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斌當然不知道卓安妮的七巧玲瓏心都在轉什麼念頭,剛才也只有隨口一句。都說女孩的心事你別猜,但是他覺得自己大概能猜到一點卓安妮突然失態的原因。可惜正因為他無意間得知了足夠的信息,所以才不能真的去勸,如果真的這樣做了,後果肯定更糟。
卓安妮擦了擦眼睛,想了想又伸手拿過程斌手裡的破布,轉身走開角落裡揩了一下鼻子,才又重新走了回來,向程斌說道:「樂濤是我姐的孩子,她身體不好,這孩子經常都是跟著我的。」
「那他父親呢?」程斌心裡一動,問了一句,這是一個試探,如果卓安妮想告訴他一些事卻找不到借口,正好可以順著這個台階走過來。但是很顯然讓他失望了,卓安妮一點都沒有猶豫,立刻就說道:「他父親不怎麼管他,我們都當他死了。」
程斌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又刻意問道:「樂濤和他父親關係不好?」
這回卓安妮感覺到了他話中的含義,臉色一變,抬起頭來看他。但是程斌的臉上很平靜,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她的心裡游疑不定,想了一下才說道:「那倒也未必,畢竟血濃於水。」
程斌嗯了一聲,沒有繼續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只是簡單說道:「樂濤挺聰明的。」
卓安妮仔細琢磨了一下,也沒想明白程斌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程斌會碰巧聽到那麼多有用的信息,所以當然也想不到程斌已經知道了樂濤的身事。
既然想不通,卓安妮也就把心裡的疑惑放到了一邊,向程斌說道:「還懷疑我嗎?」
程斌看著她,想了一下,搖頭說道:「我好像早就把你當成朋友了,我這個人沒有懷疑朋友的習慣。」
「真的?」
「假的。」程斌笑了起來。然後才解釋道:「我不可能一個人包打天下,所以總要選擇可以相信的人,如果要時刻提防身邊的每一個人,那就太累了,與其過那種日子,還不如選擇相信身邊的人,就算真的被背叛了也不過是一死了之,總好過每天擔心吊膽。」
卓安妮被他的理論逗笑了,想了一會才說道:「你這個理論還真有趣,好像和邢志新的面對危險理論差不多。」她指的是邢志新前一段時間說過的,反正做什麼都有危險,不如乾脆就不考慮危險。
程斌又笑,他說道:「近朱者赤嘛。」
卓安妮眼珠一轉,笑道:「你成語用得倒好,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食髓知味呢?」
程斌一愣,看著她苦笑道:「食髓知味的恐怕不是我吧?」
「反正我們只是朋友。」卓安妮說道:「做朋友,互相幫助總是應該的吧?」
程斌看了看她,很想腆著臉皮說一句「樂意效勞」,不過話到嘴邊,還是又嚥了回去。他歎了一口氣,轉過開始收拾東西,主動說道:「那些人的來歷很奇怪,我們得多做一些準備了。」
「你不知道他們的來歷?」卓安妮看起來很隨意的問道。
程斌嗯了一聲,在心裡琢磨要不要告訴她一些有用的信息,想了一下才說道:「那些人說話的口音是省城那邊的,好像是過來找什麼人。」
其實這才是卓安妮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但是經過剛才那些話後,她已經覺得自己沒有辦法不著痕跡的把話題轉過去了,沒想到最後峰迴路轉,程斌居然能主動送上門來。
她不想表現得太過積極,所以故意遲疑了一下,才問道:「省城?」
「我從前在省城上大學,後來又在那裡工作了兩年。」程斌說道:「所以對那邊的口音很熟悉。」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卓安妮,說道:「你和樂濤應該都是在省城長大的吧?老邢的口音似乎是綏北那一帶的,侯佳的口音很雜,大概在京津那邊待過一段時間,我說得沒錯吧?」
卓安妮本來聽他提到自己和樂濤的口音時心裡還有一點驚慌,不明白程斌是不是在刻意提醒自己,但是聽到他立刻又說起邢志新和侯佳,很顯然只是舉例說明自己的判斷能力,不禁鬆了一口氣,笑道:「你還有這個本事?」
「在學校裡閒著沒事唄。」程斌毫不在意的說道:「我那學校的學生來自五湖四海,哪裡的人都有。」
「工大還是理工?」卓安妮隨口問道。
「理工。」程斌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所以我很擔心,這種天氣他們還要出來找人,這個人肯定很重要,可惜沒剩下活口。」
卓安妮聽到他提起「活口」時的口氣,心裡打了個冷戰,看著他說道:「你多大了?」
「怎麼了?」程斌沒想到卓安妮在這個時候還會關心自己的年齡,很吃驚的看了她一眼,隨口答道:「二十四。」
卓安妮默算了一下,看著他說道:「那麼你既然讀了大學,就沒有時間去服兵役,怎麼會這麼多東西?」
程斌這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自己的年齡,他想了一下,回答道:「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叫陳瓊的少將嗎?這些都是他教給我的。」
「少將啊。」卓安妮當然記得這個人,特別是當時程斌提起這個人的時候一臉傷痛的表情,她感歎道:「那是很大的官了,他也向你這麼能打嗎?」
這句話讓程斌剛剛變壞的心情又變得好了起來,他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然後看著卓安妮說道:「你以為少將都是什麼樣的?都頂個大肚子年過半百?」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他才三十出頭,應該算是解放軍裡最好的兵了,很多次全軍比武的前三名。」
卓安妮的確以為這個陳瓊只是在理論上對程斌做過指導,她雖然不知道少將這個官具體有多大,但是身為一個現代社會的成員,多少也知道一點軍事知識,知道少將這個官怎麼也不會比縣長市長小,從前坐寫字樓的時候,也聽說過一些這種人的故事,印像中這些人也就能出個嘴支使一下別人,讓他們拿把鍬給樹培土拍個照都很先把土翻鬆了才行,實在沒想到程斌口中的這個少將居然只有三十多歲,而且還是個很能打的主。
她遲疑了一下,疑惑的問道:「好像你說過他已經……」
「沒錯。」程斌說道,他苦笑了一下,說道:「據說好人都是不長壽的。」
卓安妮呃了一聲,看著他說道:「總是會有例外的。」
程斌搖了搖頭,笑了一下,說道:「放心,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做好人。」
卓安妮也笑了一下,程斌這話說得倒是沒錯,程斌雖然看起來有些優柔寡斷,但是真要下定決定的時候從來不會遲疑,只看當初他在公路邊出手殺死那三個人時候的表現就知道,他並不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聊天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所以當程斌和卓安妮發現已經到了午飯時間的時候,他們也才只聊到陳瓊帶著人開始恢復農業種植。
他們一起從水廠裡出來的時候,卓安妮說道:「老邢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程斌搖了搖頭:「這件事沒那麼容易,我們對於農業都很陌生。」
「但是我們可以學習啊。」卓安妮說道:「我想我們可以找些書來。」
程斌愣了一下,點頭說道:「有道理。」
卓安妮笑了起來,看著走在前面的程斌,心裡卻泛起一絲疑惑,程斌今天說的話沒有任何破綻,但是讓卓安妮不放心的是,他自始至終沒有問過樂濤現在的情況,無論如果,他們昨天一起經歷了危險,就算是樂濤用三輪把他拉回來的,這樣一句話也不提似乎也很不正常,他究竟是在迴避什麼呢?
吃飯的時候,卓安妮把剛才的設想說了出來,得到了邢志新的大力支持,說起來這五個人中除了樂濤還沒有成年之外,居然都受過高等教育,而且很神奇的是程斌和卓安妮當年在學校的時候都是高材生,邢志新和侯佳的成績也不錯,所以並沒有誰會視書本為畏途。
因為心裡先有了懷疑,所以卓安妮在說話的時候一直有意觀察程斌對樂濤的態度,發現他基本無視了樂濤的存在,甚至都不肯看他一眼。她不明白這個發現代表了什麼意思,但是這顯然不是一個好現象。
侯佳早就從邢志新那裡知道了昨晚的事情,這個時候看到卓安妮左一眼右一眼的看程斌,當然猜不出來兩個人這是在打什麼官司,於是很自然的認為是小兩口有了什麼矛盾,想了想以卓安妮對程斌的遷就程度,多半還是程斌那邊出了什麼問題。話說她對卓安妮也的確不錯,所以想了想,就決定回頭和邢志新說說,讓他想辦法勸一下程斌,在她看來,卓安妮年輕漂亮,而且聰明能幹,如果兩個人有什麼矛盾,也只可能集中在從前的經歷上,程斌還年輕,估計是對卓安妮從前的事情心有介蒂,所以在心裡決定要好好開導一下程斌,平時看著挺聰明的一個男人,怎麼就鑽這種牛角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