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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城上清笳(3) 文 / 江天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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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城上清笳(3)

    七七去香雪堂跟掌櫃打了聲招呼,這才牽著寶寶慢慢往平橋走去,小蠻腰已經先把車開到碼頭等著。~

    寶寶一聲不吭,小眉頭緊緊皺著,七七從她手中接過那個小包裹,柔聲道:「寶寶明天放了學,媽媽接你去買糖人兒,好不好?」

    「不好」寶寶撅起小嘴。

    七七蹲下來,認認真真看著女兒,見她依舊泫然**泣,心中愛憐萬分,吸了口氣,張開雙手:「乖寶本來長胖了,媽媽都快抱不動了的,來,我抱你一直走到平橋那邊。」

    寶寶撲到母親懷裡,差點把她撲了一個趔趄,七七一笑,把女兒抱了起來,讓她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肩頭。夜色中的鹽店街冷冷清清,兩邊房屋的挑梁伸向天空,便如船槳沒入水裡。那天空,壓著沉沉的雲,連星光也沒有。有的夥計還坐在外頭抽著土煙,估計是到一個整點了,鄭老六敲著銅鑼,左手的木板輕輕拍打,在街上來回走著。見到七七,向她行禮問好。

    七七笑著對他點點頭。

    寶寶貼在母親身上,聽著她輕盈的腳步聲,心中漸漸安寧。

    七七輕聲問她:「乖寶,你的硯台是你自己收拾的嗎?」

    寶寶嗯了一聲:「我自己包好的,巧兒姐姐拿了布進來,我的是花布,小dd的是藍色的布。我們兩個各包各的。媽媽,我包的時候還好好的呢。可是它怎麼碎了呢。」

    她說著又哭了起來。

    七七沉默了一會兒,拍著她的背柔聲道:「沒關係,媽媽找人給你把它粘起來,你拿著玩玩可以,可用來寫字估計是不行了。」

    寶寶抽抽噎噎答應了一聲。

    七七把她的小臉轉過來看著,微笑道:「怎麼還哭?眼睛都腫成小金魚了。」

    寶寶揉了揉眼睛,七七把她的手握住:「別亂揉,越發紅了。」

    母女倆差不多快走到通往平橋的台階上,碼頭上還有鹽船在上貨卸貨,七七很少在夜裡看過平橋,烏沉沉的路延伸到河的對面,而對面,除了隱藏在樹木下的公路泛著隱隱的白光,竟是一片黑暗。~

    河風帶來河水的腥氣和搬運工身上的汗味。碼頭上的鹽船倒是點著燈,棚子裡不時傳來人聲,在這個時候,有些工人也才剛剛吃飯。

    打更聲,朦朧的人聲,河水流淌聲,風聲……也許是寒夜沉寂,聽到耳裡,怎麼都有一縷淒愴。可她卻刻意迴避明亮的碼頭,把目光投入暗色充溢的河水。

    傷痕,哪有那麼容易癒合,一張紙疊成兩半,那折痕也要過好久才能消散。可她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怕黑了,因為比起黑暗來說,這世間多的是更可怕的東西。

    小蠻腰上前來:「大*奶,上車。」

    七七看著前方,忽然道:「你開到橋那頭去等著,我和寶寶走一走。」

    小蠻腰答應了,去車裡拿了七七的披肩,重又走過來:「天涼,大*奶身體不好,別凍著了。」

    七七一笑:「我不冷,多謝你。」接過披肩,把它緊緊裹在女兒的身上,寶寶見母親似乎呼氣都很困難,知道她抱了自己這麼久有些累了,便說:「媽媽,我自己走。」

    七七把她放下,寶寶裹著母親的披肩,好像突然間變成了大人,挺起小胸膛,臉上慢慢露出微笑。

    她們走在平橋上,聽著腳下緩緩流動的水聲,走到一處,七七忽然頓住腳步,這裡用石灰做過標記,漆黑的石板地上,似依舊存著血跡一般,彷彿就是那日秉忠與羅飛遭遇伏擊的地方,七七知道這不過是她的臆想,可依舊連呼吸都會牽動心底的無盡傷痛。

    遠處,依稀能看到堰閘洩水,清河上隔幾里就是一個碼頭。不知哪個碼頭上傳來船工的吆喝聲。()

    寶寶拉著她的手搖了搖:「媽媽,你好久沒有唱歌給我聽了。」

    七七勉強笑了笑:「媽媽唱歌不好聽的,老跑調。~」

    寶寶扭著身子不依:「我不,我就要聽」

    一陣風吹來,吹散天空的濃雲,露出一彎下弦月,清輝投下,照在寶寶雪白秀美的小小臉龐之上,剛才她哭得久了,那雙可愛的大眼睛果真變得紅紅腫腫。七七歎了口氣,極力把呼吸調勻,清了清嗓子,曼聲唱了起來:

    「城門城門有多高,打開門簾看娃娃。

    紅紅臉,糯米牙,花裌襖,萬字花。

    天知道,地知道,哥哥多麼愛娃娃。

    熱水又怕燙了她,冷水又怕涼著她。

    嘴含又怕咬了她,燒香又怕折了她。

    不燒香又怕菩薩不保佑她……小娃娃,小娃娃,快快收下紅絨花,插在你的辮子上。」

    清音婉轉,悠揚動聽,寶寶總算高興起來,拍起小手打著拍子,嬌嬌地跟著母親唱了起來。

    「小娃娃,小娃娃,快快收下紅絨花」

    她唱著唱著就展開笑顏,忽然叫道:「媽媽,我也要紅絨花」

    七七抿嘴笑道:「好,好,乖寶要什麼我都給你。」

    母女倆說說笑笑,走走唱唱,漸漸把煩惱丟到丟到腦後。

    ……

    新釀的米酒,倒在粗陶碗中,映著微弱的燈光,雖然渾濁,卻泛著一層誘人的色澤。

    終於裝好了五艘船的鹽,馮師爺忙著張羅著工人和夥計們吃飯,羅飛本來一直也在旁邊盯著,累了一天,待開飯的時候卻又不見人影。

    叫來常跟著羅飛的一個夥計魯二,問:「老闆在哪兒?」

    魯二道:「說是去河邊透透氣,在棚子裡待了一天了,能不悶嗎?光守著點貨開單子就站了一下午。」

    馮師爺忙道:「去把他叫回來,飯送來了,別讓老闆餓著。」

    魯二應了,忙快步走去河岸邊找了一找,羅飛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風吹起他的衣角,飄飄揚揚,他的目光卻似看向平橋,從橋上,正傳來一陣嬌柔的歌聲。

    「熱水又怕燙了她,冷水又怕涼著她……。」

    在河風中,歌聲飄飄渺渺,聽不真切,可音韻甜美,乾淨清澈,像浮華落盡,唯有這一縷清音繚繞。

    魯二見羅飛仰望著橋上,臉色蒼白,雙眼似有淚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月色朦朧,夜色深沉,卻什麼也看不清楚。

    「飛少爺……,」魯二輕聲叫他,羅飛身子一顫,回過頭,眼光灼然。

    魯二笑道:「飯送來了,您累了一天了,趕緊用過飯回家休息。」

    羅飛不語,卻突然發足狂奔,直往斜坡上跑去,轉了一個彎,跑到了平橋上。

    「飛少爺飛少爺」他依稀聽到魯二驚訝的呼喊,他不管,他要追上她,她在這裡,他要追上她他要到她的身邊去

    那首歌,那首他唱給她的歌。

    在那荒涼的站台上,狹小透風的崗亭裡,她說:「阿飛,唱歌給我聽」

    他就給她唱了這一首,在川南,每一個少年郎都會給自己喜愛的小ど妹唱這首歌。

    「天知道,地知道,哥哥多麼愛娃娃,

    熱水又怕燙了她,冷水又怕涼著她。」

    羅飛聽到了寶寶嬌嫩的童音,是的,七七是唱給她的女兒聽的,也許這首歌在她的心中,也僅僅只是一首尋常的兒歌。

    這麼多年,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不幸,她的傷痛,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成了她不幸的根源,或者,從一開始就是。

    他忘不了自己將她推開的一刻她絕望的淚眼。那麼多人傷害她,欺騙她,而他,竟然也狠心地對她說出那些話。他忘不了在雷霽的私宅外,看到她被凌虐之後傷痕纍纍的身軀。他忘不了每一次自己刻意不去鹽店街,躲避她,卻在與她偶然邂逅的時候,緊張得連血液都似要凝結。

    她怕他,她也在躲著他。也許她想像不到,那天在路上遇到,她快步轉身走開,幾乎讓他連死的心都有了。

    其實這首歌的最後一句,她並沒有唱出來。也許她已經忘了,或者刻意讓自己忘掉。

    她是決意要忘記他了。

    「小娃娃,小娃娃,快快收下紅絨花,插在你的辮子上。

    小娃娃,快長大,哥哥把你娶回家」

    羅飛突然淚如泉湧,看著七七和寶寶朦朧的背影,在前方,咫尺之遙,可他卻突然止住了腳步,慢慢蹲了下去。

    那一天就是在這裡,就在這個橋上,父親被打死,鮮血流了一地。

    他後來知道這件事並不是林靜淵所做,可這並沒有讓他輕鬆多少。

    是雷霽。雷霽要得到她,設了這個局嫁禍給林靜淵。

    羅飛知道,他的心有多痛她也會有多痛。所以她才要和他徹底了斷,正如他,再也不能再邁上一步。

    七七

    杜宇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

    他在心裡呼喚她,糅合著血和淚,可他也知道,即便杜鵑啼血,又怎能換回已去的東風?

    七七和寶寶快要走到橋的盡頭,似乎聽到有人在後面喊她,她回過了頭,夜霧已經上來了,月光中,只有霧氣蒸騰,水聲蕩漾。

    ……

    和女兒上了車,車燈穿過了黑暗的迷霧,汽車緩緩駛向前方。

    回到晗園,小桐快步迎上,興奮地道:「大*奶,有遠客來找你啦」

    七七一怔:「遠客?」

    寶寶也覺得奇怪,把目光投向客廳,忽然一聲歡呼,奔到裡頭坐著的一個人身旁,又跳又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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