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菜名讓兩個男人小小的興奮了一下,其他人雖然已經知道了鍋裡燉的是什麼——蘑菇干還是卓安妮幫忙洗的,但是仍然很高興。對於一群落難者來說,能夠恢復正常的飲食,意味著生活重新回復安寧,這才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東西,事實上有這個吃還要感謝侯佳,往皮卡車上搬東西的時候,邢志新本來不想帶上這些東西,但是侯佳知道邢志新愛吃肉,就沒捨得扔,當初邢志新下套捉這只野雞的時候可不容易,就這樣扔掉太可惜了,皮卡車的後廂雖然放不了太多的東西,塞這種小物件還是有地方的。剛才要準備晚飯的時候,她就想起了這隻雞,於是就拿了回來。
程斌仔細清洗了一下手和臉,準備把自己和邢志新用過的髒水都端到門外倒掉,雖然沒有事先說明,但是他和侯佳選擇傾倒污水的地方是一樣的,看著在牆壁上慢慢流淌的污水,他皺眉想了想,按這個用水量,如果要一直住下去,恐怕他們得準備一個污水場了。
因為他和邢志新分別用了兩個臉盆,程斌身體再好也不能一次都端出去,所以當他回來取第二個盆的時候,聽到邢志新在叫他,讓他不用管自己的那盆水,程斌沒有回答,仍然倒掉水後才回來,把臉盆摞在一起放在臉盆架上,他又整理了一下兩個人用過的毛巾,然後走進裡間,這才知道為什麼剛才邢志新只動嘴卻不出去自己倒水,他正站在凳子上幫侯佳掛布簾。
現在他終於知道那條沿著火炕邊緣拉起的繩子是幹什麼的了,兩個女人找了兩條床單,一端捲起來縫住,裡面穿上繩子然後掛到火炕上,這樣在拉上布簾之後,火炕就被封閉起來,免除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尷尬。
程斌看了他們一眼,拉了一個塑料凳子坐到桌子旁邊,說道:「這房子太小了。」
邢志新很贊同他的看法,所以他傾向於先把這裡做為一個落腳點,等到弄清了這附近的情況,再找更合適的地方搬遷,重要的是天氣越來越冷,他們必須住進建築物裡。這火炕擠一下睡四個人沒問題,不過把誰擠出去是個問題,所以兩個男人決定打地鋪。
說實話這不是一個好主意,這房子太小,地上沒有足夠的空間支帳篷,雖然他們可以使用充氣墊鋪在地上隔涼,但是平房貼近地面的地方冷風很大,睡在地上很容易受風生病,程斌年輕,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邢志新活了四十來年,就算沒親身趕上過也聽說過類似的事情,當然不會大意,按他的想法,他帶了兩條單人睡袋,本來是為他和侯佳兩個人準備的,當初換車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帳篷扔了,現在正好和程斌兩人一人一個。程斌也覺得有睡袋要好一些,但是仍然出去取回自己的單人帳篷,他的帳篷是野營探險用的,不但防水防風,而且下面有厚厚的氣墊,當然每天把它吹起來是個體力活,程斌有個微型的打氣筒,除了給自行車打氣,最主要的用途就是每天宿營之前給這個氣墊充氣。可惜房間裡太小,單人帳篷也支不起來,除非他們把桌子搬到外面去。
按照程斌的意思,他可以把帳篷支到廠房裡面去,那樣邢志新睡在裡間的地上,也可以將就過去。但是邢志新和候佳都反對這個建議,因為這樣看起來有些排斥程斌的意思,當然他們也沒有這樣說,只是強調廠房那邊沒有取暖設施,程斌在那裡過夜太冷了,弄不好會生病。卓安妮雖然沒有發表意見,但是看她的意思,也不希望程斌出去住。
如果按從前程斌的脾氣,他一定不會同意邢志新的說法,昨天晚上的氣溫就已經降到零度以下了,那時候他的帳篷還真接支在野外,睡了一夜也沒怎麼樣。不過他的情商並不是真低,只是不願意在這上面浪費時間而已,當然也知道這樣做不利於團結,很多時候人們並不是在乎實際情況,只是要保持看起來公平,所以只是稍微堅持了一下就放棄了。
最後結果是單人帳篷被支到了外間的門邊,另外在裡間的地面上放了一個氣墊,上面可以輔一個睡袋。因為今天是第一次到達這個地方,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安全,所以邢志新和程斌會輪流守夜,守夜的時候就在外間的帳篷裡,還可以順便看著火爐,需要的時候添個煤什麼的。
雞肉快好的時候,侯佳拿出七八個冷饅頭準備直接放到鍋裡的菜上,這樣雖然會讓饅頭直接接觸菜湯,吃起來影響口感,但是他們沒有熱饅頭的簾子,總不能把菜倒出來再單獨加熱。看到她拿出來的饅頭,程斌眼睛一亮,連忙要過來兩個,找了張紙墊在鍋邊的鍋子上。看到他的做法,邢志新也笑了起來,很顯然大家小的時候都有同樣的經歷。反正火爐夠大,乾脆圍著鍋邊放了一圈饅頭,剩下兩個沒地方放,才按照侯佳本來的意思放進了鍋裡。
事實上這是一頓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晚餐,至少在程斌起來是這樣的,這個鍋看起來不小,裡面的內容也很豐富,但是真正盛到盆子裡其實並沒有多少。野味只所以稱為野味,那是因為這種東西其實除了味道,並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吃過野雞的人都知道,野雞身上其實沒有多少肉,蘑菇干也不是見水就漲的東西,所以侯佳熱熱鬧鬧燉的一鍋菜餚一上桌就讓每個人都感到了危機,大家的判斷很一致,這玩意多半不夠吃。
於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大口吃饅頭小口吃菜,雖然蘑菇干的市場價並不比野雞便宜多少,但是大家還是很默契的只挑蘑菇吃,只有卓安妮給樂濤挑了兩塊肉,還沒好意思挑肉多的,樂濤看起來胃口不怎麼太好,所以吃得很慢,挾菜也不怎麼主動,幾個成年人都很自然的以為他在陌生人前面有點害羞,程斌是不會勸人的,邢志新鼓勵了他幾句,也覺得言語有些空洞,最後也就放棄了,只是拿著酒瓶自斟自飲,當然他沒有酒杯,直接是對瓶喝的。最後還是侯佳有實幹精神,她看出大家是因為菜少不好意思吃,但是如果按照這個吃法,這些菜還夠再吃兩頓的,於是她乾脆把所有的菜平均分成五份,讓大家自己吃自己那份。
程斌並沒有拒絕分餐的建議,事實上這讓他感覺更舒服。對於他來說,聚餐應該是在熟人或者家人一起的時候進行的,五個人現在還遠沒有達到熟悉的程度,他甚至都不知道各人有沒有什麼傳染性疾病,在一個鍋裡攪食吃實在有些彆扭。
侯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舉動讓她在無意中獲得了主持分配食物的權利,她手腳麻利的把盆裡的食物倒在五個人的餐具裡,雖然這些餐具大小不同,但是至少看起來她分配得還是很公平的,除了在不動聲色之間把兩條雞腿分給了樂濤和邢志新。
程斌垂著眼皮啃自己的饅頭,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侯佳涉嫌濫用職權,邢志新倒是意識到了一點什麼,用筷子拔了一下飯盒裡的雞腿,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侯佳把最後剩下的湯湯水水都倒進自己的陶瓷盆裡,然後順手把空了的菜盆放到一邊,拍手說道:「都吃光啊,只許剩飯,不許剩菜,明天早上我給你們煮粥吃鹹菜。」
程斌看了一眼自己碗裡的雞翅膀,沒有說話,倒是卓安妮挾起自己碗裡的雞翅膀對侯佳說道:「姐,咱們換換吧。」
侯佳笑著看了她一眼,說道:「分到什麼就吃什麼,誰也別挑,再說我也喜歡吃雞脖子。」
卓安妮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不怎麼喜歡吃肉,要不把膀根給你吧。」雞身上肉多的地方就那麼幾塊,侯佳把兩條雞腿給了邢志新和樂濤,兩根翅膀的根部和翅中給了程斌和卓安妮,雞胸肉又都被她切成了小塊也分給大家了,於是她的碗裡就只剩下孤零零一個翅膀尖和一截雞脖子,另一個翅尖給了邢志新下酒。
「你姐說得對,分到什麼就吃什麼。」邢志新插話道:「再說不喜歡吃肉也得吃,有個好身體比什麼都重要。」說完他看了一眼樂濤,皺眉說道:「小伙子吃飯也應該有個小伙子的樣,別跟個小姑娘似的,有我們大人吃的,就有你小孩子的。」然後他又向侯佳說道:「脖子給我,正好下酒。」
侯佳遲疑了一下,順從的挾起碗裡的雞脖子遞過去,邢志新把自己那份雞腿送到她的碗裡,順手接過雞脖子,然後豪氣干雲的說道:「都吃飯。」
程斌並沒有參與到這次的糾紛中去,雖然幾個人是第一天相遇,但是都謹慎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值得讓他慶幸的是,這裡的幾個人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私心,至少在表面上還能互相謙讓,這是五個人以後一起生活的必要條件,雖然不能就此判斷四個成年人都能大公無私,至少說明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應該怎麼做。
樂濤也沒有說話,在這裡他是最小的,而且有卓安妮在,他就比其他四個人矮了一輩,基本上沒有人會在意他的意見,事實上他也沒有發表意見的願望。
卓安妮仍然把自己定位在一個很低的位置,她不像侯佳那樣有邢志新可以依靠,自己還帶著一個孩子,所以打定了委屈求全的主意,但是至少現在看起來,其他人都沒有排斥她,當然這些人中要除去程斌,她仍然摸不清程斌的心思,反倒拿不定主意要怎麼做,比起邢志新來,程斌這個人太沉悶了,很難讓人瞭解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