夠不到。

    謝遙聽了她的話也靜下心來,反正也走了這麼久,再多花這麼點時間也無所謂。他想著,盤膝坐下,調整呼吸。

    阿芒看見雲青有困難,離開走到她邊上,但是不知該如何幫她。

    雲青艱難地支起身體,回頭對阿芒說道:「壺。」

    阿芒將天地壺交到她手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雲青將壺蓋子掀開,漸漸沒入池水中,過了會兒才將天地壺取出來,蓋子蓋上:「收好。」

    阿芒接過天地壺,老老實實地掛在脖子上。

    方寸盞可化千山萬水於方寸之間,天地壺可以方寸罅隙納天地浩大。兩者相合還有萬千變化,種種威能。比如雲青之前借天地壺與方寸盞的破空之力化除封印便是其用法之一。

    雲青隱約覺得這池水留著還有用,順手便收了些。

    「來了……」雲青輕聲道,雖然眼不能視物,卻也把頭轉向宮殿入口之處。

    謝遙坐在地上安安靜靜,彷彿被雲青的話驚醒一般張開眼睛,雙目之中隱隱有明光劃過:「宋離憂?」

    雲青感覺得到他身上的變化,心下讚歎這傢伙真是修道的奇才。

    「嗯。」雲青面朝著大殿入口,神色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走進大殿之中,那人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衫,作書生打扮。面容清秀溫文,但是氣質卻略顯散漫浪蕩。這人手握星盤,周邊隱隱約約有諸天星辰環繞。他口中頌歌不停,唱腔繁複變幻,可是唱詞翻來覆去也就那一句。

    「風兮雪兮,徒離憂兮;不忍醉兮,枉自離難;盛華將逝,君子離經;日月無光,聖人離德!」

    來者正是宋離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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