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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火燒官倉之大虐第二波 文 / 江天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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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火燒官倉之大虐第二波(下,二更)

    玉瀾堂每一間屋子,每一處地方都找了,黃孃,從來都不慌亂的黃孃,說話都不利落了,她抖顫她老邁的身子,跟下人們一同在玉瀾堂找著。

    林夫人也有些焦急,她關心的是萬一七七真出了事,若是丟了性命,跟孟家結下的這個梁子,估計一輩子都撇不清了。

    靜淵想不出來七七會去哪裡,是的,除了她娘家,她還可能去哪裡?下人已經從孟家回來了,說七七並沒有回娘家。她也不可能回娘家,他沒有回家之前,鹽店街上是大火,碼頭上還說不定有土匪,她怎麼可能會敢穿過平橋去白沙鎮呢?那麼,是在羅飛那裡?不可能,他明明在火場看到羅飛在救火,羅飛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去火場。靜淵露出一絲苦笑,是的,這一點,他還是瞭解羅飛的。

    可是,靜淵不瞭解七七,他根本不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他不記得也從未打聽過自己在沒有陪她的時候,她最喜歡去什麼地方,她最常去什麼地方。靜淵坐在床邊,腦子裡是一片迷茫,他猛然間恐懼地意識到,他對他年輕的妻子,竟然一無所知。

    空空的臥室,七七就像憑空蒸發了。靜淵怔怔地環顧屋子,她所有的東西全都在,就似她去了花園散步,過一會兒就會回來,過一會兒走廊裡就會響起她輕盈的腳步聲。

    於是他等。

    他聽著,他希望她如以往那樣,輕輕推開房門,翩然走進屋裡,朝他笑一笑,然後坐到窗邊她常坐的椅子上拿起她的針線。

    靜淵等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形同槁木。

    中間,他腳步發軟地去了一趟寶川號,幾乎是示弱,他找到羅飛,請求他把七七還給她,臉上早已沒有了往日的跋扈與驕傲。羅飛和胭脂在一起,聽了他的話,似乎恨不得一刀捅向他。

    「林靜淵七七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殺了你」

    羅飛丟下他和胭脂,衝到外頭,叫上寶川號所有的夥計,從平橋一路往下找。胭脂臉色惶恐地對靜淵道:「林東家,你太太沒有來這裡,她上哪裡去了?她會上哪裡去呢?」

    靜淵怎麼知道呢?

    她消失了,連一絲線索、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靜淵的心空空蕩蕩,連痛都不覺得了。孟家的人全部趕到林家,靜淵在一向鎮定自若的善存臉上看到一絲驚慌,他意識到自己之所以到現在還這麼鎮定,是因為他根本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恐懼絕望,什麼叫萬念俱灰,什麼叫瘋狂。

    不,還沒到時候,還沒有到時候。她會回來的,他一定會找到她的。

    登報,懸賞,連袍哥都請了,甚至去求了雷霽,林家和孟家能想的所有辦法都想了,這一找就是半年。

    民國十七年秋天的一個傍晚,玉瀾堂的傭人們看到他們的東家依舊是斯斯文文、冷冷靜靜地從六福堂回來。大半年來,即便是在尋找七七最為忙碌的時候,他也保持著斯文體面。可是這一天,他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瘋狂,那種如野火燎原般的瘋狂。

    傭人們其實心裡都明白,東家繃不住了。大奶的出走,對於他是個極大的打擊,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的打擊,只覺得東家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變成一個更加冷酷,沉默的人。

    這一天有些不對勁。從靜淵一回來,所有人心裡都想:「別出事,今天一定不要出事」

    靜淵回到他的臥室不久,傭人們就聽到裡面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他們的東家,幾乎砸碎了臥室裡所有能砸碎的東西,拿出剪子,將被褥、床單、窗簾一一剪碎,嫌剪得不夠快,便手腳並用地撕扯。他砸了七七的那個銀櫃子,把抽屜打開,把裡面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她的首飾、衣物、香水、胭脂水粉、玩具,全是她的東西,他一臉木然地把這堆東西扔進一個大竹筐,抱到天井中,澆上煤油,一把火點了。

    傭人們被他嚇著了。黃管家和黃孃膽戰心驚地為他收拾著一堆爛攤子。林夫人躲進了佛堂。

    沒人敢跟他說話。

    他倒騰完臥室,接著衝進庫房,拿起煤油欲澆到七七的嫁妝上面。黃管家和幾個壯實的小伙子把他一把拖住,黃管家打著抖,老淚縱橫跪在地上:

    「東家,東家啊玉瀾堂是祖老爺留下的,您不能這樣,燒了大奶嫁妝是小,燒了這個家,您是大不孝啊東家三思啊」

    靜淵臉色蒼白,冷冷地看著他,手一鬆,把煤油瓶子丟在了地上,黃管家忙撲上去用身體把那灘煤油蓋住。

    靜淵愣了一會兒,推開眾人,快步走到花園,那裡種著密密的鴨拓草,早開了一片繁盛的藍花。靜淵挽起袖子,開始把一叢又一叢開滿藍花的鴨拓草連根拔起,直到雙手鮮血淋漓。

    他一面拔著,一面喃喃自語,然後聲音越來越大,變成了怒吼:

    「孟至衡孟至衡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懲罰我,你不原諒我你好絕啊你好絕」

    他渾身顫抖,眼中是寒天徹地,是萬物不生。

    「你恨我,我也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大喊著,踹著、踩著滿地的藍花,卻突然間腳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低低的秋日天空,厚厚的盆地雲層。

    「七七七七……」他嘶聲喊著,是欲哭無淚的絕望,「我恨你你回來你給我回來你回來七七」

    他在心中,早已喊過了千遍萬遍,可是這一次,依舊如以往的無數次一樣,白雲空過,微風輕撫,他,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她聽不到,她不會聽的。

    那一天清早,一個從到白沙鎮投宿的陝西商人給運豐號送去了一封信。信,是七七寫來的,這個商人在暮春的時候路過犍為縣遇到了七七,不過,七七並沒有住在犍為,似乎也是在趕路,托他給她的父親家人帶信。

    信裡只有八個字。

    「無恙,勿擔心,衡女留。」看著那麼多彈窗廣告為什麼不來呢?

    沒有提及為什麼出走,也沒有提到靜淵,似乎只是怕父母和哥嫂憂心,寫封信來報個平安。

    善存思慮再三,還是讓人把信轉交給靜淵,也讓他放個心。

    這封信,終於擊垮了一直強撐著的靜淵。

    所有人都停止了尋找。大家認為七七既然是自己出走,必有不得已的原因。至於什麼原因,各自都有各自的揣測。

    他們只是不敢想像她會在出走的途中發生什麼意外,她出走之後生計問題怎麼解決,因為她什麼都沒有帶,連多餘的衣服也沒有帶。

    再難以割捨的親情、愛情、友情,一旦某個環節斷裂了,便成為無法彌補的殘缺,然而那殘缺無法阻止命運中一成不變的規律:急急流年,滔滔逝水,抱殘守缺,生活總是要繼續,記憶,原本就是用來忘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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