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花香醉人,但更醉人的卻是那立在宮門外的男子,他淡淡的立在宮門外,手裡微微搖著繡彩折扇,扇面桃花灼灼,鋪陳如夢。
葉祁立在一側,神色有些不定,今日是安馨入宮的日子,卻因她曾是棄婦的身份,不得光明正大入主後宮,也就是說即便入了後宮,也不過是做個上不得檯面的陪侍,陪侍說白了就是為皇上暖床,又沒有什麼名分,地位極低,當然這個消息,他是聽皇上身側的近侍說的,原本他還以為安馨入宮怎麼也要做個皇妃的,哪裡料到會做個這般上不得檯面的!
視線落在淡淡立在一側的顏真身上,葉祁真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
眼看著那蕭索的軟轎漸漸接近,葉祁不禁有些緊張。
最近因顏真昏迷,右派被人悄無聲息的分化,很多著重的職位,亦被人悄悄換了棋子,無形中右派的勢力已然被削弱,就連皇上那裡似乎也對顏真生了嫌隙,轉而與左相交好,太后原本反對的,只是到了後來便傳出太后臥病在榻的消息,而後宮新請了太醫,全權負責太后病情,這並不是個好的信號,太后向來偏袒右相,如今臥病在榻,對於右派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打擊。
軟轎臨近時,轎夫慌忙放下軟轎給顏真行禮,安馨清楚的聽到那句「奴才們給右相大人請安」時,身子驟然僵住,腦海裡齊齊冒出兩件事,第一件是他還活著!第二件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不等她反應,轎簾突然被掀開,接著光線刺的安馨下意識的瞇起眼睛,下一刻下巴便被人捏住,強硬的迫使她抬了起來。
安馨漸漸看清眼前的人,他依然好看的令人失魂,但明顯的瘦了……他這些日子,定是吃了許多苦頭,刀子插在心口上,無論如何都是心疼的吧……
她其實很想抱抱他,跟他說聲對不起,然後告訴他,她其實不是故意的,她從未想過要傷害他,這些日子,她想他也想的緊。
然,她只是淡淡的盯著他,清晰的望著他幽深的醞釀著巨怒的瞳眸。安馨想如果他沒有出事,或者她早些知道他沒有事,她或許會拒絕皇懿軒,然後再請求顏真救出她的爹娘,可是她答應了皇懿軒後他安然無恙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其實已經錯過了。
錯過這個詞對於安馨來說有些矯情,但此時此刻,不得不說,錯過這個詞矯情的同時很殘忍,也很合情理。
當聰明無法改變命運的齒輪轉動時,唯有妥協和反抗兩條路,妥協,你或許可以有一線翻盤的機會,而反抗,只有死路一條。
她雖性子烈,但她還不想拿自己父母弟妹的生命做賭注,這就是命數。
他盯著她,她望著他,沉默橫亙在兩個人中間似正在壘砌一堵厚厚的牆。
終於安馨開口,淡漠的生疏的,甚至故作驚訝道:「大人怎麼還活著?」
大人怎麼還活著?
短短幾個字,卻具具化成了利刃刺穿顏真的心臟,他心底並不相信是她的,即便是她,他想他見了她之後,她一定還會跟他解釋,到時他便裝裝樣子,騙取她的愧疚和心虛神不知鬼不覺的原諒她。
他沒有料到等來的是這樣一句,一瞬間痛徹心扉!
「讓你失望了……」他痛到極致,咬出五個字。
她淡淡一笑道:「我當時下手輕了些,大人如果當場死亡,想必右派就會土崩瓦解,皇上謀慮天下的大計便會更進一步。」
她的笑刺痛了他的眼睛,痛到他來不及深思她話中的含義,只近乎殘暴的一把將她按在嬌壁上咬牙切齒道:「安馨,你好!你很好!」
安馨很痛,他下手並不輕,她輕輕吸一口氣依舊淡淡道:「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大人放手。」
顏真清晰的看到她眉間因疼痛一閃而過的褶皺,心好似被人咬了一口,生生的疼,他向來疼她愛她,卻從不會弄疼她,然,她可知在她說這些話時,他有多疼?
顏真緩緩鬆手,卻俯身靠近她的眉眼,潑墨似的長髮垂落襟前,拂動淡淡的熏香氣息,「馨兒,我要一個解釋。」
安馨心底鈍鈍的痛了一下,他在妥協,她只要給他一個理由,他就會原諒她,可她現在如何能讓他原諒她?她已然邁出了這一步,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殺你,但未遂,大人當真好運氣。」他以往總說自己運道好,他是運道極好的,凡事似乎總能順風順水,而她只會給他帶來麻煩。
顏真涼涼的笑了一聲,外面傳來轎夫膽戰心驚的聲音道:「大人,該起轎了……」
顏真恍若未聞,眸光盯著她的眼睛,好似想要看透她的心。
「你要與我為敵?」顏真緩緩吐出一句話,臉色微微白了些。
安馨垂下眼睫,再抬起卻淡的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是。」隔牆有耳,很多話,不適合現在說。
顏真盯著她,眼底潮濕一閃而過,他靠近她,一瞬間呼吸可聞,安馨沒躲,靜靜望著他,直到那唇覆在自己的唇上……
轎外,皇懿軒匆匆趕來,在看清眼前一幕時,眸光瞬間沉了下來,轎夫驚嚇間慌忙跪地叩拜,大呼小叫驚動了安馨,她一怔就要往後退,卻被顏真拖住後腦,那吻纏纏綿綿,讓安馨快要無力招架。
「安馨!」皇懿軒怒喝,卻提了安馨的名。
安馨抬手抵住顏真的心口,她不自禁的輕輕撫摸,隔著衣料,似乎能觸碰到他胸口的傷疤,亦灼痛了她的手指,終於她用了些力氣,按在他的心口處,那傷勢顯然還未痊癒,顏真身子倏地一顫,鬆開了安馨。
安馨淡淡道:「大人請自重。」說罷起身就要下轎,卻被他擋在轎外,他的唇因那一吻越發奪目,因有那樣好看的唇形,所以笑起來才會那麼美吧。
顏真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出來,而後抬手攬住她的腰抬睫瞥向皇懿軒道:「臣不知皇上駕臨,有失遠迎。」
皇懿軒淡淡道:「右相,放開她。」
顏真挑唇漫不經心道:「臣的未婚妻,臣怎麼會放手?」
皇懿軒臉色沉沉,驀地看向安馨,眼底的威脅之意愈加濃烈,安馨手指緊了緊,而後輕歎道:「我,不要你了。」
顏真身子陡然一顫,驀地盯向安馨。
「大人不知道從始至終,我對大人有的都是厭惡麼?」安馨不看他的視線,聲音淡淡涼涼,「我既動手刺殺大人,如何還會做什麼未婚妻?大人向來睿智非常,怎的還將那些口頭之約當真?」
放在她腰側的手輕輕顫了顫,安馨心中絞痛,卻還是趁著他鬆懈時避開了他,緩步走至皇懿軒面前福了福身道:「皇上久等了。」
皇懿軒肺腑劇烈起伏,咬牙低低道:「安馨,你答應朕的若是反悔,你知道後果!」
安馨垂睫道:「知道。」
皇懿軒握緊拳頭,一字一句道:「好,今夜侍寢!」
安馨依舊淡淡道:「是。」
顏真臉色瞬間蒼白,他愛她寵她恨不能給她一切,甚至在她不願意的情況下根本不捨得碰她,她如今卻要給皇懿軒侍寢!?
皇懿軒沉沉的看了一眼顏真道:「右相無事回府歇息吧,朝務眹已委託左相大人處理。」
顏真盯著安馨的背影,心口的痛如刀在攪,痛得他幾乎呼吸不能,皇懿軒說的什麼,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只徑直向安馨走去抓起她的手腕就向前走去。
安馨驚住,皇懿軒立時伸手抓住安馨的手腕,冷著臉道:「右相此番是想抗旨不尊麼?」
顏真好似終於回神,長睫一抬涼涼的盯著皇懿軒道:「放手!」
那眸子向來瀲灩著朝暉芳華般的神采,此時此刻卻幽幽的若深谷淵井,竟然盯得皇懿軒心頭一寒,旋即臉色沉鬱,冷冷道:「右相,你可知你在跟誰說話!?眹是天子,眹讓你放手你就必須放手!」
顏真眉梢淡淡挑了挑,唇角挑起一抹諷刺涼涼道:「哦?天子?皇上確定?」
皇懿軒臉色陡然一變。
「我扶持你坐在這個位置上,不是為了讓你給我來添堵,懂?」顏真近乎霸道的話驚的安馨回不過神,顏真,他怎麼可以……即便他權勢滔天,他也不可以與皇懿軒徹底翻臉,皇懿軒可是天子啊!這個朝代忤逆天子怕的不是朝中勢力,而是天下百姓的反抗啊!
皇懿軒只覺全身如潑了冷水,陣陣冰涼,那個秘密,他知道了!?怎麼可能!但凡知道這個秘密的,已經被他暗中處置了,就連安有為亦被他扣壓了……難道是她!?皇懿軒眼睛緩緩瞇起。
顏真手臂一震,皇懿軒的手瞬間脫離安馨的手腕,他看也不看安馨卻將她扯到身後,折扇一撐遮了唇角淡淡道:「皇上如今十六歲了吧?羽翼還未豐滿,小心被人使絆子,既然朝務交給了左相,我正好歇息歇息,至於這個刺殺本相的兇手,要殺要剮,自由本相說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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