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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林家,向林夫人請了個安。林夫人正吃著茶,見七七一頭汗,便笑著吩咐丫鬟給七七擰塊熱毛巾擦汗。七七謝了,三妹早從一旁接過一小丫頭遞來的熱茶,略吹了吹,送到七七手裡。
七七喝著茶,林夫人也沒多說什麼,臉上依舊笑吟吟的,過了片刻,只說:「靜官兒剛還找你。」
七七道:「原是我的不是,讓孫師傅帶著去了趟紫雲山,怕日頭毒,所以走得急了些,沒有和世兄說。」
林夫人道:「不關事。那山上可好玩?」
七七還沒答,三妹搶著道:「桃花開得可好了,今年春天來得玩,現在去看看花,正是時候。」
七七也笑著點頭,連連說是。
林夫人笑道:「三妹真是個伶俐丫頭,你七小姐今後到了我家,你也跟著來。」
三妹笑道:「我家夫人也原有這意思,說小姐出嫁,總得有個得力人跟著才好,後又說,姑爺家歷來待人親厚,小姐過去必受不了委屈的,我去了反而落得個多餘。」
林夫人喝了口茶,抿嘴笑道:「她說的也是。」
七七聽到她們又扯到親事上去了,便有些不自在。
正說著,靜淵走了進來,仍是往日沉穩冷靜的樣子,只面色稍冷峻了些,眼光和七七一觸,很快就移向一邊。
七七心裡納罕,卻聽他低聲向母親道:「孟家岳丈打來電話,問七妹傷勢可好些了。」
林夫人道:「至衡才在我家待幾天,他們就捨不得了?」轉頭對七七笑道:「你爹娘怕是想你了,要你回家呢。」
七七知道家人怕自己在別人家不自在,既然這年便要出閣,回家多待些日子總是好的。便道:「想是怕給太太家添麻煩。」
林夫人道:「你這傷倒是不妨事了,這兩日天氣也還好,這樣,讓靜淵帶著你去四處玩玩,你便再留兩天再讓你家派人來接就是。」
靜淵卻道:「鹽務新來一所長,我這兩日怕要勤去打點。」
聽那意思,卻是略有拒絕之意。七七忙道:「不妨事,我早些回去也好的。」
林夫人道:「生意雖重要,家事也不能丟一邊。那些小官僚就那點心思,早打點晚打點都一樣。」
靜淵只得道:「是。」
林夫人道:「這就對了。」
說著朝七七一笑。七七知她有心撮合,有些不好意思,俏臉一紅。
過一會兒,林夫人支開三妹,讓她跟黃孃去拿新買的衣服料子和成都送來的絲襪,自己也說去佛堂讀讀經,留了靜淵和七七兩人在廳裡。
靜淵和七七各坐在廳堂一邊,面對著面,卻隔了好幾步遠。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
七七是個急性子,耐不住這尷尬的靜默,便打量著靜淵,見他端然沉靜,便笑道:「你母親叫你靜官兒?」
靜淵眉毛輕揚,道:「這是我小名。」
七七覺得有趣,嫣然道:「像胖娃娃的名字,倒和你不像。」
靜淵嘴邊露出極細微的笑意:「我小時候挺胖的。」
七七忽想起,那夜他說自己小時候癡纏著他不放,實不知道是何緣故,但他小時候見過自己當是事實,不禁神色忸怩。
靜淵見她忽然間低眉巧笑,雪白的臉上一抹暈紅,嬌羞無邪,心中一動,正要說話,卻見她抬起臉來,道:「那我怎麼稱呼你呢?世兄?」
靜淵聽她說到世兄二字,語氣俏皮,眼波流轉,神情也是頑皮可愛,不禁莞爾,終於笑了,道:「以後怕叫世兄不合適。」
七七臉紅了,知他說的是倆人婚後,便道:「那就隨太太,叫你靜官兒。」
庭院裡春風吹過,帶來山野間的花粉香,陽光金黃,晴絲輕閃,倆人雖坐在廳堂之內,亦能感受到那濃濃春暖,好不愜意。
靜淵向黃管家要了車,自己開著車帶七七出了鹽店街。
靜淵默默開著車,話不多,七七自顧自看著風景,見一路油菜花盛開,丘陵上下疏疏落落立著井架,原是之前就看過的風景,此時重見,心情卻甜蜜悠然,只覺得春光旖旎,讓人忘憂。
靜淵沿著清河一路開著,河水碧綠,有木船馱著裝著鹽的麻包沿河道駛向遠方。太陽漸漸偏西,河麵點點閃閃,全是溫柔的陽光。靜淵在河邊停下車,下車來給七七開了車門。
春風和煦溫暖,早些日子的春寒,被這兩天的陽光掃盡,七七迎著濕潤的河風,只覺暢懷。靜淵指著河邊一凸出的低崖,說道:「那是鴨兒凼。」
七七奇道:「鴨兒凼?是做什麼的?」
靜淵不禁一笑:「那崖下是個深潭,清河最深的地方就在那裡,裡面據說有寶藏。」
七七眼睛發亮,道:「真的?快說來聽聽!」
靜淵看著遠方的河水:「清河水干的日子,別的地方能看見河底,鴨兒凼裡的水卻總是滿著,這個故事也是我小時候聽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七七忍不住催促:「故事就是故事,管它真不真。快講!」
靜淵微微一笑,道:「那是明末,張獻忠帶著部隊來到四川,殺戒大開,從成都一直殺到咱們清河。清河的有錢人為求活命,都將自家的金銀珠寶、美女獻出來,可張獻忠收了錢財美女,人卻依舊是照殺不誤。一時間,清河天怒人怨,哀聲四起,屍橫遍野。有一天,一人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背著個包袱,找到張獻忠的府邸,說有寶物要敬獻。張獻忠見了他,問他有什麼寶物。那人打開包袱,裡面卻是一隻極為普通的鴨子,張獻忠大怒,以為那人戲耍他,當即便要左右將那人斬首。那人卻道:『大王,這鴨子不是一般的鴨子,你且等等,看它有甚不尋常之處』果不然,一會兒那鴨子居然下了一個金光燦燦的蛋來,又過一會兒,又下了一個。張獻忠大喜,撿起那兩個金蛋,見真是實打實的真金,握在手裡,厚沉沉的。那人道:『這鴨子每天會下十個蛋,可就是見不得血腥,一聞到血腥味兒便下不了蛋了。』張獻忠道:『你是什麼意思?』那人跪下道:『求大王饒了在下的命!也饒了清河百姓的命!』張獻忠本來殺人也殺膩了,便答應了。只要那人留在府裡給他餵這鴨子。這鴨子說來也奇怪,不吃一般的草食,只吃珍珠寶石,那人每天喂鴨子喂十顆珍珠,而那鴨子每天則下十個金蛋。張獻忠每天雖有金蛋可揀,到了一段日子卻又膩了,又想殺人了。果真有一天憋不住,把獻鴨子那人給殺了。血剛剛一濺到地上,一陣狂風便吹來,那鴨子忽然拍著翅膀,飛到天上消失不見了。張獻忠急了,趕緊差人四處尋找,終於有天半夜在前方那個低崖下的水潭見到了那只鴨子。張獻忠剛跑到水潭邊,自己府邸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沖天,他在遠處河邊都能看見。水潭上那只鴨子若隱若現,張獻忠雖貪戀自己府邸裡的金銀財寶,但又忽見水潭裡寶光閃爍,無數珍珠寶石浮在水面,被月光映得閃閃發亮。他一時心智迷亂,便衝進了潭裡,哪知潭水極深,河裡暗流湍急,他一腳踩空,早被浪捲了進去。水吞沒了他的身體,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呼吸,雖然掙扎亦是枉然,只絕望等死。恍惚中,那只鴨子卻游來身邊,翅膀一掀,一個巨浪撲來,將他打回了岸上,然後就消失在水面。張獻忠甦醒後心灰意冷,突然間覺得自己一生毫無趣味,殺人也好,財寶也好,都不能給他帶來快樂。便率領部隊離開了清河。倒是那只鴨子,據說一到月圓的時候,還真有人見它在那崖下游來游去。」
七七不由得神往,問道:「你見過沒有?」
靜淵道:「我沒有見過。聽說附近的漁民在鴨兒凼那裡撈魚,有時候還真撈到過細碎的金銀寶石呢。」
七七眼睛望向鴨兒凼那邊,日光已成煙色,朦朦地撲在水面,忽道:「那送鴨子的人倒是個大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此人。」
靜淵道:「怎的?」
七七道:「金鴨子也罷,財寶也罷,要多了起來,難免給人帶來禍害。可要是像獻鴨子那樣的好人要多了,這個世道才算太平。」
靜淵沒料到她小小年紀,心念竟如此超逸,倒是一怔。暮色漸濃,她的髮絲在風中輕輕揚起,渾身裹著一團柔光,靜淵看著她裊娜的側影,忍不住輕輕握住她的手。她身子只微微一顫,手卻任憑他握著。她身上幽香伴著和風一陣陣襲來,靜淵心中溫馨,手臂一緊,便將她摟向懷中。
七七伏在他懷裡,兩人脈脈無語,只覺一股溫情像風中的柳絲,柔柔將兩人纏住。
靜淵忽笑道:「不過,要真能有只那樣的鴨子,倒也不錯,只不能吃葷的。」
七七忍不住一笑。靜淵低頭見她目澄如水,閃爍著俏皮的光芒,將她圈得更緊了。
七七柔聲道:「你給我講了故事,那我也給你講一個。只不過是真事。」
靜淵道:「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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