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不問軒,陳浩寧逕自就去了清風苑。陳舊的院子,許久未有修葺同打理,那屋樑上的紅綢緞子早就失了顏色,黯淡卻又諷刺。繞著院子的牆角走了一圈又一圈,腦海中呈現出的都是從前和她的點點滴滴。
陳浩寧甩了甩頭,她好似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周邊的氣息中,自己覺得她一直就在身邊。
可不能給她一個公平公道,是他欠她的。
伸出手,面對著空曠的院子,陳浩寧臉色一滯,最後還是放了下去。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心中的疑惑,既然從弄芸那裡得不到答案,就沒有那個同她再繼續下去的必要。從水花的口中得知,弄芸是見了薛如錦才有所改變的。
可薛如錦,她如何又會知道從前自己和落槿的事情?她自小成長的環境,如何又能識得落槿?
在院子裡呆了許久,陳浩寧才轉身,準備離開院子。
剛走到清風苑的門口,手還沒有拉動院門,就聽到外面傳來男女的談話聲。陳浩寧步子一頓,自半掩的門縫中望出去,清晰地就望見不遠處站著的少男少女。
是自己的三弟陳浩宇和四妹妹陳雨婷。
此時二人相對而站,陳雨婷正抓著自己兄長的袖子急急問道:「哥,你怎麼又往這兒來?」
陳浩宇本是想不動聲色地過來,卻不防驚動了眼前的這個姑奶奶,無奈地望著她就回道:「你怎麼也來了?」
後者抿了抿嘴,反問:「這兒大伯母都聲明過的,不准人任意過來。哥哥這般做。可是想錦姐姐了?」
還站在清風苑門後的陳浩寧聽到這話,雙眸倏地聚緊,一瞬不瞬地盯著背對著自己的陳浩宇。
四妹妹口中的錦姐姐,是她嗎?
那旁陳浩宇聽了妹子的話,忙張口就否認,「瞎說些什麼。薛五姑娘已經賜婚給了唐家的二少爺,燕京無人不知。你以為哥哥我是長了幾個腦袋,會去動那種心思?」口上是這麼說著,但眼睛卻不正視陳雨婷。
雨婷瞧了,見自己兄長明顯一副不自然的模樣。笑著就道:「還不承認,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中歡喜錦姐姐?」
鬆了陳浩宇的衣袖,雨婷繼續道:「哥哥做什麼逃避,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你這樣急於撇清關係是為何?」見對方不看自己。轉身就繞到他面前,好奇地道:「哥哥第一次見她,是在宮中是嗎?」
陳浩宇想了想。對上一臉關心的雨婷,終是點下頭了。
許是妹子的話戳到了他的心底,陳浩宇猶豫著又道:「在宮中初見她是巧合,等到了上回賞花宴上。再遇著她,便是意外。妹妹。你說巧不巧,燕京這般大,偏得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著她。」
陳浩宇目光深遠,望著遠處灰暗的天際幽幽道:「那一回,我為你找花團才來到清風苑外。卻不巧,這麼大的府邸,那麼多的人中,偏是讓我遇著了她。」
想起那日的情節,自己抓著她胳膊時的動作。她的低眉、她說話的動作,她認真的眸色。一切的動作舉止,似是還如在眼前。
外面的二人此時是顯得極為平靜,但躲在門後聽到這些話的陳浩寧卻怎麼都平靜不了。她第一次來府邸。就到了清風苑?
當真是純粹的巧合,是簡單的迷路嗎?
疑慮還未消去。就聽到外面熟悉的聲音又響起,抬頭往外,只對上滿目含情的陳浩宇。
「我以為見著她是緣分,卻沒想到是有緣無分。也是,她堂堂國公府的千金,自然是要配高門貴勳之家。」口氣微有挫敗,慢慢低下了頭。
雨婷見了,一拍兄長胳膊便道:「哥,你說得這麼沮喪,真是一點兒都不像你。錦姐姐雖是國公府千金,但是咱們陳家當年也是名震一時,你為何要有這般思想?早前我就同你說了,喜歡錦姐姐就早些表明心意,可你偏是不肯聽我的。」
陳浩宇轉頭,臉上閃過自嘲,「小妹,這不是這麼簡單的。」
「怎麼就複雜了?」
雨婷想法直接,瞪著陳浩宇呼呼道:「像小表姐那樣,喜歡二哥,不也是不計較名分一樣跟著他了嗎?我瞧著這事就沒那麼難的。」
聽雨婷說及此時,陳浩宇左右看了看,這才忙止住她道:「好端端的,為何要提這個事?」
後者不以為意,「為什麼就不能提了?其實按我說,小表姐人也挺好的,為了二哥哥都可以不顧一切,這才是真愛。」說著抬起頭,竟是微微有些欣賞。
陳浩宇忙一扯雨婷的胳膊,「好了好了,咱回去吧,別在這外面瞎嚷嚷。要知道落綝表妹和二哥的事情,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當初,自己可是算親眼撞著了那個場面。
還有她,想來也是因為那件事,故而對陳家的人會才有所誤解。自那回之後,她便再也未同薛家夫人來過府上。薛府的內部,陳浩宇知之甚少,但他介意的,只是見她一面都如此之難。
「那你就不進去了?」
陳雨婷轉頭,隨意地望了眼清風苑的台階,嘴中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陳浩宇推著往回走。
可往前幾步,似是又想著了什麼,陳雨婷扯著嗓子就好奇道:「對了,哥,那日你是在清風苑見著了錦姐姐。可後來小表姐和二哥的事,不就是在這兒被發現的嘛?」
「哥,你給說說,當時你們有沒有遇著呀?」
斷斷續續的,還能聽到陳雨婷的問話聲。陳浩寧往後微微退了一步,臉色驀然一沉,或許這其中,還沒有自己想得那般簡單。
思索不過一瞬。陳浩寧就拉開了院門大步往外。
有些事,必須當面同她說清楚了。
……
薛弄芸一直呆在房中,閒下無事就坐在炕前喝茶。早前在婆婆那受了一肚子的氣,到現在都沒有散去。可現在的她,比從前懂事了不少。自己要想坐穩這陳家少夫人的位置,還必須學會忍讓。
搖搖頭,薛弄芸心中又浮起一絲不甘。從前那般驕傲的自己,如今也變得這般瞻前顧後。無論是在娘家還是夫家,日子都過得小心翼翼。記得從前的自己回到薛府,母親何曾有過那般冷淡的時刻?
她關心自己的一直都是在陳家過得怎麼樣。是自己的情緒如何,平日的飲食穿用如何如何。可是現在,便是自己多問了幾個問題,她就懷疑自己是否是別有居心。
薛弄芸心生寒意。
抬頭,只望著牆上掛著的盛菊丹青發呆。在心底感慨,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就是在陳家,早前不管是誰。都對自己一臉討好。自己說一是一,可以為所欲為。然今時今日,婆婆卻處處管著自己,毫無往日的一點自由可談。
薛弄芸想著。手就絞著帕子。一遍又一遍的自問,自己為何會落到這般地步?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丈夫最近對自己比往常貼心得多了。雖是這樣,但每次深夜的時候,自己還是提心吊膽,生怕他知道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
正百無聊賴,心中悶氣無處可發的時候,薛弄芸就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大爺,您回來啦。」
薛弄芸露出一笑,一掃早前的鬱悶困擾。換上一臉笑意就迎了上去。剛走到門口,正好見到丫鬟掀起,陳浩宇氣宇軒昂地走進來的一刻。幫著丈夫除去了身上的大裘。薛弄芸笑著道:「浩寧,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回屋了?」
陳浩寧不動聲色地往前兩步。躲開妻子想勾過來的手臂,在一旁的桌前坐下。
薛弄芸隱隱地似乎是受到了丈夫身上的冷漠,可想著這些日子的溫馨,直道是自己想多了。積極地添了杯熱茶,遞至陳浩寧的眼前才道:「外面天冷,快喝杯熱茶吧。」
陳浩寧瞟了眼妻子,隨意接過對方手中的茶杯擱在一旁,重新低下頭,在心底組織著語言。
薛弄芸發覺丈夫心不在焉,不安一閃而過,緊接著就柔聲道:「浩寧,你剛從外面回來,我讓丫頭們下去準備熱水,也好去去寒氣。」說著轉過身,對著外面的簾子就欲喊人。
陳浩寧先一步喚住了妻子,淡淡道:「不必了,今晚我不留在這兒。」
薛弄芸面色一滯,不解道:「為什麼?」
陳浩寧站起了身子,望著弄芸認真道:「其實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弄芸的心跳驟然加速,先是閃過一絲慌亂,轉而茫然道:「浩寧,我能有什麼心思,你是不是聽到外人什麼閒言了?」頭卻是難以抑制地低了下去。
陳浩寧臉色未變,就只道:「每次讓月兒在伺候我沐浴的時候用上茉莉花油。弄芸,你該是明白的,這不是長久之計。我的心,一直不在你身上,你不願承認,卻也必須面對。」口氣波瀾不驚,似是說著一句很普通的話。
陳浩寧殘忍的話讓薛弄芸聽得心頭一火,可自己的計劃被看穿了,這點確實是自己理虧。但是,浩寧他,如何就知道了真相?
他竟然知道了,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抱著一絲僥倖,薛弄芸抬頭,小心翼翼就道:「浩寧,你是說,你早就知道我做的一切?」
陳浩寧果斷的點頭。
便是知道了還這般冷靜的態度,讓薛弄芸心底更是沒底,口氣帶顫地道:「那這些時日,你為什麼還要那麼柔情地對我?」
陳浩寧別有意味地望著妻子,勾唇道:「你既然那麼想做一場恩愛的戲,我為何就不能陪你演上一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