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地下石室，像所有用來關押審訊的地方一樣不見天日，空氣有著一股再怎麼清洗通風也揮散不去的血腥味。
房間裡一共有十個人，兩個死人，八個活人。
八個活人中坐著兩個人，跪著兩個人，站著四個人。
站著的四個人身穿奧亞皇室近衛軍的標準盔甲，手持利劍，分立兩側。
坐著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大約只有七八歲左右的藍發男孩，正坐在一張比普通木椅要小一號的兒童專用椅上帶著好奇的神色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男孩。那是一對好像洋娃娃一樣漂亮的男孩，也和他差不多年紀，一個黑髮一個銀髮卻都有相同的紫瞳，長相也有著相似之處。
藍發男孩的左手邊坐著一個和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完全可以預料其成年之後便會毫無懸念地成長成這幅模樣。男子藍色長髮垂落腰間，目光柔和，溫潤如玉。他實際年齡大約已三十有餘，卻完全沒有任何皺紋，依然是標準的美男子。他正是奧亞的國王利瓦伊。
藍發男孩仔細觀察了一會目前的兩個孩子後就微微側臉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自己左手邊，像是在尋求某種確認。
利瓦伊一臉慈愛地看著坐在自己手邊的男孩，大概是對於他的表現十分讚賞正在微微點頭：「好了，可以開始了，肯特。」
「是的，父王大人。」被稱為肯特的男孩在被肯定後露出個有點羞澀的笑容，將目光轉回跪在地上的兩人：「你們兩個，只有一個能活下來。你們自己說，殺誰好呢？」稚嫩的童聲在石室裡迴響著，這種台詞本不是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說出來的。然而他說時也並沒有什麼血腥殘忍的意味。不知道他是根本不明白殺這個字真正的含義，還是對於殺戮本身並沒有什麼興趣。顯然他目前更在意的是被提問者會怎麼回答。提問完畢後，他全心神觀察著跪在地上的兩個男孩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露出一種津津有味的神色，似乎在觀賞著什麼頂尖名伶表演的絕世名劇。
「請殺我吧，王子殿下。」兩個差不多的童音沒有任何猶豫地同時響起。
「哦？又是這樣的嗎？不過你們兩個都堅持要求殺自己的話，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哦？」肯特見那兩個男孩似乎眼神都很堅定，便指著他們腳邊的那兩具屍體『好心』地提醒道：「本來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的，要是都這麼傻全都死了可很浪費啊。」
他們兩個的目光不由隨著肯特的指向看了一下地上的屍體，其實那已經不能稱為屍體了，那一堆細細的肉片和白骨混在一起，唯一能看得出來那曾經是兩個人的便是那兩隻頭顱，已經放大的瞳孔裡依然寫清了驚懼與痛苦。
肯特清楚地看到了銀髮的少年顫抖了一下臉上湧起要嘔吐的神情，只是他到底是勉強忍住了。
而黑髮少年則是有著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又有著一抹焦急的神色。
「你們是兄弟，是嗎？」
「是的，王子殿下。我是哥哥，他是弟弟。」黑髮的男孩雖然有些焦急，卻依然用沉穩的態度回答了王子的問話。利瓦伊身子微微前傾似乎對於這個男孩有些感興趣的樣子。
小肯特把自己父王的表現也盡收眼底，他微微笑一笑慢悠悠地說道：「很好，我很欣賞你們深厚的兄弟情誼，不過這並改變不了你們的現狀。現在你們想好了嗎？要不要改口呢？」
「肯特殿下，請您殺我吧，懇求您放過我的弟弟。」黑髮男孩目不斜視，依然堅決地說道。
銀髮男孩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並沒有開口，與黑髮男孩的堅定不同，他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飄落在近在咫尺的那堆肉塊上，每看一眼臉色都更加蒼白幾分，他對這個畫面感到恐懼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稍後便會是一個模樣……
「真是遺憾，雖然我也想成全你，不過你弟弟沒有改口呢。那我就默認為他依然和原來是一樣的想法了，接下來就請你們也變成和地上那塊垃圾一樣的狀態吧。」小肯特帶著些遺憾的神色說道。
黑髮男孩終於再也鎮定不了，他臉色巨變衝著自己的弟弟大喊道：「格納，快說你不想死，快……」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一個近衛軍抓住了瘦弱的臂膀。話說到這個份上近衛軍們本就不需要王子再做任何指示。他們動作熟練的一個人固定住一個少年的身體，另一個人則舉起手中的刀……
兩個持刀的近衛軍動作顯得並不粗暴，反而狀似溫柔，他們都細心地將刀觸在男孩們的皮膚上，細細地慢慢地切割下去。盡量將切下來的皮肉保持最薄，這樣才不會顯得浪費，這樣才能在同一塊肉上切割更多次。
「格納，格納，快開口，格納！……」巨大的痛楚讓黑髮男孩的聲音顫抖變調，但是他的心思顯然並沒有放在自己被割切的血肉上，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弟弟。
黑髮的男孩並沒有掙扎，如此瘦弱的八歲男孩根本不可能掙開強壯近衛軍的束縛。但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人類的本類就是另一回事了。銀髮的男孩在近衛軍的刀切入他的血肉時拚命地扭動自己的身體想要揮動雙刀讓那把刀離自己遠一點，只是這一切都是無用功。
「啊！！！」隨著第一片肉被細細的切下，他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然而沒有任何停歇的時間，第二刀又慢慢地切割下來。自己的血肉被對方切下後還惡趣味的被拿到他的眼前晃了一晃，接著就被當成垃圾扔到地上和之前所見到過的肉血骨頭混在一起。對於死亡的天然的恐懼和**上痛苦的襲擊攪成一團，頭顱上空洞的眼瞳在他腦中無限放大，終於他的理智徹底地斷線了：「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要殺我！」銀髮男孩放聲大哭，涕淚橫流口齒不清地大喊道：「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不要殺我！……」
小肯特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利瓦伊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目光。於是小肯特輕輕揮了揮手，近衛軍們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刀：「你被自己的弟弟背叛了呢。對了，你叫什麼？」
「菲……菲爾，我叫菲爾，王子殿下。您願意放過格納了？」痛苦讓菲爾清秀美麗的小臉上佈滿了冷汗，此時的他雖然才七八歲已經可以初見美人坯子，既使是如此狼狽的情況下依然顯得清麗可人。他的臉上同樣有對於傷口極力的忍耐，但是更多的是對於弟弟可能逃出生天的欣喜。
「看起來你真的很喜歡你的弟弟，但是這樣就意味著你要死了。你不後悔嗎？」小肯特還是一臉興致勃勃，一會看看菲爾的表情，一會看看格納的表情。
菲爾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他用十分眷戀又溫暖的眼光看著格納，格納卻在他的目光裡低下了頭。
小肯特拍了拍手，顯得十分高興的樣子：「我的奴隸可以少死一個了，這也算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格納，你要求活下去就意味著要殺死你的哥哥，你又後悔嗎？」
格納的頭更低了，他的雙手不停地顫抖，這當然不光是因為手臂傷口的緣故。
小肯特笑了笑：「看來格納已經有覺悟了，既然如此，你就親手來送你的哥哥上路吧。」
在他說話的同時，近衛軍人就有一個人遞給格納一瓶藥水。
「由於你明智的選擇，所以我會給你哥哥留個全屍。這是一瓶毒藥，你餵他吃下去吧。」
格納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他顫抖著抽噎著，遲遲沒有邁出腳步。
小肯特依舊慢悠悠地說：「我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不過我不想耽誤父王吃午飯，所以你最好在飯點前決定好。如果到那時你還沒有行動，我只能認為你是在騙我。」
格納低著頭看不到小肯特的臉色，也看不到菲爾的神色。他看到的只有地上那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體，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恐懼和傷口的疼痛。
格納沒有動，菲爾卻主動走了過來，他握住格納的手打開了瓶子，然後依然握著他的手，將藥水倒入了自己的嘴中：「格納，我是哥哥，哥哥一定要保護好弟弟。格納，你要好好活下去。」
藥水下肚後他臉上的痛苦就越來越深，五臟六腑都好像被刀子不停地攪動著，全身的皮膚都好像在火燒一樣，腦袋裡彷彿有千萬根刺在深深地扎入。他蜷縮在地上，嘴裡無意識地發出尖叫，全身完全不受控制地痙攣。這痛苦比剛剛的刀割要強上千百倍，他瞬間希望自己馬上灰飛煙滅，也不想多一秒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他感到自己手上被人塞入了一個清涼的瓶子，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雖然插手我兒子的遊戲不太好，不過我很中意你，小傢伙。你手上的這瓶是解藥，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喝下去你的痛苦就會馬上解除，你不會死，你的弟弟也不會死。不過我會砍斷他的兩條腿，這是個很合算的條件，我建議你最好不要錯過。」
無法忍受地痛苦讓他開始在地上打滾，口吐白沫。他依然有力氣打開瓶子，並喝下藥水，但他卻只是用盡全力將手中的緊緊瓶子捏住。
直到解脫的黑暗降臨到他身上，手中的瓶子已經被他捏碎，玻璃刺入血肉，藥水流徜了一地，卻沒有半滴被他倒入嘴裡。
………………
「你覺得他如何？」利瓦伊對肯特說道：「有注意觀察嗎？」
「是，父王。我覺得他是一個好材料，他意志很堅強，不受誘惑，也很鎮定不容易驚慌，並且對於痛楚的忍耐力也非常不錯。」小肯特回應道。
「沒錯，但這不是最主要的，是嗎？」
「是的，父王。最主要的是看起來似乎為了他的弟弟，他什麼都能做。這就保證了只要他的弟弟在我們手上，他就絕對不會背叛。」小肯特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十分可愛：「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命，他也不捨得付出弟弟的兩條腿。」
利瓦伊笑道摸了摸兒子的頭，似乎對於他的回答十分滿意：「那麼，不足的地方還有哪些呢？」
「以上這些都是保證他能夠對我們忠誠的。在這個基礎上，還需要他足夠聰明，能夠應對各種變化的突發情況。擅長欺騙套話，獲取最多最快的情報。心狠手辣，能夠出賣一切我們需要他出賣的熟人。當然根據登記的資料，今天在地牢參加測試的本就都是十分聰明的孩子。」
「沒錯，但是全部依靠別人的評語是難真的瞭解到這些人的。不管在什麼時代和情況下，情報都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將來他們會是你重要的眼睛。所以具體的情況交給你來考察了，我的兒子。你是我見過最出色的孩子，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是，父王。」
………………
菲爾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死，他躺在一個這輩子都從未躺過的柔軟大床上，手上的傷已經全部恢復，卻不見自己的弟弟。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自己應該沒有喝那瓶藥，肯定沒有喝。那為什麼自己卻沒有死，弟弟呢？難道他已經……
肯達王子正在兩個待衛的守護在，坐在窗邊看書，發現菲爾醒了後他露出一個親切可愛的笑容：「你醒了？自豪吧，你的所做所為救了你自己和你的弟弟。別生氣，這只是一個考驗，你通過了這次考驗，所以你將終身不會被烙上奴隸烙印。並且等你成年了，你將可以有機會離開這個城堡，到大陸的各個地方去遊玩。你將成為和普通人類一樣平等自由的人。感謝我吧，這可不是每次奴隸都可以得到的奇遇。」
此時的菲爾還完全不明白他們在地牢裡玩的是什麼遊戲有什麼目的，他和弟弟本就和其它的半人奴隸一樣，是被國王圈養的。他們在心底都明白自己是國王的所有物，和牛羊，和雞狗一樣。在主人的一時心血來潮毫無理由的遊戲當中，被殺死或被做其它任何的行為都是奴隸們不可逃避的命運。
菲爾的心中充滿了疑問和恐懼，卻沒有全部表現出來。他從床上爬起來，向肯達跪下，表情和態度都非常虔誠：「感謝王子陛下的厚愛。能否抖膽請問一句，我的弟弟格納現在何處？」
「很遺憾他選錯了選項，所以已經被烙上了奴隸印記。哦，不要擺出這種表情。除此以外我們不會再對他做其它更多的了，他的腿還好好地在他身上，全身上下都好得很，過會我會領你去見他。對了，我想你應該非常希望你的弟弟從此以後都不要再遇到任何危險了是嗎？」
「是的，王子殿下。」
「很好，他以後幸福與完全看你哦。他將不需要工作，只要你工作得好，我們會照顧他的吃喝起居，讓他生活得像一個貴族。我想你應該會很喜歡這種方式的，不是嗎？」
菲爾的臉上露出了稍許迷惑的神情，他還是不明白王子準備讓他做什麼，但是誠如王子所言。這似乎是一個讓他十分雀躍的提議：「……是的，不管王子陛下有什麼工作，請儘管吩咐我吧。」
「很好，不過這可不是什麼輕鬆愉快的工作，請一定要做好覺悟哦。」
望著小肯特王子似乎十分愉快而又親切的笑容，菲爾也跟著笑了笑，之前這位小王子讓侍衛們切割他們的血肉時，讓格納給他喂毒藥時都是這樣似乎十分溫暖的笑容。
菲爾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他雖然不知道肯特具體要他做什麼，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奴隸的命運從來不屬於自己。
而從這一刻，自己的命運已經更加清晰地決定了。
那一定不會是一個幸福而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