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越智才八歲,平日裡雖然頑劣了些,可到底是孩子心性。有娘養無爹教這種話,若不是平日裡聽人說,越智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越家這麼大,人多口也雜,這話有可能是眼高手低的小丫鬟說的,也可能出自口無遮攔的粗使僕婦之口,然,越芝雙目含淚怨恨地瞪了越大老爺和越大夫人一眼,扭身就跑掉了
這信息量就大了。
越大老爺反應過來想辯駁,可越芝一路小跑,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他要怎麼說?
難道跟周氏說這話並非出自他之口?
可越芝方才卻什麼都沒說啊!他這麼一說,不是不打自招?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越大老爺一肚子火。
敞廳裡眾人面色各異。
三夫人甄氏坐在一旁,早就收起了面上的驚訝之色,露出幾分沉凝。
甄氏想起了唯一的兒子越琪,越琪雖然如今長大了,性子也越發沉穩起來,可殊不知,兒子那份體貼穩重背後承受過什麼?
如今二房的處境,和當年何其相似?
越大老爺愈發頭痛。
二房還沒擺平,三房蠢蠢欲動,這可真是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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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孫大夫見到越耀脖子上那道淤痕時,心裡倒吸了口氣。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豪門旺宅中並非表面這般花團錦簇,可兩個孩子打架都能打成這樣,小孫大夫心裡外微微打了個寒顫。不過他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管的,小孫大夫心裡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
他給越耀檢查身子,幸好,除了脖子上的那道淤痕,越耀身上並沒有其他傷痕。
周氏這才放下一顆心,待小孫大夫開了些塗抹的藥膏,又留了凝氣安神的方子然後才走,周氏讓姜嬤嬤送小孫大夫。
朱和堂,吳大夫正在給越智檢查,越大夫人就在一旁抹眼淚,越大老爺看了一眼兒子,見沒有大傷痕,逕直甩袖就走了,連看都不曾看越大夫人一眼。
鬧了半日,事情以越智正式向二房磕頭賠禮道歉結終。越大老爺鐵了心打越智二十大板,最後越大夫人不但梁家搬了出來,還舍下臉去央了周氏和越耀,最終越智只挨了十大板,被罰抄《孝經》、《大義》各百遍,禁足三個月。
這懲罰不可謂不重的了。
雖才十大板,執板的婆子也不會真的下死力,可越智身嬌肉貴的,這一頓板子下去,也夠養許久了。加上要抄的經書,別說三個月了,只怕半年之內越智都出不來。
眼瞧著還有將將兩個月的時間就要過年了,兒子忽然出了這樣的事,越大夫人好幾天眼周都是紅腫的,施再厚的胭粉也遮不住。這麼一來,越大夫人瞧周氏的目光更淡了。
周氏倒是無所謂。
妯娌倆的交集本就不密,自二老爺出事後越大夫人的小心思怎麼也藏不住,周氏看在眼裡,心裡就更不願親近這位大嫂了。反倒是三夫人甄氏,這幾天連連來了幾趟雲水居,周氏與她還有話說。
甄氏今日送來了一盒活血化淤膏,東西雖小,可確確實實是甄氏一片心意,這個時候,多個盟友總比樹個敵人好,周氏挑了幅朱子堂的馬到功成的潑墨畫,讓姜嬤嬤親自送到了挽月堂。
甄氏也沒推,笑吟吟地收了畫,厚厚地打賞了姜嬤嬤和隨行的小丫鬟。
越琪拿到畫卷的時候著實驚喜了一把。誰人不知三房大少爺越琪閒來無事就喜歡搜羅名家的字帖畫卷,越琪自然也曉得朱子堂的筆跡千金難求,更是有價無市!
越琪簡直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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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一顆心都撲在越耀身上。
這些日子,每每想起那日剛見到越耀脖子那道淤痕,她都心有餘悸。
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力道,才會留下這麼深的痕跡?
周氏心疼得指尖都發抖。
平日裡她對越耀要求嚴厲是一回事,可別人卻不能動她兒子分毫!若非那越智的懲罰還算重,大家也還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否則當時就算越大夫人跪下來求她,哭暈在她眼前,她也不會鬆口。
越智身嬌肉貴,她兒子就不寶貝了?
瞧瞧那淤痕,還是嫡親的堂弟呢!越智可還真下得了重手!
每每此時,周氏禁不住就後悔,當時她就不應該心軟,就應該讓越智受了那二十大板,也嘗嘗命懸一線的滋味。
越芝很是理解周氏的這種心情,當時她瞧見越耀被越智死死地壓在身下不得動彈時,簡直恨不得一腳就將越智踢到一邊去。可她轉瞬一看,卻又發現了些許奧妙。越智身高體壯,可越耀也不是繡花枕頭,他天天跟著陳師傅蹲馬步、練拳腳,身板雖小,可若真拼起來也不會輸給越智。越智看似佔了上風,實則是被約制得不能動彈了。
越耀最明顯的傷痕在脖子上,瞧得觸目驚心,可對方的力道,越耀都算好了,不會真的傷到自己,而且,起司和豆丁就在一旁,就算出了什麼差池,兩人也能第一時間衝上來。
小小年紀,就能料想
想得如此周全,越芝震驚極了。
過後,越耀倔著小臉抿著唇,望向越芝的眼裡一片堅定。
「從哪裡摔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越智先是羞辱他,還領頭在學堂裡趁他不備打他,他定然不會嚥下這口氣。
可阿爹說過,男子漢大丈夫,自己的事要自己解決,所以他要靠自己的拳頭,將越智揍倒。別看越智身上沒什麼傷痕,他都早就計劃好了,專門挑些不會留下痕跡、卻又能讓人生疼的地方下手。
這一次越智先不仁,他自然也得讓越智受些教訓,結果也一如他意料,有他大伯娘在,越智不會傷了根本。
「三姐姐,這件事可不要告訴阿娘。」越耀請越芝保守秘密,順便勸導周氏。
不要告訴周氏他在學堂裡被排擠孤立,還被打的事?
越芝望著自己這個人小鬼大的弟弟,一時竟然不知要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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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自然要將事情緣由都問得清清楚楚,越耀和越芝雖然口徑一致,將事情說得差不多,可她隱約也知道一雙兒女隱藏了什麼。
她沒有多問。
既然兒子女兒不想讓她擔心,她便也裝作不知道。
「阿娘。」
越耀喚了聲周氏,將出神的周氏喚回來,提醒道,「阿娘,該喝藥了,再不喝藥都涼了。」
這些日子,周氏一直按著小孫大夫留下的藥方喝藥,還別說,夜裡傳出的咳嗽聲漸漸地少了下去。姜嬤嬤又驚又喜,周氏這老毛病,不發病則好,一咳起來,就連夜裡也會咳個不停。
「哦。」周氏回過神來,接過越耀遞過來的藥碗,她皺了皺眉頭,還是將藥喝了下去。
越耀在一旁瞧著她喝完了藥,又喝了小半杯溫水漱了口,這才笑瞇瞇地將手中的櫻桃蜜餞遞過去,周氏含了一會兒蜜餞,微顰的美圖才鬆開。
「可有按時抹藥了?那淤青散得怎麼樣了,來,讓我瞧瞧。」周氏就道。
越耀聞言扭了扭身子,不願將領子拉下來。
周氏愣了會兒,瞭然地笑。
「我是你母親,你光身子的樣子我瞧過多少次了?如今不過想看看你脖子罷了。」
「阿娘!」
越耀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什麼光著身子?
越耀悄悄地看一旁的越芝,阿娘怎麼能當著三姐姐的面說這話,那時候他還多小啊,怎麼能與現在比?
越耀小臉上露出孩童該有的郝然
周氏就笑。
「罷了,如今我們阿耀可是大人了。」
周氏並沒有勉強,她仔細地叮嚀了越耀的乳娘孫氏,又將越耀院子裡伺候的人都敲打了一遍,最後才讓人散了。
全程,周氏都沒有理會越芝,彷彿她就是一團空氣。
越耀心裡小大人地歎了口氣。
他對這位三姐姐的感情複雜極了。從前他羨慕她,羨慕三姐姐不用早起蹲馬步,不用寫大字,也不用背《春秋》和《尚書》,他心裡癢癢得好像有一萬隻螞蟻爬來爬去。後來,阿爹剛走三姐姐將阿娘氣倒,他心裡其實是厭惡她的,甚至還有些恨意,恨不得沒有她這個三姐姐。
可如今,瞧著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越耀心裡卻有些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