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錢氏同薛俊然自靖安侯府回來。剛踏進府門,錢氏便轉身望著兒子問道:「俊然,今兒個你是怎麼了?」
薛俊然側頭,臉上略顯失落,搖搖頭輕道:「母親,兒子沒事。」
「沒事?」
錢氏不信地挑眉反道:「那方才在秦府怎麼失禮了?從前你可從來不會這樣的。」
似是有些心煩意亂,薛俊然不耐地低頭,只道:「母親,兒子說了沒事便沒事。」
錢氏滿心好奇,神色狐疑地望著兒子。
被錢氏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薛俊然斂神就道:「時辰不早了,兒子先回青雲苑去。」
錢氏沒有阻攔,薛俊然作揖離去。
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錢氏微微一歎氣。旁邊的崔媽媽見了便喚了聲,「大夫人。」
錢氏搖搖頭,什麼都不說,兒子的異常她也知曉幾分,方才目光一個勁地往那位秦家二姑娘身上瞟去。這些小動作,逃不了自己的眼睛,錢氏心下沒底,難道俊然認識秦二姑娘?
不過俊然終究是顧全大局的,他沒有同自己表明,看來心中還分得清輕重緩急。那位秦二姑娘出身低微,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會有機會的。俊然他馬上就要迎娶沈家姑娘,他該明白,什麼樣的女子才是他該選擇的人。
不過既然兒子不願同自己說,錢氏也不是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有的時候給兒子幾分空間,對母子間的關係有益。然錢氏心中到底還是擔心兒子,悶悶地不發一言轉身往梧桐院走去。
路行一半。就有小丫頭匆匆而來。崔媽媽先是一臉嚴肅,但在看到來人的時候不由一鬆,甩了帕子輕問道:「阿蓮,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
阿蓮先瞧了瞧自己母親,而後給錢氏行了禮,恭敬地稟報道:「大夫人,今天二姑太太家的表少爺來過了。」
錢氏容色略有緊張,鄭重道:「現在人呢?」
阿蓮規矩地哈著腰,回道:「回夫人,表少爺已經回去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卻是不安分地撇向錢氏的身後。
崔媽媽見狀。忙擋在錢氏身前,對女兒眨了眨眼。似是為了分散錢氏的注意力,就對阿蓮斥道:「你這孩子,也不懂的規矩,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等夫人回了院子再稟報。偏要攔在了路上說。」
崔媽媽說完,轉身又向錢氏告罪,「夫人恕罪。老奴這閨女不懂事,剛到院子裡伺候,做事難免疏忽。」
錢氏沒有追究,想了想才盯著阿蓮繼續問:「表少爺來做什麼了?」
阿蓮低著頭。一本正經道:「聽說是因為中秋的時候沒有過來瞧二位老爺和夫人,所以此次特地帶了江南的特產過府。還備了禮,只說是來探親。」
「探親?」
錢氏語調怪怪,想著便再道:「可見過了二夫人?」
阿蓮點頭,「是去了月怑院,也是二夫人招待的。」
錢氏略作沉吟,想了一會才對崔媽媽道:「你先帶人回院子裡去。阿蓮,陪我去月怑院。」
眾人領命。阿蓮的臉上明顯一喜,崔媽媽見狀,經過她身旁的時候,忍不住就叮囑道:「好生伺候著夫人。」
後者頷首。一臉乖巧地走至錢氏身旁,迎著她往月怑院的路走去。
……
錢氏到達月怑院的時候,廖氏正對著幾個捧了鮮艷綢緞的媳婦子說話。邊說還邊摸著布料,似是難以抉擇。見到錢氏進屋。表情也是懨懨,隨意地喚了聲「大嫂」。
最近二人間的關係比較緊張,錢氏自然不會去為了一個態度而挑事,笑著瞧了那些布匹就道:「二弟妹這是打算做衣裳?」
說起這個,廖氏表情才精神了些,睨了眼錢氏回道:「是啊,正值晚秋,天涼了,錦兒好些衣裳都沒有帶來,我想著便讓人給她裁幾套新衣裳。」
錢氏伸手去摸那些緞子,心中卻捉摸著廖氏方纔的話。竟然都開始準備裁棉衣厚裝,難道真不離開了?
心中是這樣想著,錢氏嘴上溫和地道:「這匹紫籐蘿的綾緞不錯,五侄女長得水靈,穿著定然好看。」
廖氏目光投去,也伸出手摸著,點頭道:「大嫂說的是,這匹我已經瞧上了,準備讓媳婦子們裁成對襟的褙子,再配著蝴蝶絡子。」
「二弟妹想的可真周到。」
廖氏望向旁邊的水藍絲綢,極有興致地又道:「大嫂不是不知道,錦兒對什麼要求都很嚴格,她眼光高,一般的衣裳可不願屈就。」提及如錦,廖氏話說間,滿目都是寵溺。
這語氣,聽在錢氏耳中,頗有些為五侄女挑夫婿的感覺。眼光高,一般的不願屈就?
錢氏心中冷笑,望著正一臉認真挑布的廖氏,突然想著了另一個事,不如……倒是一舉兩得。
錢氏如此想著,便有些不願陪廖氏挑布匹了,開口就道:「二弟妹挑什麼,讓媳婦子們都拿下去給五侄女裁了就是。等到衣裳出來,看錦兒那孩子喜歡哪件就挑了去,不喜歡的留下便是。」
廖氏意外地轉身,遲疑道:「若是做出來了錦兒不喜歡,豈不是糟蹋了緞子?」
錢氏頗為大方,笑笑就道:「什麼糟蹋不糟蹋的,府裡就這麼幾個姑娘,不留著給她們給誰?二弟妹這是跟我見外了不是,就這麼定了,讓下人們先做著。等過幾日,二侄女要進宮,玲瓏坊的師傅會進府,我同那玲瓏坊的玉夫人有些交情,讓她好好給五侄女再做上幾身。二弟妹或許不知道,玉夫人的手藝,那是給宮裡娘娘們做衣裳的,她手下的裁縫師傅,手藝了得。做出來的衣裳保管錦兒喜歡。」
聽至此,廖氏也就收回了手,側頭望著錢氏的眸中終是多了幾分感激,客氣道:「這便謝謝嫂子了。」
錢氏親暱地拉過廖氏的手,邊往那旁炕上走去邊道:「謝什麼,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二人坐下,錢氏忙囑咐了那些個媳婦子下去。
廖氏微微一笑,舉著茶杯望著對面的錢氏,目光炯炯,對她此時上門並不意外。低頭喝了口茶。才不緊不慢道:「大嫂,這是剛從靖安侯府回來?」
錢氏點頭,想起在秦家時候的場景就有些洩氣。
「怎麼了,大嫂?」
廖氏伸頭一問,雖然面色好奇。可一點兒都不緊張,悠悠地問:「難道秦家改口了?」
錢氏抬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望著門口就咬牙道:「她們敢改口?!」
廖氏笑,「這不就得了。那嫂子,日子定了沒?」
「還沒呢,選了幾個日子。九月二十、十月初三、還有就是十一月初五。」
廖氏好奇。「這麼快,那來得及操辦嗎?」
錢氏歎了口氣。無奈道:「如果不是這幾個日子,再要好日子就得等到明年了。熙兒尚未及笄,秦林那小子比熙兒還小,這親事來得可真是糊里糊塗。秦夫人面上沒說,實則心中是不喜弄熙年長秦林一歲。今日見著我的時候,還試探性地說要不將親事緩緩。」
提起這個,錢氏就瞪起了眼。她家兒子自然不愁,然自家的閨女就這樣沒了清白還留在府裡,若是風聲傳出去,今後還怎麼做人?
廖氏似是有些理解錢氏眉宇間的憂愁了。宮中蓉嬪突然得寵,這讓秦家明顯是有了依仗。
「她真的這麼說?」
錢氏面露不屑,沒好氣地回道:「可不是。她們秦家以為現在有唐家作保,宮中梨妃扶持著蓉嬪。當真就以為可以不把咱們薛府放在眼裡了!」
廖氏抿了抿嘴,「那大嫂,現在是準備如何?」
「準備如何?這親事勢在必行,他們不願娶也得娶,要想我家閨女吃啞巴虧,這怎麼可能。秦家是當真以為我們薛家沒人了,好欺負不是?!不止這些,秦夫人還說,說熙兒生肖屬雞,她家二兒子屬狗。說什麼對生辰八字的師傅說了,雞犬犯沖,不宜結親。雖然她說得狀似玩笑,但特地說與我聽,難道我還聽不出這話中深意?」
錢氏說得激動,氣喘噓噓,想起在秦家的憋屈,拍著案幾又看著廖氏大聲道:「她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她是什麼心思?不就是因為她們家姑娘要嫁去唐家做長媳,秦府這是以為攀著唐家,所以不屑同我們家結親了。」
廖氏聽錢氏的話越說越嚴重,最後直接牽連到了朝堂黨派之爭。她長居邊關,對朝中的事情確實沒有錢氏懂得多,自然就狐疑道:「大嫂,你是說秦家要將女兒嫁給唐家的大少爺?」
錢氏冷哼一聲,「是啊,前幾日就定下了親事。」
廖氏聽了又問:「是哪個姑娘?」
錢氏平緩了下自己的情緒,輕聲回道:「秦家三姑娘進宮,自然便是二姑娘嫁進唐府。」
廖氏面露驚詫,「秦二姑娘是個庶女,唐家大少爺是長房嫡出,這親事如何就結得?會不會只是一時誤傳,沒影的事?」
聽廖氏也這麼說,錢氏頗有同感地就道:「我當時也嚇了一跳。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唐府那些孩子們的親事都是唐夫人在做主,她想要自己兒子成為世子,對於原配所出的兒子,自然不會真心誠意地給他挑一門好親事。秦二姑娘算是出自名門,同唐家也是門當戶對,可要真說上影響力,一個庶女能掀起什麼風浪?」
廖氏搖搖頭,似是還有些不敢相信,低低地道:「庶女配嫡長子,真是聞所未聞。」
錢氏理著頭緒,繞到這個事上來,這才想起之前的念頭,含笑著對廖氏就道:「二弟妹,你說,如果我們家同秦府再結一樁親事,如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