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上午,霜華剛剛化去,頗有些寒意,池塘的倒映中,已經多了一兵清冷的身影。
白色紗幔飄飛的亭子內,小紫檀木的茶几上,一盞清花,青煙裊裊,淡雅的茶香撲鼻。
明鏡兒手執一卷書席地而坐,享受這份孤獨的寧靜,偶爾傳來一兩聲鈴鐺響,那是珠珠在跑動或者翻身時,不小心帶動了浮華給它戴上的玉鈴鐺。
三天的時間眨眼即過,明鏡兒沒有等到自己的兄長墨君離回府,卻等來青雪珂的陪嫁宮女初春。
初春邁著細碎的步子跟在浮華身後,低眉順眼的走到亭子外面,恭敬的福身道:「奴婢初春給郡主請安,願郡主萬福萬安!」只是行完禮後,卻沒有聽到明鏡兒讓她起來的聲音,亦未有感覺到對方打量的目光。
就在她心裡開始打鼓時,眼前光線一暗,原來擋眼前的白色紗幔已經被浮華掀起,一陣淡雅的茶香撲鼻而來,同時一抹宛如老僧入定般身影也映入眼簾,莫名的就感到心靈如經過一番洗禮,清明無比。
初春是從宮裡出來的人,曾經陪著青雪珂和親,什麼樣的大場面,什麼樣的大人物沒見過,而此時亭子中的身影卻給了她太不一樣感覺。
現在外面議論得最多的,不是墨心郡主死而復活的話題,而是墨心郡主如何的不待見嫡母的,天錦帝朝素以孝治天下,所以大街小巷中各種流言、惡評,批判自然是紛湧而起,鋒頭直指向眼前這位郡主。
而這位卻如深山老松,除了給王府的長輩們見過禮,就一直靜靜的盤踞在拾月苑中,對外面的事情是不聞不問,剛是這份定力,她是一個不能小覷的人物,再看如今這姿態,絕能跟她以往見過的大人物相媲美。
自從三日前匆匆一面後,此時此刻再見這位郡主,初春感覺是跟三天前所見到囂張郡主簡直是換了一個人,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為過。
而且,方纔那種心靈瞬間被洗禮的感覺,讓她覺得坐在眼前是一尊,沒有七情六慾的佛,看來三天前,他們都低估了這位墨心郡主。
明鏡兒看著書卷,頭也不抬的道:「起來吧。王妃讓你過來,有什麼事?」關於初春的一切浮世他們早已經調查清楚,倒用不著她花心思去研究一個宮婢的過往。
清冷、淡泊的聲音傳來,初春心裡微微一滯,從來沒想到有人的聲音,竟然可以完全的不帶任何感情,就連那種不屑的情緒也沒有,頓時收起之前的小心思,小心翼翼的回道:「回郡主,老王妃午時初回府,王妃讓奴婢通知郡主,前往二門上迎接。」語氣、態度不敢有絲毫怠慢。
好半晌後,沉靜的氣氛中才聽到明鏡兒輕輕的「哦」一聲道:「本郡主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明鏡兒揮揮手,讓初春退下。
就在初春躬身退下之際,明鏡兒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笑容道:「浮華,聽聞祖母一直禮佛,你去把我給祖母準備的,明虛師太抄寫的佛經找出來,一會兒送給祖母。」
聞到此言,初春剛走到小橋上的身影微微一滯,隨之快步走出若水居。
青雪珂聽完初春的匯報,也暗暗震驚,沒想明鏡兒居然還跟明虛師太有交情,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得把這事情趕緊報給那位知道才行。
尚差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到午時,青雪珂就領著府中另外幾房的女眷,早早就候在二門上,聽著耳邊因為明鏡兒直到此時尚未出現,而讓一眾女眷不滿的討論聲,眼中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是她故意讓初春把時間說晚了半個時辰。
就是要讓眾人都不待見明鏡兒,那小丫頭想跟她鬥,還嫩了點,再多修過十年八載吧。
兩刻鐘很快便過去,只見一名府管事模樣的男人,朝二門這邊奔跑而來,跪下恭敬的道:「啟稟王妃,太妃的轎子已經進了大門,正往二門這邊走來,再過不到兩刻鐘便到二門,請王妃和諸位夫人準備一下。」
「知道了,下去吧。」青雪珂揮揮手道。
再過兩刻鐘,眾人遠遠便聽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抬起頭望去。
遠遠的,只見一乘八人大轎,緩緩從前面走近,臉上馬上堆起笑容,待到轎子二門前落地時,紛紛福身行禮道:「恭迎太妃回府!」
隨行的老嬤嬤走上前掀起轎簾,青雪珂走上前,伸手托著從轎子內伸出,保養得很好的手,片刻後只見一位著深綠色繡彈花暗紋錦服,外面套著妝緞狐肷褶子大氅,氣韻雍容華貴,五十不到的貴婦人從轎內走出來,這就是滄瀾王府的太妃。
太妃抬起手扶了扶頭上的秋板貂鼠抹額,目光不怒而威的掃一眼眾人道:「起來吧。」聲音乾淨利落,看得出這位太妃年輕時,處事必然也是雷厲風行的。
青雪珂小心翼翼的扶著太妃朝二門內走,低頭順眉的道:「母親一路辛苦了,媳婦已經讓人把熙和堂裡裡外外打掃乾淨,母親不如先回房休息睡房後,再見見眾人。」語氣中有幾分討好。
太妃嗯了一聲,搭著青雪珂伸上來手緩緩的朝前面走。
青雪珂滿臉堆笑的道:「母親今年禮佛倒比往年回來得早些?」語氣中有一絲試探,似是暗示太妃是不是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禮佛貴在心誠,不在時間長短。」太妃神情淡淡,若無其事的道,卻鬆開了原本扶著青雪珂的手,改扶著隨行的林嬤嬤的手,看著府內一片深紅的楓葉,若有感觸的道:「楓葉又紅了,也不知道染楓這些年在外面過得好不好?」說完,長長一聲歎息。
其他的女眷紛紛微微的垂下頭,露出一絲詭異的表情,誰都知道王爺這些年寧願駐守連城不肯回府,全都是因為她這位王妃,一個和過親的公主,還帶著一個女兒,想都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位有潔癖的王爺自然避之不及。
青雪珂的面色一暗,一路沉默。
從二門前往熙和堂,需要經過後花園中一座十多米長石橋,石橋和地面之間又有七八級石階。
這行走了幾十年的石階,太妃已經熟得不能再熟,平時不用看也不用擔心會摔倒,太妃就扶著林嬤嬤一邊欣賞風景,一邊走上石階。
「孫女恭迎祖母回府!」
就在太妃踏上最後一級石階的時候,突然一把清靈的聲音傳來,太妃猛的抬起頭,面色頓如見到鬼似的瞬間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