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懾是顯而易見的,方纔還威風獵獵破口大罵的男人,下一刻便如鬥敗了的公雞似的落荒而逃。
與男人打架不難,與一個光著身子無節操無下限的男人打架,難。
安馨鬆了口氣,視線掃過那深深嵌在牆壁內的竹編枕時,眸光滑過一絲詫異。這一擲的功夫可不簡單吶,通常這一手只有在武俠電影裡才能看到。
腦海裡驀地滑過一個驚人的念頭。與此同時,安馨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先天的敏銳讓她瞬間捕捉到了視線的來源,抬頭向二樓一角望去。
那個房間的位置並不顯眼,她望去時,那本來開了一道縫隙的門板便悄無聲息的合上了。
偷窺之人必有心虛之處,那裡應是軟禁嫌疑人之地了。
安馨不可察覺的挑了挑眉梢,而後視線落在眼前人身上。
她望著他時,他似感受到她的視線,漫不經心道「若是謝我相救之恩,大可不必。」
安馨被嗆了一口,鎮定道「要不要一起去見見兇手?」
他眉睫間便染上了些不出意料之外的愉悅,折扇輕搖道:「為什麼不去?」
說話喜好拐外抹角的男人不是腹黑就是傲嬌,安馨強烈以為,眼前男人腹黑且傲嬌。視線掃過明河,那人顯然有些心虛,遮遮掩掩,不敢直視安馨,反而令人生疑。
然安馨向來不會在自己不感興趣的事上浪費時間和精力,便轉身上樓徑直向那個房間走去。
她所料不錯,房內果然正是與水月柔有關聯之人。
安馨掃了幾人一眼,已然識破幾人身份。
立在窗側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五官平淡,無甚特色,衣著簡樸,梳丫鬟髮髻,想必便是水月柔的貼身丫頭瑛姑。
而端坐在方桌一側,相貌俊秀,卻瘦骨嶙峋的書生想必便是水月柔的情郎徐淮安了。
至於坐在軟榻之上五官凶煞的婦人與相貌猥瑣的中年男人應是水月柔的姑母李秋霞與姑父付辛仁了!
他們同時也在看著安馨,神色不善,畢竟被當做殺人兇手軟禁起來,任誰也不會高興。
「你們好生無禮,還不為大人布坐斟茶!?」安馨眸光一沉冷喝!
眾人皆是一驚,安馨已轉身,沖身後人無害一笑,轉而將他推到自己面前。
外面的明河嘴抽,敢這麼**裸利用右相大人的,這個女人絕對是第一個!
那四人顯然被驚到了,慌忙起身,然無一例外,眼神盡皆驚艷的盯著眼前人——這大人生的也太年輕,太美貌,太眼生了!
大人折扇一搖,懶懶一笑道:「本官只喝西湖龍井。」
身後安馨險些一個踉蹌,心道:這丫入戲也太深了!
看著呆滯的四人,安馨沉聲道:「沒聽到大人的話嗎!?」
四人倏地回神,瑛姑做慣了丫鬟的活,慌忙端起茶壺,愁人的是去哪裡找西湖龍井去!?
安馨自然也是手腳伶俐的,慌忙拉開一張籐椅,恭敬道:「大人請。」
他抬睫瞥了她一眼,眸底好似有笑意泛起微瀾,倒毫不客氣,懶懶靠在椅背上坦然坐了。
安馨眸光緩緩清亮,一旦著手案子,她便會全神貫注,細節往往是破案的關鍵,況她敢肯定兇手就在這四人之中,她要做的不過是確定自己的答案罷了。
「回答我三個問題。第一,水月柔死時你們都在什麼地方?第二,最後一次見水月柔是什麼時候?第三,證明你們清白的證人在哪裡?」
安馨不喜歡說廢話,開門見山乃是性格使然,但這三個問題讓那四人臉色皆有不同程度的變化,最終徐淮安率先開口道:「小生離開義安縣赴京趕考,縷考不中,迫於生計,便以寫字為生,柔兒死時,小生尚在京城,那幾日求字的人極多,小生通常忙到深夜,對了,那夜月如銀盤,小生還曾對月賦詩一首,並將那詩贈給了當晚留宿於小生家裡的好友百川,他可以作證,最後一次見到柔兒是三年前中秋節,小生提出分手時,柔兒曾打了小生一巴掌,而後頭也不回走開,自此便不曾相見了。」
瑛姑小心翼翼將茶盞奉上低聲道:「大人,這裡沒有西湖龍井……」
大人想來養尊處優慣了的,極為嫌惡的瞥了一眼茶水,冷著臉道:「既如此,還斟來作甚?」說著不悅的隨手一拂,那茶盞「啪」的碎裂開來,滾燙的茶水撒了瑛姑一身。
瑛姑嚇壞了,噗通一聲跪地不斷求饒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大人冷冷道:「那便去死好了!」
安馨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他真以為自己是大人了!裝腔作勢打什麼官威!這實力去當演員好了!
瑛姑右手不斷顫抖,茶水已然將她的右手燙的起了泡,安馨拍了拍額頭,轉過身遮住了眾人的視線,深深吸氣,而後微微俯身,和藹可親咬牙切齒道:「大人,既沒有西湖龍井,勉強將就一下可好?」
他抬睫,指尖撐了額角,懶懶打量著她。
她與他距離極近,那雙眼睛好似天生不會冷冽,如他所見,一笑溫暖,然無形中卻另有一種清拔的姿態,好似藏在她的眉宇之間,讓他的不悅迅速消融。
她咬牙切齒卻又做出可親的模樣讓他覺著很討喜,像一隻雪白的毛茸茸的小獸,看著無害,一旦碰觸,便是她鋒利的利爪。
他眉眼漸彎,笑意若水波漣漪一般漾了開來,很是配合道:「好。」
安馨咬牙道:「那麼,瑛姑可不可以接受治療?」
他依然好脾氣的笑道:「好。」
安馨這才丟給他一個「算你識趣」的眼神,轉身時,徐淮安已經取了藥正為瑛姑包紮了,李秋霞和付辛仁站在一側冷眼看著,神情間還有一絲幸災樂禍被安馨敏銳的捕捉到。
徐淮安看起來慣用左手,無論是塗藥還是包紮,用的皆是左手,安馨不由想起一個鄰家少年,她幼時在家裡後花園一個人做推理遊戲時,總能看到一個身穿白襯衣的少年靠在落地窗前讀書,那個少年便是慣用左手的,寫字如此,畫畫如此,後來發現她看他時,打開窗戶向她招手時也是如此,只是她那時對陌生人總有種恐懼心理,便轉身逃了。
後來再見到那少年是在殯儀館,他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從此失去了呼吸,死於白血病。
她想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會在他招手時跑過去,因為他們都是如此孤獨。
「啪」突來的碎裂聲將安馨倏地拉回神,她臉色僵了僵,抖了抖嘴角道:「大人,您又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