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薛北凡起了個大早,走出船艙站在船頭。船行江上,四周煙波浩渺,晨光灑滿整個湖面。
「呼……」薛北凡長長吸了一口氣,倍覺舒爽。覺得有些餓,他拐到船尾的灶房附近,想找些吃的,卻聽到有人哼小曲兒的聲音。
薛北凡好奇,走到房門口往裡張望。
只見顏小刀已經起了,穿了一身水色長裙,上身罩件青花堆錦小褂子,藕荷邊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白白兩隻胳膊,正包餛飩呢。邊包嘴裡還邊哼小曲。光潔的臉上沾了些白麵粉兒,顯得俏皮。
薛北凡好笑,這丫頭精神真好,一大早就活蹦亂跳的。
「咳咳。」在門口咳嗽一聲,如願引起了小刀的主意。
小刀回過頭瞄一眼,見是薛北凡,倒是有些意外,「你這麼早起啊?」
「我不像早起的人麼?」薛北凡一躍過了門檻,晃悠到她身邊。
小刀心說,淫賊不都是紙醉金迷聲色犬馬麼,白天打盹晚上好出來鬼混!
薛北凡的注意力卻全在砧板上那一大排餛飩上面,湊近聞了聞,「什麼餡兒的?」
「薺菜、香菇、豬肉、筍丁兒。」小刀略帶得意地晃了兩晃,「顏家招牌菜!」盤起的長髮掛下來兩個卷兒,也跟著晃來晃去,活潑有趣。
薛北凡靠在灶台問她,「船上沒丫鬟麼,要你大早上爬起來做飯?」
小刀白他一眼,「丫鬟不是人呀?誰規定一定要丫鬟做吃的給客人,客人就不能做吃的給丫鬟?」
薛北凡眨眨眼,「那丫鬟就是用來做這個的啊!不然請丫鬟幹嘛?」
「呵。」小刀拍了拍手上的麵粉,「哪家姑娘天生下來,腦門上就貼了『丫鬟』二字?」說著,尖尖手指頭戳了薛北凡的腦門一下,留下個白白的印子。
薛北凡摸了摸額頭,探身看已經包好的幾十個餛飩,見一個個大小都一樣,圓潤飽滿,跟小元寶似的,忍不住贊,「手藝不錯啊,在家經常幹活?
「嗯。」小刀答應著,邊翻箱倒櫃找,「有蔥和蒜瓣兒沒有啊?」
這時候,丫鬟小廝都起了,一進灶房,見早飯都做了,嚇了一跳,趕緊將兩人攆出去。
小刀被薛北凡拽著往外走,還蹦躂呢,對著灶房吆喝,「小翠,湯頭要用清水!小玉,別把煮餛飩的湯當湯頭!小蘭,要加蔥花和蛋皮……虎紋的!」
薛北凡無奈,「你個丫頭喜鵲投胎啊?這麼能咋呼呢?」
小刀抽揮手,跟他保持一定距離,舀水洗臉洗手,邊問,「你昨晚聽牆根了吧?」
薛北凡找了張籐榻坐下,架著腿看湖景,「什麼牆根?」
「別裝蒜。」小刀過來,「我要教訓王碧波,你給幫把手。」
薛北凡抬眼看了看小刀,正色,「你要我裝你的情人?」
「嗯!」小刀虎了吧唧在薛北凡背上拍了一記,「你幫我氣走王碧波!叫他把婚約作廢了。」
「聽起來是件吃力不討好的買賣。」薛北凡上下打量小刀,拉長個調子問,「對我有什麼好處?」
小刀板起臉,伸出手指指著薛北凡的鼻子,「你們兩兄弟找寶貝把我框進去了,我吃多少虧啊!你連這麼個小忙都不肯幫?信不信我找東西的時候暗算你!」
薛北凡搔了搔腮幫子,看小刀,「倒也不是我不想幫你,你說吧,王碧波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男人,樣貌出眾、多金有權勢。你拉我去,能氣著他麼?」
小刀微微瞇起眼睛,兩邊嘴角翹了翹,「嘖嘖,你還挺矯情,我娘說得沒錯,要找男人幫忙辦事,求他還不如激他,激他還不如騙他。」
薛北凡伸手拿了丫鬟端上來的茶杯,饒有興致地看小刀,「那你激激看,騙騙看?」
小刀背著手,在船頭踱步,「龍骨五圖在王碧波的九珠龍潭,你不進他家門,怎麼拿寶貝?」
「這算哪門子激?」
「其實你也不用那麼自卑。」小刀自顧自說,「王碧波是長的不錯,不過你也不差!比他有男人味多了。雖然他有錢,你也不窮呀,還有就是你功夫說不定比他好些。總之就算這些你都叫人比下去了,關鍵你嘴巴賤,人也夠不要臉!」
「喂,讓你騙我可沒讓你寒顫我。」
小刀往他身邊的籐椅上一坐,「我幫你找龍骨五圖,你幫我叫王碧波把婚事退了,咱們各取所需!」
薛北聽後,挑起嘴角壞壞一笑,「好,各取所需。」
小刀心滿意足等著吃餛飩,不料薛北凡伸手過來一摟她,「那什麼,我們既然是那種關係了,那也應該多親近親近……噗。」
薛北凡顧著佔便宜,沒提防小刀抽了茶盤狠狠就拍過來。
重華和曉月等起床出門,就看到甲板上,薛北凡被按在籐榻上,小刀拿個茶盤猛拍他,嘴裡罵罵咧咧,「死淫賊,敢占本姑娘便宜,打死你!」
……
清晨的早餛飩特別好吃,小刀捧著個碗,跟曉月細說餛飩餡兒要怎樣拌才鮮美。
薛北凡邊吃邊咧嘴,死丫頭還真不客氣,拍得他滿身青,估計是覺得他的臉還有用,手下留情沒給他拍個鼻青臉腫。
重華瞧他那樣子,壓低聲音問,「你答應扮這假情人了?」
「要不然你來?」
「免了吧。」重華趕緊擺手,「江湖上誰都知道王碧波不好對付,你可悠著點。」
「呵。」薛北凡看著吃飽了餛飩和曉月在船頭看荷花的小刀,「你猜,她連王碧波都看不上,會看上誰?」
重華失笑,「不像你薛二公子會感興趣的事。」
薛北凡拿著茶杯,「王碧波身邊女人無數,會看上這丫頭,必定有些什麼道理。
重華蹙眉,「你認為,並不是單單喜歡她的人,而是另有所圖?」
「女人不都一樣麼。」薛北凡無所謂地一笑,「要不然樣子討喜,要不然性子討喜,可歸根結底都是人?像王碧波這種男人,不至於為個女人亂了方寸。」
重華皺眉,有些鄙視地看他,「你還是奉行你那套玩玩可以別當真的說法啊?小心錯過真心。」
「有真心又怎樣?」薛北凡笑著反問重華,「就跟你對樓曉月似的,送顆真心過去給人踩?」
「嘖。」重華板起臉白他一眼,「不跟你這無情無義的流氓浪費口舌。」
「虛情假意和真心真意都是嘴上說說罷了,人心難測說變就變。」薛北凡指了指一旁正認真吃第五碗餛飩的郝金風,「要不然就像他這樣,要不然就像我這樣,總之,嘴裡、眼裡都能裝人,唯獨心裡別擱。」說完,站起來,笑嘻嘻找前頭顏小刀逗樂去了。
果不其然,三言兩語把小刀惹惱了,拿杯子飛他。
重華琢磨著薛北凡的話,下意識望向船頭的樓曉月。曉月剛巧也回頭,與他目光相對。曉月對他笑,眼神清澈心無旁騖,重華卻覺有些揪心,只好回她一笑,雲淡風輕。
……
傍晚的時候,船進入碧波湖的地界,已經能見著楊柳堤,和行人。
碧波湖畔,南岸是平江府地界,西岸就是赫赫有名的九珠龍潭,也就是王碧波的地盤。
九珠龍潭實際上是一個山坡,一條瀑布落下,沿途有九個滾圓深潭,瀑布蜿蜒跟條銀色巨龍相仿,因而得名。
王碧波的府邸叫碧波山莊,將整個九珠龍潭都圈了起來,房宅錯落傍山而建,瀑布穿宅而過,十分的氣派!碧波山莊主要經營錢莊、賭坊、米鋪等掙錢的行當,買賣遍佈江南各大州城府縣,隨處可見碧波銀號和碧波米鋪的分號,可謂財雄勢大。
小刀他們在南岸下了船,準備先找個客棧住下,再商議下一步計劃。
叫眾人想不到的是,剛剛進城,就叫人盯上了。
薛北凡餘光瞥了眼身後跟蹤的人,跟小刀說,「平江府地界應該遍佈王碧波的眼線,估計已經知道你到了。」
小刀哼了一聲,「早料到了,王碧波到處派人抓我呢。」
「豈有此理!」郝金風板起臉,「小刀姑娘莫怕,只要你不想嫁,王碧波就不能脅迫你,我給你出頭!」
「嗯!」小刀美滋滋點頭,不愧是親大哥!雖然沒說穿,但還是很照顧自己。
眾人找了家客棧打尖,薛北凡坐下就勸小刀,「王碧波對你也算用心良苦,你別拒人千里之外麼。」
小刀一個眼刀飛過去臉,「你站哪邊?!」
薛北凡只好攤手,「當然站你這邊。」
小刀順氣,「這還差不多。」
沒吃幾口菜,就聽樓下有人招呼,「呦,王公子,怎麼賞臉上我這小店?」
重華給曉月夾菜,邊說,「來得夠快的!」
同時,就聽樓下一個略顯慵懶的聲音傳來,「這樓我包了,我未來娘子在樓上,不相干的人讓他們別處吃去。」
「是是!」掌櫃的唯唯諾諾答應,開始清場。
重華和薛北凡相視一挑眉——夠霸道的!
「啪嚓」一聲,小刀手裡的筷子一折兩段,憤憤,「死人王碧波,壞我名節!」
曉月也有些不滿,「還沒有成親呢,怎好這樣亂講?」
話音落處,一個年輕男子興匆匆上樓,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小刀,想我沒?」
眾人打了個照面,都暗暗抽口氣——這王碧波果然不愧美男子的稱號,一張臉得羞煞多少姑娘啊?!
此人年歲與薛北凡相仿,眉目如畫,作為男人的確好看得有些過了。一身白色錦袍,上秀銀絲山水,外罩黑色水紗長衫,腰間黑色鑲金八寶玉帶,富貴不說,還挺雅致。
他上樓,含笑看著小刀,跟見著了胖耗子的貓相似。小刀則是一張臉皺巴巴,好似見了瘟神。
王碧波自然也注意到了與小刀同桌的人,有些意外,掃視一周,最後目光停在薛北凡身上。
兩廂對視片刻,王碧波一笑,找了對面一張桌坐下,架起腿靠在桌邊,拿筷子指指小刀,「小刀,江湖凶險,可別叫歹人騙了去。」
薛北凡伸手,往小刀碗裡夾了一筷子菜,點頭,「的確江湖凶險,歹人無處不在。」
重華暗自搖頭——挺好!歹人碰上歹人了。
小刀捧著飯碗吃飯,心說,管他呢,全不是善茬,弄死哪個都是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