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文點點頭,目光從賀繡的身上慢慢地打量了一遍,方淡淡的笑問:「我剛在裡面喝了些酒水,身上有些熱,不知賀繡可否為我帶路,尋一處通風涼爽的地方透透氣?」
賀繡嘴角的微笑慢慢地斂去,微微低了低頭,說道:「回三郎的話,此時入秋,外邊的風便有些涼。請三郎且在此處略站一會兒吧。」說完,她又輕輕地福了一福,便抬腳往裡面走。
謝燕文看著瞬間冷漠的小丫頭一副生人莫近的樣子便一時興起,等她從自己身邊走過的時候,竟忽然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衣袖。
賀繡頓時窘迫起來,再世為人,這個男人離得自己這麼近,他身上清冽的茉莉的香味氤氳著她的感官,她不得不豎起重重防備才能讓自己不至於重蹈覆轍,又傾倒在他這一襲青衫之下。於是她紅著臉猛地把衣袖從謝燕文的手中拉出來,冷冷的低聲道:「請三郎自重。」
「哦?」謝燕文低聲吃吃的笑著,好看的桃花眼裡閃爍著狡黠的目光,他的身子微微前傾,頭慢慢地低下來,俊臉一點一點地逼近了賀繡的眼前,抬手扶住旁邊的廊柱以擋住賀繡的去路,含笑問道:「難道你賀公彥之嫡女?」
賀繡原本是羞澀的怒了,但謝燕文這句話問出來時,她頓時惱羞成怒怒不可遏,言辭也有些犀利起來:「否,妾非嫡女。三郎以為,賀氏的嫡女會任由你如此相欺?然,縱妾為庶女,三郎也不能欺妾於暗室。三郎醉矣,還請讓開。」
謝燕文原本是有些醉了,可也沒醉到不省人事的時候。
剛剛他不過是看著這個小小的稚女面容清艷,行動神情中自有一種傲氣在,便忍不住逗她的。然此時她義正言辭的樣子更適合讓他捨不得放不下,竟有些癢癢的不想放手。
賀繡見謝燕文還是一動不動的當著自己的去路,便輕聲冷哼,轉身欲往後退,想從遊廊的另一頭離開時,卻聽見背後有人輕笑一聲。
那聲音便如玉石相擊,清潤而冷冽:「世人都說謝三郎風流倜儻不為規矩所束縛,如今一見果然不凡。連一個小小的稚女也不放過。」
謝燕文眼睛裡那幾分不明不暗的神情頓時一掃而光,清泠的眸子抬起來,看見那個一身白衣的少年郎時,原本微微翹起的薄唇也漸漸的笑了:「呵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九郎在這裡。」
賀繡不動聲色的往退到一旁。
此時兩大名士對峙,哪裡還有她一個小小庶女插嘴的份兒?
「謝燕文。」王博的聲音和他的目光一樣清冷,一身白衣的他隨意的站在那裡,身上散發的氣息竟比這八月初的彎月更加冷清,而站在謝燕文旁邊的謝碧已經被王博身上冷傲清華的氣質給迷得七葷八素,根本就忘了身在何處。
「王博,你也在外邊吹風啊。不如進去喝一杯,如何?」
當世門閥士族以王謝兩家最為龐大,在朝在野,他們都是舉足輕重的。謝燕文雖然不及王博的名氣大,但在王博面前也沒有必要低頭。
王博淡淡一笑,搖搖頭,說道:「你已經醉了。而我剛來,還沒進去拜會賀公呢。」說著,他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冷清的賀繡,說道:「賀氏阿繡,勞煩你給我帶個路吧。」
「是。」賀繡福身答應了一聲,又側身道:「九郎這邊請。」
王博冷清淡泊的目光瞥了謝燕文一眼,微微點頭,跟著賀繡離開。
謝燕文的神色漸漸地冷了下來,嘴角的微笑也僵冷了。
謝碧卻忽然活過來,伸手挽著謝燕文的手臂,急促而低聲的問道:「三哥,怎麼就這樣讓王博走了呢?」
謝燕文不語,亦不動。
謝碧急躁起來,放開謝燕文的手臂轉身便要追過去。
「站住!」謝燕文冷聲喝止,「我謝家的女公子怎麼連賀氏的一個小小庶女都比不上?你的修養呢?你的矜持呢?你的冷靜和傲骨呢?!」
謝燕文的呵斥一聲比一聲嚴厲,謝碧則在他的呵斥中一點點的低下頭去,等謝燕文停下時,謝碧已經嚶嚶的哭泣起來。
「你還有臉哭?!」謝燕文心中越發有氣,想想剛才那個小小稚女冷傲清然的樣子,他的心裡便癢癢的,而且,好像王九郎也對她感興趣了呢,不過是個小小庶女而已,自己只要喜歡,同賀公彥說一聲便可把她納入府中了,偏偏王博卻橫插一槓,攪了自己的好事!
「嚶嚶……三哥,你跟九郎不合,為何衝我撒氣啊!」謝碧哭的傷心,消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行了行了!你這個樣子也沒辦法回宴會上去了。你先回去吧。」謝燕文不耐煩的甩甩袖子把謝碧趕回家去,自己則負著手急匆匆的往回走去。
賀繡引著王博穿過長長的遊廊一直走到大廳的台階上方頓住腳步,然後側身一福,輕聲說道:「九郎,到了。」
王博抬頭看著面前頗為恢弘的廳堂,但笑不語。
賀繡便仰頭叫過一個小廝來吩咐道:「快進去回稟郎主,王九郎來了。」
那小廝原本看著王博清美的樣貌出了神去,竟賀繡一點方才回神,忙答應了一聲,轉身匆匆而去。
賀繡抬了抬手,客氣的笑了笑,說道:「九郎,請入內。」
王博微微側過頭看著賀繡嫵媚溫婉的小臉上平靜如秋水一樣的神色,頗有些詫異的笑了笑,說道:「好。」
說完,他又繼續盯著賀繡看了一眼,方抬腳一步步踏上了漢白玉台階。
此時賀彥已經帶著賀康賀莊兩個兒子從裡面迎了出來,他看見王博身邊的賀繡時,神情微微的詫異,不過繼而便爽朗的笑起來:「呵呵……九郎能來,真是我賀府的榮幸,敝府真真是因九郎的到來而蓬蓽生輝啊!」
王博淡淡的笑了笑,抬起手來在胸前一抱,說道:「賀公說笑了。貴府白玉為堂,如何能說是『蓬蓽』呢。」
賀彥臉上的神色微微一頓,他堂堂一個御史,又是年過半百的人,被一個黃口小兒如此指點,就算那個人是王家的嫡子九郎,他的老臉上也是無光的。
旁邊的賀康自然體會到了父親的不悅,但王家的九郎,是連皇帝陛下都不放在眼裡的人物呢,於是他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九郎卻是來晚了呢,宴席已開,歌舞已起,請九郎快快入內,罰酒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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