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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苦當為鹽(2)
靜淵道:「你之前跟我說,你做生意只是為了閒著打發時間,如今我看是不像。」
他只是隨口一說,倒無甚深意,七七卻不由把目光轉開,神色變得淡淡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可他還是能聽到:「我其實可以不用這麼打發時間。」
這話聽在他耳裡,無端覺得有一絲諷刺的意味在裡頭,卻不好再說什麼,也不願意拒絕她,便道:「你如果要看,直接去找戚大年就可以了。」
原本以為自己說了這話,她就會高興起來,然而她側臉的神色依舊是淡漠,甚至有一點哀傷,她偶爾會露出這樣的神色,每到此刻他心裡就會不安,便道:「寶寶今天該回來了?」
七七點點頭,眼中總算有了些光彩,忽轉過頭,對靜淵道:「你這幾天是住在晗園還是玉瀾堂?」雖然聽著平淡的一句話,裡面卻好歹有一絲期盼,靜淵心頭一暖,攬著她窄窄的肩膀,把她輕輕拉到身邊,柔聲笑道:「自然是在咱們家。」
七七這才莞爾一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他們到晗園的時候,寶寶亦剛剛被老許接回,正坐在走廊上,小桐給她把辮子打散了,像是在梳著頭。靜淵和七七走在小徑上,寶寶朝他們招手:「爹爹,媽媽」人卻還是穩穩坐在小板凳上,不像往常那樣奔過來迎接。
兩人走到近前,才發現她後腦的頭髮裡纏進了一個蒼耳,估計帶著這個東西睡了一夜,已經絞成一團,小桐正愁眉苦臉地給她把一綹綹頭髮細細分散開來,那蒼耳纏得甚緊,弄了好半天也弄不下來,小桐又不敢使大了力,稍微一動,寶寶就會被扯痛,七七對小桐道:「她這個已經成了死結了,去把剪刀拿來,我給她把這一團頭髮剪下來,不用解了,沒有用。」
小桐哦了一聲,去屋子裡拿剪刀。
靜淵撩起寶寶的頭髮,見那個蒼耳埋在髮根深處,都快看不見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笑道:「寶寶,是不是又淘氣了,鑽進了草叢裡?」
寶寶忙道:「沒有我怕弄髒衣服,不會鑽草叢。~「
「那你頭上是怎麼回事?」
「是瑞生扔的。昨天下午他和另外兩個男同學去採了好多蒼耳,只往女孩子頭上扔,我躲得算快的了,只被粘上了一個。」
靜淵對七七道:「這郭家的小公子真不像世家出身,這麼野」
七七抿嘴一笑:「小男孩是調皮一些。你看小坤不也這樣,身上跟裝了發動機一樣。」
靜淵道:「總還是有不一樣的,斯文的孩子也有,文斕就從來不瘋玩。」
七七嘴皮一動,卻沒有說話。
小桐拿著剪刀出來,七七讓她撩起一邊的頭髮,自己找到纏著蒼耳的那一團,小心翼翼一點點剪開,喀擦一聲,把蒼耳剪了下來,拍拍寶寶的小肩膀:「進去換身衣服,讓小桐姐姐給你梳頭。」
寶寶答應了,忽然低頭從自己的衣兜裡拿出一顆鵝卵石,微笑著遞給靜淵:「爹爹,這是我撿來送給你的」
這鵝卵石通體白皙晶瑩,估計是從溪邊撿來的,乾乾淨淨,倒是挺漂亮。
靜淵笑著接過,摸摸她的腦袋:「乖寶為什麼撿這個送給我?」
寶寶笑道:「就是覺得好看,我給媽媽摘了一束野花,給爹爹撿了這個石頭。」
她只覺得自己再怎麼也算是出了一趟家門,必須要給父母帶點禮物回來。七七從客廳窗戶看過去,果見窗台邊放著一束黃色的野花,總是女兒的心意,心中極是溫馨,低頭在寶寶臉頰上輕輕一吻:「謝謝乖寶。」
寶寶很高興,見父親亦是笑盈盈看著自己,便哼著學校教的歌謠跑進了屋子。
七七上二的臥室換衣服,靜淵跟進來,將鵝卵石隨手往身邊櫃子一放,把外套脫下掛上。()
七七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這幾天也沒有見到文斕,如果想他,就把他接過來住。」
靜淵搖搖頭:「他祖母不放。」
七七輕聲道:「你到底是一家之主,是文斕的父親,這個主總是做得的。」
靜淵過了一會兒才道:「讓他陪著他媽也好。」
錦蓉小產之後,他再沒有在玉瀾堂留過宿,雖是心甘情願,但心裡總覺得或多或少虧欠錦蓉,因此才費了大力把歐陽松從內江保了出來。自己平日住在晗園,雖然想兒子,但也只是偶爾把文斕帶到鹽場,或者去玉瀾堂陪著他們吃吃飯。
七七聽了,忍不住道:「你讓他陪著他媽,可他媽卻未必願意他跟著。錦蓉素是個好玩的,文斕獨個兒在家裡也很可憐,你現在就打電話,讓他過來,好歹有我們,還有寶寶陪著他玩。」
靜淵道:「我在郭家的時候就打過了,我剛不是說了,是他祖母不放人。」說到後面,終於有一些不耐。
七七手裡拿著自己剛換下來的薄絲襖,低頭撫著上面光滑平整的紋路:「我也說了,你是他父親,可以做這個主。要不你就是根本就不願意他過來。」
靜淵坐到沙發上看著她,微微皺起眉頭。
七七把衣服掛上,似乎也不想跟他多說,便要出去。靜淵道:「我如今是做什麼說什麼,你都看不順眼了。」
她腳步頓住,忍不住回頭:「我倒覺得是我讓你看不順眼。我剛才明明是為你好,也是為文斕好。」
「你不用操心他的事。」他終於脫口而出。
「你什麼意思?」七七看著他。
靜淵緩緩吐了口氣,讓自己盡量心平氣和,柔聲道:「玉瀾堂那邊是非多,錦蓉去年流產的事情,到現在都還有些風言風語,你何必給自己惹麻煩。」
七七默然半晌,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轉過身去,慢慢走出了屋子。
靜淵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忍不住把面前的茶几用腳一踹。那茶几是紅木的,極是沉重,悶悶地發出一個聲響,卻只是微微一動。
「你這是何苦?」七七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靜淵回過頭,見她手裡拿著那次給文斕做的衣服站在門邊,雙目如水,波瀾不驚地看著他,緩緩走過來,把衣服疊好放在他身邊:「既然不高興,也別在這裡給我們擺臉色,若真是想你兒子,你就回那邊便是,喏,把這件衣服給他帶過去。」
她這種心平氣和的樣子讓他看著實在有氣,終不由得冷下了臉:「我真是一片好心被你當成驢肝肺,真讓人沒有想頭。」
七七瞧著他:「你說得不錯,見你這樣,我也覺得沒有什麼想頭。還有,我不需要你的好心,你可以把我當做一個外人,不過我不需要你的好心。」
靜淵霍地站起,臉上閃過怒氣,卻似乎想起了什麼,極力忍耐,吸了口氣,又慢慢坐了下去。
七七心裡忽地一酸,走去坐到梳妝台前的凳子上,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錦蓉流產的事情,我做過什麼,沒有做過什麼,我自己心裡心裡很清楚,我不在乎什麼風言風語。我讓文斕過來,也是在替你心疼他,並沒有別的意思。如果我們真是一家人,有些話我就本不應該顧忌,想到了就說出來,而你現在卻這樣,讓我怎麼想?」
靜淵看著她,目光極是無奈:「七七,我處處為你在意留心,總是怕會有人找機會傷你,你如此不理解,又讓我怎麼想?我時時想著討你開心,可你的心,我如今根本不知道你的心在什麼地方。」
「沒有人能傷我,我就是不想讓你處處為我留心在意。」她說。
「你……。」靜淵嘴角一沉,正要說話,寶寶跑了進來,朝七七一笑,卻是繞過去走到沙發那邊,拉著靜淵的手:「爹爹,走,我寫字給你看」
靜淵圈著她:「爹爹今天有些累了,寶寶自己去好不好?」
寶寶摟著靜淵的脖子,把小臉湊近,笑道:「那我給爹爹揉肩膀」說著跪在沙發上,用小拳頭在靜淵肩上輕輕捶著,靜淵捉著她一隻柔軟的小手,把她抱在懷裡,心裡慢慢變得平靜。
寶寶把小臉貼在父親胸前,大眼睛骨溜溜一轉,微笑道:「爹爹,我給你講故事昨天晚上睡覺之前,我們老師就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
「哦?是什麼故事?」
「豆豉娘怒沉百寶箱。」
靜淵尚未反應過來,七七忍不住撲哧一笑:「你這個小鬼靈精,又在胡掰」
寶寶咯咯笑起來。
原來她剛才故意學一個老師的樂山口音,把杜十娘說成豆豉娘,靜淵手臂一緊,把女兒緊緊圈住,笑道:「寶寶,你這個本事究竟是跟誰學的?你媽媽小時候也跟你一樣調皮嗎?」一面說,一面笑著看向七七。
這算是他的示好了,七七隻得道:「我小時候比她淘氣多了,連我爹都管不住我。」
靜淵把下巴放在女兒腦袋上,眼睛卻是看著七七:「我有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兒,怎麼忍心管她,她愛怎麼調皮就怎麼調皮。」說著往寶寶肩膀上一拍:「去書房,跟爹爹練字去」
「爹爹你不是累了嗎?」寶寶仰起臉。
「看著你就不累了。」靜淵微笑道。
寶寶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從他身上跳下來,跑到七七身前,拉著她的手:「媽媽也去」
說著回頭朝父親做個鬼臉。
靜淵從沙發上站起,走過去把她和七七一併摟著,舉了起來:「走」
七七被他的手臂箍得又癢又麻,掙了掙:「放我下來自己走。」
寶寶也笑著掙脫下來,先行跑去書房裡。靜淵把七七一拉,在她耳邊輕聲道:「別不高興了。」
她也看著他:「靜淵,我們都這麼多年過來了,不要對我顧忌那麼多,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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