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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昏昏沉沉趴在床上。肩膀上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帶動著脖子後面也跟著疼。三妹給給她上著藥,眼圈紅紅的淚水盈盈。
七七勉強笑了笑:「新襖子弄髒了,真可惜,才穿多會兒啊。」
三妹哭道:「這時候還惦記著衣服。你差點連命也丟了。聽人說,那牛是出生12個月的犢子,野著呢。劉掌櫃腸子只怕都被踢壞了,到現在還沒醒呢。」
七七道:「那怎麼辦,他不要緊?」
「姑奶奶,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個兒!」三妹嗔道。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阿飛奔了進來。
七七一驚,啊的一聲抓起被子,想把裸露的肩膀蓋住,無奈自己趴著,沒法用力,被子沒拉得上來,手卻扯著肩膀,痛的她冷汗直冒。
三妹站起來,擋在七七面前,叫道:「哥!七姐不方便見你!」
「你走開!」阿飛怒目把三妹往旁邊一推,逕直走到床邊,七七又羞又急,沒有辦法,只得把眼睛閉上。
阿飛愣愣地看著她受傷的肩膀,紫紅的一大塊血印,襯著晶瑩雪白的肌膚,觸目驚心。
七七半天沒聽見他說話,卻感覺有熱熱的水滴滴在身上,睜開眼睛,看到他癡癡站在身旁,忍著疼,歎了口氣:「你哭了……。」
阿飛流淚了。
他輕輕蹲下身,把手伸向她的肩膀,剛一碰到她的肌膚,卻像觸電了似的飛快拿開。三妹在一旁瞪大眼睛,駭然道:「哥!」
阿飛輕輕拉過被子,給七七蓋上。定定神,冷冷地道:「是林少爺讓你受傷的嗎?」
七七忙道:「不是!是我自己好奇,想去看穿牛鼻環,不小心弄傷的。不關他的事。」
她說「他」,語氣是如此親密,讓阿飛半晌不做聲。
七七道:「我媽來了嗎?我哥呢?你不是去接他們了嗎?」
「他們在大堂裡。夫人一會兒就過來。」阿飛站起身來,眼睛還是盯著她。七七不能扭頭看他,微微轉頭,便痛得哼了一聲。便說道:「我沒事!大夫剛來過了,說只是輕傷,沒傷到骨頭,別的地方都沒事。你放心。」
阿飛道:「剛林少爺在大堂裡,向夫人正式提到了婚事。他等你傷好得差不多了,便會去運豐號下聘。」
七七一驚,待要說話,阿飛搶著道:「你放心,我說話算話。你出閣那天,便是我離開運豐號的日子。此後討飯或是做強盜,都與你家再無關係。」
轉身欲走。
七七叫道:「你站住!」
阿飛腳步一僵,卻沒有回頭。
「我不許你走!」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捨不得你!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樣……。」七七強自轉頭,倔強地看著他的背影。
阿飛苦澀一笑:「七小姐,你已經有了六個哥哥了,何苦和我這個下人開玩笑。」
七七淚水流到臉頰:「我沒有開玩笑。你和三妹和我從小一起玩,一起長大,我從來沒有把你們當做外人,更沒有把你當成下人!我把你們當成親人,當成了兄妹!」
她牽動肩上的傷,劇痛難當,只想嘔吐。
阿飛渾身一顫,許久,許久,慢慢挪動腳步,依舊沒有回頭,慢慢離開了屋子。
七七一陣絕望,無力地趴在床上,淚流滿面。
三妹衝了出去,猛的拉住阿飛:「哥,你犯什麼病了?」突然愣住,阿飛眼中毫無光彩,此刻的他,宛如一個失去靈魂的瀕死的人。
「哥……。」
「妹子,我多麼希望,」他揚起頭,讓冰冷的淚流回眼中,「我多麼希望,她從來沒有把我當成親人!」
他話裡的無望,讓三妹心中一寒,牽著他的衣角,雙目含淚,無能為力。
「哥,別怪七姐。」她柔聲道,「要怪,就怪咱們的命。」
「你呀!從小就那麼冒失!你現在在人家裡做客,也不知道矜持些!」孟夫人坐在七七床邊,滿臉責怪與心疼,「現在自己還受了傷,差點丟了小命。我四十八歲得你這個女兒,你讓我這個當娘的怎麼想?嫌你媽活的太久了,非要氣死我、心疼死我才算嗎?」
說罷,眼淚簌簌流下。
七七道:「哎呀,媽!沒事!我不是沒事嘛!」
孟至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安慰道:「媽,沒聽灶上的鹽工說嘛,咱們孟家的七小姐,真不愧是大老爺孟善存的千金,連牛的鼻環都能穿!天生就是當鹽號主子的料!」
孟夫人道:「胡說八道!」
「真的!」孟至聰向七七眨了眨眼,微笑道:「我要騙你,我就是那牛犢子!」
孟夫人嗔道:「這家裡就你最慣著她!你妹妹要嫁不出去,我找你算賬!」
至聰道:「誰說我家七七嫁不出去?林少東家第一個就跟他過不去!」
孟夫人眼中淚水未乾,撲哧一笑。歎了口氣,手指頭在七七額頭上狠狠一扎,七七呀呀叫了起來,孟夫人畢竟心疼女兒,忙問:「又疼了嗎?」
七七道:「肩膀不疼,心疼了。媽一生氣,我就心疼!」
孟夫人罵道:「你這刁鑽丫頭!嫁了人我就管你了,讓你姑爺好好治治你!」
七七臉上一紅,雖然知道靜淵與自己的婚事幾乎落定,但畢竟年紀幼小,亦不甚明瞭男女情愛之事,想到若嫁了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怕是再也過不了了,或許真像母親所說那樣,被那個傲慢的姑爺管制住,不由得心中一陣緊張。
雨停了,夜風送來杏花的香味,格子窗上的月影搖晃,清幽的月光,伴著西頭小戲台裡的笙管樂聲與笑語歡聲。多美的一個春夜。
七七讓三妹把檯燈留著,自己腰上墊了個枕頭,坐在床上。晚上沒怎麼吃飯,喝了點湯。黃孃提出讓她喝鵝血,說是治外傷的偏方,把她嚇哭了,方沒喝成。肩膀上受傷,又受了點驚嚇,林夫人便要她在林府把傷養好再回,怕路上顛簸或受了寒,落下病來。林夫人招待母親和哥哥看戲。七七遣走三妹,讓她找羅飛談談心。但也知道自己對於安慰羅飛實在沒有多大幫助,便暗暗犯愁。
川戲的丑角估計在逗樂,笑聲大了起來。七七覺得一切的聲響,一切的味道,似乎都朦朦的與自己隔了一層,有種莫名的空靈。
忽聽見輕輕的敲門聲。
便問道:「是三妹嗎?」
「是我。」是靜淵的聲音。
他沒有等她回答,便推門進來。七七往床裡縮了縮,半天沒見了,看到他,便想起上午被他狠命摟在懷裡的情狀,心裡便麻麻的,雙頰現上了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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