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洛陽城大士族們的南遷,洛陽城裡的百姓們一天比一天惶恐。
恰好天氣又漸漸地暖起來,到了春耕的季節。往年此時城外的田地裡已經熱鬧起來,但今年柳樹已經帶了新綠色,田野裡還是荒涼一片。
糧食的價格果然一天三漲。沒用一個月,便已經是之前十倍的價格。
而且還是有價無市。中等之家拿著錢根本買不到糧。
這日晚間祝嬤嬤高高興興地從外頭進來,見了賀繡便上前去悄聲回道:「姑娘,咱們的糧賣了十車,便足足換了一車珠寶呢。這些珠寶都是極好的,平日裡這一車珠寶至少也要換一百二十車糧呢。姑娘,我們這次可是賺大了。」
賀繡輕笑著搖頭,歎道:「奶娘,兵荒馬亂之年,金銀珠寶都是阿堵物。只有糧米才能養活人啊。有朝一日若是命都沒了,要那些珠寶何用?」
祝嬤嬤聽了這話也是一歎,說道:「姑娘這話很是。如今洛陽王又下了禁令,不許庶民們南遷。要他們去耕地春種。可那些人哪裡還有心思種地呢!」
賀繡聽了這話,不由一怔,因問:「現在已經開始春種了嗎?」
「可不是麼,這已經是二月裡了,天氣漸暖,冰雪消融,往年的時候那些佃戶們已經開始春耕了呢。」
賀繡想了想,說道:「他們不肯耕地,那田地的價錢是不是降了呢?」
「降了降了!自然是降了!」祝嬤嬤歎道:「之前一畝薄田要八十銖幣。現在只要十銖,便可買的一畝良田。若是金銀購買,恐怕價格還低。那些人賣田都是為了南遷,為了方便攜帶,都希望要金子呢。」
賀繡無奈的笑了笑。半年之後這裡將被胡人踏破,數萬畝良田都將易主。若非這樣,此時能購置千畝良田,倒是極好的時機。
祝嬤嬤看賀繡沉思不語,便問:「姑娘,咱們那糧還要繼續賣吧?」
賀繡點點頭,說道:「賣吧。三百車糧我們也吃不完,過些日子家裡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我們也是要去建康的。這一路上流民很多,帶這麼多的糧食也不安全。」
祝嬤嬤忙道:「是呢是呢!這一路上我們有幾十車糧食便足夠了。反正建康又不缺糧。」
「奶娘,」賀繡聽奶娘這樣說,忙又叮囑:「賣一百車即可。留著二百車,我還有用呢。」
「姑娘,二百車糧……南遷時加上大郎君的人我們也不足一千人的衛隊。大郎君的東西又何其多?這二百車糧到時候成了流民匪莽的目標的話,我們可真是危險了……」
「奶娘!我又沒說帶二百車糧南下。」賀繡微微蹙眉,正色道:「你按我說的去做就是了。」
一向嬌媚的笑臉上笑容盡斂,明亮的眸子裡閃爍的是淡然冷傲的目光。這種只有高門士子才有的高傲氣勢在賀繡的身上乍然一現,祝嬤嬤到了嘴邊的話便莫名其妙的被壓了下去。
祝嬤嬤剛出去,不多時又急匆匆的返了回來,急匆匆的回道:「姑娘,大郎君叫姑娘往前面去呢。」
賀繡一怔,忙問:「可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
祝嬤嬤搖頭道:「奴才不知。是大郎君身邊的青荇來親自說的。」
「青荇人呢?」
「去北小院了。」祝嬤嬤說著,便拿過梳子扶過賀繡的頭,散開她原本綁在肩後的髮辮就要給她綰髮。
賀繡對著鏡子看了看,說道:「奶娘,不必綰髮了。沒得累贅,就這樣散著吧。」
「那也要把額前的碎發攏一攏才好。」祝嬤嬤說著,便把她耳前的髮絲用手指勾起來,一總梳到腦後用髮箍固定住後,簡單的綰了個小髻。賀繡只拿了一根鏤花彫的金簪地給她,祝嬤嬤便用簪子別住髮髻。
換了一件淺藍紫色的裳服,穿上木屐,賀繡便清清爽爽的出了門。
到了賀康的院子裡,便看見八個侍女端著果盤點心魚貫而入。一個名叫小雀的丫頭從裡面出來,見了賀繡便輕輕一福,說道:「郎君正要奴婢去催一下三姑娘呢。姑娘可巧就來了。」
賀繡便問:「大姐已經來了嗎?」
小雀搖搖頭,說道:「大姑娘還沒來呢。三姑娘先請進去吧,郎君說,貴客已經等急了。」
賀繡抬頭看了一眼屋門口,又低聲問道:「是哪家貴客來訪,居然要見我和大姐?」
小雀低頭回道:「奴婢不知,三姑娘請進去吧。」
賀繡見小丫頭不肯說實話,心中便有些忐忑。一時站在院子裡不肯進去。
賀紋隨後便到了,這些日子她被賀康貶抑,每日足不出戶自省其身,心裡恨極了賀繡。今日一見更有幾分眼紅。只是她懼怕賀康,此時也不敢怎樣,只仰著頭從賀繡身邊走過去,做出一股高傲的氣勢來對賀繡視而不見的樣子。
賀繡見賀紋走在前面已經到了屋簷下的台階上,心想此時怕也沒用,天塌下來也有個子高的人頂著。又賀紋這個長女在,就算有事也是她先。於是她便在小雀的催促下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跟了上去。
賀康的屋子原就寬大,此時無比的安靜中更有一種空曠的感覺。
賀繡走在賀紋之後,微微低著頭,輕抬腳,輕落地。踩著木屐走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行至榻幾跟前,賀繡也微微錯後賀紋半步,二人一起對著上座微微一福。
因為不知道貴客的身份,賀紋沒敢多說什麼。賀繡也是沉默不語。
賀康看著二人直起了身子後,方對旁邊坐著的一個青衣男子抱了抱拳,說道:「高公公,這是我的大妹和三妹了。」
高公公?
賀繡心裡一個激靈。怎麼會有宮裡人來?
是了是了!上一世的時候,也有宮裡的人來過的,只不過那是在南遷的路上。據說是因為皇上極為喜歡的一個妃子在南遷的路上被暴民給搶走了,皇上鬱鬱寡歡,太后便令人在士族中挑選跟那個妃子相似的女子入宮,以讓陛下開心釋懷。當時的賀繡只不過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年齡又小。溫夫人根本就沒讓她出來見人。
只是賀繡再也想不到,他們在隨行南遷的士族之中沒有挑到合適的女子,如今找到洛陽來,打起了那些留守的庶女們還有寒微士族之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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