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錦整個身子如觸電般定住,剪子自手中滑落,碰著桌腳又掉到地上。險險地落於如錦的腳邊,旁邊白芍忙拉了拉自家主子的胳膊,口中慌張道:「奶奶小心。」
如錦這才往後一步,面色凝重地望著腳邊尖利的剪子。滯了一會,又抬起頭,望著鄭媽媽即道:「平易王府……報喪,是誰?」
鄭媽媽不知如錦怎麼突然就變了色,估摸著緊張是因為陳少夫人的關係,忙回道:「奶奶,是平易王府的老夫人。」
陳老夫人?
是外祖母。
自己前幾日還思量著要去趟平易王府見見她,怎麼突然就沒了?抬起眼眸,如錦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又帶著幾分微弱的期待,「當真是陳老夫人?」
鄭媽媽頷首,徐徐道:「來人是這麼說的。聽說陳老夫人前陣子身子就一直不舒服,眼下卻沒想到會那麼快就去了。」
如錦腦中一片空白,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眼角透著皺紋一臉笑意喚自己「槿丫頭」的面孔。記得第一次來燕京時,她抓了自己的手泣著道自己柳州生母命薄,她給自己安排女先生,給自己尋繡娘,將自己同陳府內嫡親的姑娘一般疼愛、栽培。
如錦一直覺得,陳老夫人是真心關愛自己的。便是經歷了前世洞房內的事,她沒有出面,但如錦心中還抱著一份僥倖,想著她也是被瞞著的。
可現在,還不等見著她,她便這樣去了。重生後沒能見她一面,實屬遺憾。如錦沉眸。她記得陳老夫人的身子一向硬朗,如何就突然病逝了?心頭閃過一絲不解,沉重的心境讓她不想說話。
「奶奶、奶奶?」
被白芍推了推,如錦回了神沒等她說話,就先對鄭媽媽問道:「陳府的人在哪?」
「大夫人在前堂招待了來人。」
如錦斂了斂身上的衣裳,抬腳就往外去。白芍望著滿地的碎布,又不明自家主子是怎麼了,望著鄭媽媽,見她揮手讓自己跟去。抬腳往外,卻見如錦已經出了院子。
一直往前。也不顧路上那些個請安的僕人,如錦穿了內院的垂花門,步子剛頓下,就見著外面朝西遊廊下唐夫人同秦霞結伴往自己處走來。如錦忙掩了掩情緒,又正了正衣飾。心知陳府的人已經離開,心裡突然一陣失落。
該知道的也知道了,眼下心中糾結。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對於平易王府的人,如錦並沒有之前見到時般的感慨的心境。
唐夫人和秦霞說著話走到廊尾,正遇著站得筆挺的如錦,秦霞率先上前喚了聲「二弟妹」。如錦面容淡淡的。開口回了禮,目光就落在余氏身上。
唐夫人見著二媳婦。不解地側眼問道:「是錦兒啊,你怎麼在這?」
如錦壓下心頭的那股難受,平靜道:「兒媳、兒媳聽說陳家的人來報喪了。」
唐夫人「嗯」了一聲,隨意說道:「是平易王府的老夫人去世了,等過會,我便和你大嫂前去弔唁。」說完繼續往前,轉過了垂花門。
如錦跟在身後,猶豫著終是喚住了余氏,「母親,兒媳用不用一起去?」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她能不能一起去?但為防她們多想,就只好換了言辭。
這話剛落,才往前走了幾步的唐夫人就轉過身。狐疑的目光投在如錦身上。沉了沉眸子,似是很好奇這新媳婦怎麼會對陳家的事如此上心。「不必,你還是新婦,靈堂等地,去了會沖了你身上的喜氣。」
這便是不可了……如錦眼神一暗。
卻被總盯著如錦臉色觀察的秦霞逮了個正著。
「這會兒天氣正熱,回屋子呆著去吧。若是閒來無事,就睡個午覺。還有,前幾日我交代你的話,也要記在心上,子默年紀輕,難免無度。你們是夫妻,日子還長著,有的時候他沒個理智,但你做妻子的就要勸著點。」
如錦心中一個疙瘩,想起前幾日餘氏同自己說的話。那回子默喝醉了,她找自己過去談話,本只是說在外要勸著丈夫喝酒之類的言辭。但她眼尖,發現了自己脖頸間的紅印,也就瞬間她沉下了臉。明說暗道的告誡自己說不能讓子默終日沉在女色之中,其實言下之意就是讓自己莫誤了他今後的前程。
那一日,如錦因之前唐子默不明不白的舉動而感到委屈,聽了余氏的話,心中又覺得憋屈。可脖間的痕跡,又不容她辯解。越聽越生氣,等到和後來回了流雨軒,就只好一股腦悶在隔間裡,不想出去。
如錦算是真正認清了唐夫人的面目,早前自己沒嫁過來的時候一口一聲讚賞,笑臉不減,直說誰娶了自己做媳婦都是福。但等自己真的成了她的兒媳婦,卻總是冷冷淡淡,連對個秦霞都比對自己好。
想起秦霞,如錦抬眸望過去,卻正對上她投來的探究目光,面色一怔。對方轉開頭,見她笑了笑道:「二弟妹心地可真善良,陳老夫人去世,你都如此傷心。對了、弟妹,你沒見過陳老夫人吧?」
本就臉色有些深沉的唐夫人目光驟然縮緊,眉間皺起,「二媳婦是怎麼了,大冷的天,聽著喪失,就突然跑了來?」
如錦面上閃過尷尬,訕訕道:「我只是聽著,以為我大姐府上出了大事,所以才出來的。」語氣有些沒精打采,然此刻卻真的掩藏不了。
察覺出那兩道目光還留在自己身上,如錦到底不是從前那般莽撞的人了,心知沉默會讓她二人徒增懷疑。伸手就打了個哈欠,面色睏倦地望著唐夫人,低頭開口喚了聲「母親」。
秦霞心中疑雲更濃。
唐夫人想了想,道:「你最近身子總是犯倦?」
其實這幾日已經好多了,除了偶爾有些懨懨,人卻是清明得很。不過現下,如錦想為自己失意的倦容尋個借口,故而毫不猶豫地點頭就道:「是啊。」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唐夫人眼色更沉,勸誡般道:「白日裡沒精神,晚上也不知早些歇著。你們小兩口要節制些,莫要傷了身子,改明兒我得同子默說說。」
唐夫人這話說得直接,如錦自然聽出了其中的意思,雙頰緋紅,忙低下了頭。
那旁秦霞輕笑出聲,故意含笑道:「母親可別這麼說,二弟和二弟妹新婚燕爾,這是難免的。」
唐夫人輕輕歎了口氣,才轉身離去。
如錦無奈地跟在後面,這怎麼就被誤會了呢?
許是被唐夫人的那番話給窘的,早前因為陳老夫人逝去而沉重的心思稍稍平緩了幾分。復回到流雨軒,如錦也沒了先前做衣袍的心情,手撐著腦袋趴在案几上,愁眉不展。
真的不能去送她最後一程嗎?
新嫁娘的身份,唐府的人想來是不會願意自己過去的。要不,同唐子默說說?如錦搖搖頭,又立馬就否定了這個念頭,陳家是個敏感的話題,她可不想因為它而再次影響夫妻間的關係。
待到夜晚,自苑源樓回來之後,唐子默沒有去書房,跟著如錦就直接回了屋子。在婢子們的服侍下,二人均換上白色松陵棉緞做的寢衣。時辰尚早,二人就蜷著坐在外面的暖炕上。
案几上擺著溫熱的清茶,唐子默凝望著妻子,熱氣圍繞下,她細長的柳眉似是飄在雲間一般,讓他看不真切。此時嘴角抿緊抿,眼角都帶著一股淡淡的哀愁。唐子默伸手過去,將她的手握在手心,不解地就問道:「錦兒,今兒個是怎麼了?」
如錦整日的心情就不怎麼好,早前懷疑秦霞加害自己,等到後來傳來陳老夫人的報喪,最後又被唐夫人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教,什麼節制等言辭。手被他握在手心搓揉著,如錦倏然雙耳便是一紅,抬頭睨了他一眼,吱唔道:「我、我……」
「你怎麼了?」唐子默湊近幾分,音中帶著幾分魅惑的意味。
如錦不防唐子默湊那麼近,左手自蓋在膝上的薄毯上伸出,端起案几上的茶杯,連喝了兩口接著又抿了抿嘴唇,一臉不知該如何地望著對方。唐子默見如錦的雙唇此時因為茶水而更顯紅潤,心中徒然一動,內心閃過一個念頭:湊上去。
可事實上,他並沒有那麼做,理智告訴他,今日的妻子有心事。「方纔晚膳的時候,就見你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怎麼了,嗯?」說完想了想,唐子默又道:「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沒有。」談起這個,如錦就想著了一事,望著唐子默說道:「對了,那香,可查出什麼問題了沒?」
唐子默面色嚴肅了幾分,搖搖頭回道:「還沒。」說著輕輕拍了拍如錦的手,安慰道:「你莫擔心,很快就會知曉的。」
如錦面色未有鬆懈,只道:「我想著,會不會同大嫂有關。」
唐子默皺眉,見妻子一點都不似是在開玩笑,即道:「怎麼這麼說?」心底很難接受要害自己妻子的人,會是大哥的妻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