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每一個在社會上混過幾年的人告誡初入職場的新人時都會說上一句「別管閒事」,可見這一信條的適用範圍有多廣。邢志新因為性格使然,對於勾心鬥角、爭權奪利沒什麼心得,但是混跡社會二十年,再怎麼獨醒也要粘上煙火氣,當然不可能一點社會精驗都沒有,但是這種東西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只可意會的,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熬出心靈雞湯來,更何況雞湯這種東西,總有一個因地制宜的問題,量化後落到書面上,總不會和本來一個味,所以要說傳授經驗,邢志新也就這一句「別管閒事」還算說得出口。
其實說起來侯佳也未必不知道這句名言,但是年輕女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什麼名言警句也只是等閒,不然這世界也不會有那麼多故事流傳了。所以侯佳聽到邢志新的警告之後才悚然一驚,老老實實的閉上嘴搬東西。
基本上讓女人選東西,通常會有比預想得要多得多的收穫,但是如果讓女人扔東西,很難說效率會有多高,特別是在補給困難的情況下,侯佳看哪樣東西都捨不得扔掉,俗話說破家值萬貫,當初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哪一樣不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現在要再選一遍,實在是下不了手,如果不是邢志新很快替她做出了決定,她多半會選擇把suv掛到皮卡車的後面。
程斌並沒有過去幫忙,他坐回車裡冷眼看著邢志新一瘸一拐的往車裡裝東西,在心裡估算他的價值觀,基本上邢志新還算是比較有決斷能力的人,程斌很慶幸自己沒有撿到一個娘娘腔,瞻前顧後的人他看得多了,沒主見的人或者是個好人,但絕對不會是一個好夥伴,程斌肩膀不寬,自問擔負不起太多的責任。
樂濤顯然不怎麼喜歡陌生人,所以自己縮到了一角,程斌不確定樂濤看到過什麼,但是至少從他的表現上看來,小傢伙很有對自己敬而遠之的覺悟,當然程斌對正太也沒什麼感覺,當然也不會在樂濤身上花費太多的精力。很快邢志新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讓侯佳坐到後排座的中間,自己坐到邊上,上車後再次向程斌道謝。程斌淡淡的答應了一聲,問道:「你們有什麼打算?」
「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吧。」邢志新遲疑著回答,這個問題他早就已經考慮過很多遍了,很多末世文學作品裡的人物都會到處流浪,但是實際上這是非常危險的行為,現在可不像災難前,出門有各種交通工具可以選擇,只要有錢,食宿也不用擔心。如果不是因為從前的住處出現了喪屍,他是不會離開的,現在他最希望的當然是恢復從前的生活。但是現在看來這基本上是個奢望,北方的冬天在突然之間就已經降臨到了他們的身邊,老天爺不會再給他們幾個月的時間來準備住所,特別是在suv撞壞之後,他不得不扔掉了太多的生活用品。如果是在災難前,有人問他這種問題,他一定會大手一揮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但是現在看來,老天爺還真未必有工夫管這種小事,他雖然眼睛不瞎,但是對於前途還真是兩眼一抹黑。
這個回答基本不出程斌的意料,雖然最近的氣溫的確很反常,但是事實上也沒有人想到九月份會下雪,這場大雪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他自己也不例外,在嚴酷的自然環境面前,任何僥倖的想法都是和自殺沒什麼兩樣,所以邢志新能想到的辦法,程斌當然也能想到,而且實際上他前思後想了這麼久,還真沒有相到更好的辦法,如果沒有下這場雪,在有車的情況下他也許可以冒險向南走上幾天,看能不能找個氣候環境相對好一點的地方,但是這場雪一下,他也只有息了這種念頭,老老實實的琢磨怎麼撐過這個冬天。
他並沒有回答邢志新的話,只是嗯了一聲。邢志新兩個人開車門上車的時候,吹進了不少冷風,車內的溫度下降了不少,卓安妮從座位下翻出一條毛毯遞給樂濤,讓他披在身上。邢志新塊頭大,坐進車裡後把樂濤擠到了邊上,雖然他們都已經盡可能的穿上了更多的衣服,但是門邊的風很大,卓安妮擔心他凍著。
程斌並沒有催促她,直到她給樂濤蓋好毯子,才問道:「那你呢?」
「我跟你走。」卓安妮很簡單的說道,她說話的時候,樂濤縮在毯子裡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可惜程斌後腦勺沒長眼睛,當然注意不到。侯佳在卓安妮給樂濤蓋毯子的時候身子讓到了一邊,緊貼著邢志新,這個時候剛剛挪回來,很顯然的感覺到了樂濤的異樣,不過她現在也正是心神不定的時候,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只是看了一眼邢志新,和他交換了一下眼色。
聽到卓安妮的話,程斌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他可以從鏡子裡看到身後兩個成年人彼此交換了一個意昧深長的眼神,但是懶得和他們解釋,這種事越描越黑,還不如隨他們自己想,基本上喜歡八卦的人通常都是缺乏想像力的,就那麼一點事兒,想得多了,自然也就淡忘了。所以他只是沉默著啟動車子繼續向前開去。
很快前面就出現了一條更低等級的公路,那是村村通公程後修的鄉間公路,這種路在農村非常多,通常甚至沒辦法讓兩輛車交錯並行,所以需要每隔一段距離修一個錯車的平台。邢志新指著路邊的牌子說道:「是個屯子。」
「上面沒寫距離。」程斌眼神比邢志新更好,早就看到了那塊路牌,皺眉說道:「不知道多遠」。
邢志新笑了一下,在心裡想程斌一定是城裡長大的孩子,這種低等級公路本來就是為了連接村屯的,設計的時候就沒打算照顧外來人,當然不會像高速公路上的路牌一樣寫明距離,他趴在玻璃上努力看了看,外面溫度太低,玻璃上已經開始結霜,他說道:「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程斌對這個提議沒什麼興趣,「屯子」是東北對農村的稱呼,這種村子有大有小,但是在程斌的印像中,東北遠離城市的農村條件還是很簡陋的,他其實更想找個大點的城市渡過這個冬天,在那裡收集物資會更容易一些,當然伴隨而來的危險也更多一些。
邢志新猶豫了一下,勸道:「城市裡會有更多的人,而且可能有喪屍。」
程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很顯然這個人很善於吸取教訓,吃了一次虧他已經連人類也不相信了,老實說這個問題他也曾經考慮過,甚至把去城市和在鄉村這兩個選項的各自優缺點都列了出來,但是與大家常用的方法不同的是,他在各個選項上提前設置了權重,結果城市明顯壓倒了鄉村,事實上這種差距是一直存在的,很多時候,農村包圍城市也只能是無奈之舉。所以他搖了搖頭,說邢志新道:「你不可能只是吃飯睡覺,生病了怎麼辦?在農村可找不到什麼藥品。」
邢志新很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農村也是有衛生所的,雖然醫生的水平不敢恭維,但是常用的藥品還是很全的,難道他以為農村人還停留在生病基本靠挺的時代嗎?而且這一帶是黑龍江的水稻主產區,大多數農村的條件雖然比不上發達地區,但是也不比城裡差多少,主要的差距就是政府對公共設施投入的力度了。他很想堅持自己的意見,但是顯然程斌不希望在農村過冬,如果他堅持的話,程斌很可能會把他和侯佳扔到這裡離開,邢志新不確定這裡是不是適合生存,失去了suv後,他可不想在大雪天裡開著農用車搬家,而且在農村,油料儲備也是個問題,通常只有鄉鎮一級才有油料儲備站,於是他選擇了沉默。
其實程斌也沒打算徵求其他人的意見,他發現邢志新不再說話,就直接越過了那個路口,向前開去。他的判斷沒錯,又走了十幾公里,路邊出現了一塊歪歪扭扭的牌子,ft縣城就在眼前了。
程斌在路牌旁邊停了下來,從懷裡取出一個微型望遠鏡向前張望,可惜這雪太耽誤事,能見度很低,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他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我們在這裡過冬還是去哈爾濱?」
「哈爾濱?」邢志新嚇了一跳,脫口道:「那太遠了。」
「也不算遠吧。」程斌收起望遠鏡,隨口說道:「這裡肯定有上高速的閘口,只要上了高速,離哈爾濱不會超過兩百公里。」
邢志新搖了搖頭,去哈爾濱這個提議的確讓他心動,但是他不算有冒險精神的人,更希望穩妥一些,所以反對道:「這麼大的雪,高速肯定封了。」
程斌嗯了一聲,心想難道現在還有交通管制嗎?但是說實話,他也不怎麼想上高速,那裡的車太多了,很多地方在災難發生時都出現了車禍,雖然一年多過去了,但是相當多的地方仍然慘不忍睹。不過那不是他不喜歡高速的主要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高速路通常不會提示經過的村莊,對於經常需要補給的程斌來說太不方便了。
他想了一下,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剛才一直在車上還不覺得,現在下了車才發現路上的積雪已經可以淹沒到腳踝了。皮卡車壓在路面上的那部分輪胎幾乎都在雪裡。他抬頭看了看天,感受了一下雪花落在臉上的涼意,這雪看起來仍然沒有停息的跡象,於是他回到車裡,關好車門才說道:「我們不能再走了,這雪再下一會,我們就得被困在路上。」
「那我們得先找個避風的地方。」邢志新說道,他向兩邊車窗看了看,但是沒有什麼發現,車窗上結霜現象已經很嚴重,不擦一下的話根本看不清外面。他擔心的說道:「得找個房子,今晚我們不能在車上過夜。」
程斌很同意這個意見,他想了一下,說道:「要進城嗎?」
車裡的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就像剛才邢志新說過的那樣,每個人都知道城鎮裡隱藏著危險,更糟糕的是他們還不知道將要面對的是哪一種類型。
程斌歎了一口氣,看起來這幾個人都不是什麼有決斷能力的人,爭求他們的意見完全是在浪費時間。於是他啟動車子準備再向前湊一下,卓安妮突然說道:「沿著公路繞過去,在城市的另一邊有一片廠房。」她看著程斌,說道:「我們前天就是在那裡過夜的。」
程斌看了一眼邢志新。後者向他點了點頭,明顯有些心動,聽起來那是一個建在郊外的工廠,對於他們來說,倒是一個比較不錯的選擇。
這縣城不大,方圓也就一兩公里的樣子,公路從城裡穿過去,但是有一條同樣等級的路繞城而過,所以程斌選擇了不進城,直接繞過去,事實上卓安妮一行昨天經過這裡的時候也是這樣選擇的,沒有必要,是不會有人貿然進入情況複雜的城市裡面的。
他們很快繞到了縣城的南邊,隔著一片農田,看到了卓安妮說的那片廠房。
大雪掩蓋了地面上的一切痕跡,程斌找不到過去的路,只好把車停在公路上。沒人知道積雪覆蓋的農田里有什麼,如果是收割過的玉米桿,戳破輪胎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皮卡車也不是為越野準備的,他既不想被刺破輪胎,也不想陷進溝裡。所以看著那片彩鋼房問道:「我們怎麼過去?」
卓安妮茫然的看了看窗外,遲疑著說道:「好像那邊有一條路。」這次邢志新沒有說話,看起來程斌總是在徵求意見,但是在邢志新看來,他的這些問題更像是設問,看他在得到答案後的行動就知道了,在提問之前,這個人就已經有了答案,提出來只是想得到想要的答案而已,邢志新不想揣摩別人的意思,所以乾脆閉上嘴巴。
「我去看看。」既然只有卓安妮開口,程斌也就不再堅持名義上的民主,立刻做出決定說道:「你們開著車跟上來。」就算卓安妮不說,她口中的路也肯定存在,那麼一大片地方,不可能來去都從田里繞,但是在哪裡很值得商量,這雪太耽誤事了。
他推開車門跳了下去,邢志新也跟了出來。這讓程斌有些意外,他剛才雖然沒有指定開車的人,但是卓安妮把皮卡車橫在路面上的記憶還很新鮮,比較起來邢志新開車撞樹實在也算是個本事,所以他其實是希望邢志新主動承擔這份工作的,沒想到他居然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居然跟了出來。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程斌的目光落到邢志新的腿上:「你的腿怎麼樣了?」
邢志新活動了一下,咧了一下嘴說道:「還好。」
「你留下。」程斌搖了搖頭,看出他的樣子沒有說得那麼好,長城皮卡的後座算不上寬敞,邢志新個子又大,沒有在裡面伸展肢體的空間,沒窩住血就不算了,更不能指望淤傷會變好,他指著剛才自己的位置說道:「你來開車,跟在我後面。」說完不等邢志新回答,就跳上皮卡車的後廂,從自己的物品中翻出那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又跳了下來。
邢志新想了一下,也覺得自己跟過去沒什麼作用,於是重新爬上了汽車,坐到駕駛位上,身邊的卓安妮不安的向外側移動了一下,沒有說話,邢志新長得不算兇惡,但是也只是個普通人,不像程斌那樣容易給人好感,而且他的塊頭太大了,一個陌生的大個子出現在身邊,總會讓人心生不安。
四個人看著程斌背著步槍大步向卓安妮指的方向走去,他走路的樣子很怪,一邊走一邊用腳趟雪,很快公路的積雪上就出現了長長的兩條溝,露出雪層下面的水泥路面。邢志新按了一下喇叭,詢問自己用不用跟上去,但是被程斌擺手制止了。他走了一會,終於下了公路,又向前趟了十幾步,然後開始來回橫向移動,終於確定找到了那一條小路後,才揮手讓邢志新把車開過來。
邢志新小心翼翼的開著皮卡車湊了過去,他沒有多少在雪天行車的經驗,今天又剛剛撞了一回,所以顯得非常小心程斌找到的路是一條土路,這在村村通工程後是很少見的,很可能這條路僅僅通往下面的那個小工廠。車輪壓在土路的雪屋上,感覺比剛才穩了不少,至少不會再左右滑動,這讓邢志新覺得好了一點,但是這條路兩條都是一望無際的田野,不像公路兩邊上都有護路的樹林,感覺就像走在沒有護欄的橋面上,邢志新開始擔心自己會衝到路下面去。
程斌看著邢志新開車下了公里,就示意他壓著速度跟在自己身後,然後又向前走去,他仍然像在剛才那樣左右橫晃著移動,只是範圍小了很多,只趟出足夠皮卡車通過的寬度。說實在的,像程斌這個走法,根本走不快,邢志新壓著一檔仍然很快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他只好鬆開油門,想靠怠速向前,結果路面上阻力太大,車子一震,直接停了下來,邢志新急忙加油,結果發動機居然熄火了,他的心裡立刻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