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顏躲在樹後,看見他們迅速的將場地包圍。
「大膽,你們百人夜入宮闈,可有令牌?」羽林衛中郎將質問的話一出,侍衛紛紛拔出長刀,做好迎敵準備。
「收起武器,各位娘娘和夫人們身份尊貴,我不想誤傷了誰。」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傳出。
一名著紅色官服男子緩步從人群走出。
他剛好是背對著冉顏,看不見究竟是何人,卻聽那羽林衛中郎將驚道,「襄陽郡公!」
冉顏心裡也是一驚,駙馬都尉杜荷是杜如晦的次子,娶城陽公主,賜爵襄陽郡公!冉顏依稀記得,曾經字某本史冊上看見記載一句杜荷對李承乾說過的話,冉顏不記得原話怎樣,內容的大致意思是:我找人算過,現在正是殿下登基、當今陛下為太上皇的時機。
這是明擺的攛掇李承乾謀反。
冉顏覺得,自己的猜測怕是已經變成了事實。
「還請中郎將令手下的人收起兵器。」杜荷冷冷盯著羽林衛中郎將,微一抬手,四周的侍衛將箭上弦,對準的卻是屏風之內的婦人們。
這些人與羽林衛距離只有不到兩丈,但是羽林衛衝過去,他們絕對有時間射出至少一箭,誰能保證,這些箭射進去不會死傷幾位娘娘、夫人?因此羽林衛不敢輕舉妄動,但沒得到上級的命令,誰也不敢把武器放下。
冉顏緊緊抓著裙擺,三個孩子還在裡面啊!
「嗚嗚——」
冉顏正飛快的想辦法,忽然聽見身後有悶哼聲。
她下意識的回過頭看了一眼,透過稀疏的殘葉,只見兩名黑衣人正緊緊摀住兩個半大孩子的嘴往偏偏的地方拖。冉顏現在連自己的孩子都難以顧全,根本不欲多管閒事,然而一掃眼間,正正好與一雙桃花眼對視。
是武媚娘!
如今的武媚娘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才人,在這美人雲集的宮中長相也不算最美·又沒有顯赫的身世和萬千寵愛,應該不會有人針對她,被抓,定然是受了池魚之殃。冉顏沉吟·黑衣人針對的是······李治!
忽然間,冉顏心底一涼,李承乾提前謀反,李治和武媚娘若是再死了,未來會怎樣?
未知的事情固然可怕,最最令人心慌的是,已知的事情即將變成未知!
冉顏轉回身·看見屏風內眾位夫人都已經起身,她們將孩子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保護在了中間,站在外圍的人有些早已經白髮蒼蒼,但是那身上都是血水裡洗出來的氣勢。
久久的對峙,羽林中郎將額頭上冒汗,他權衡一下,這些人謀反,肯定是想挾持婦人們威脅官員·一時半會不會有事情,遂道,「放下武器。」
「誰敢放下兵器!」羽林衛正要把刀放在地上·屏風內一個蒼老的聲音怒道,「老身今日倒是要仔細看看,哪個孬種有臉放下武器!」
枴杖狠狠敲擊地板的聲音,令眾人心頭發緊。
冉顏順著聲音看去,卻見說話的那人,正是鄭府的李老夫人——當年身為平陽公主幕僚軍師的那一位。而站在她身側的幾位老婦人,也都是沙場中滾爬出來的。
韋貴妃揚聲道,「叛軍想拿我等作為人質,諸位作為大唐命婦,要做的是·不能拖夫君的後退,本宮與諸位同生死!」
韋貴妃向前一步,站在了外圍。
沒有人出聲附和,因為這是所有命婦的共識,大唐的女子,是有血性的女子。
「杜荷·你當真謀反!?」一位五十餘歲的老婦死死的盯著他,那模樣,似乎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你這個孽子!」
她走上前,冷冷的道,「既然謀反這樣大逆不道之事都做了,乾脆一箭射殺我,把你的老母親殺了!」
這婦人卻是杜荷的母親。
冉顏看著場內一派肅殺,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做出一個選擇,事實上也是唯一理智的選擇,便是立刻去救武媚娘。
現在的狀況,叛軍能闖進花園,說明已經基本控制了宮內,憑她一己之力就算衝出去,也不能拯救一切,最多不過是為敵人添了一名人質。在場的夫人有勇有謀者比比皆是,要冷靜…···
冉顏暗暗道,各位夫人,我兒就交給你們了!
她一咬牙,提起裙擺,貓著腰悄悄從小徑退開,順著方纔那黑衣人綁走的武媚娘和李治的方向追去。
冉顏怕那兩個黑衣人就近把武媚娘和李治拖到附近的角落,因此不敢追的太急,只能一邊隱蔽自己,一邊注意周圍動靜。
幸虧宮中每隔幾個時辰便會清掃地上的落葉才不會踩出聲音,冉顏低頭,看見前面的石板路已經中斷,連接的是一座木平橋,她遲疑了一下,小心的往裡面走。
水中落葉悠悠蕩出一圈圈漣漪,四周安靜的彷如沒有一個活物。
「慢著!」屋內忽然傳出武媚娘的聲音,「我是吳王手下的人!九皇子的命,我們王爺要了,無論你們是誰派來的,與我們王爺作對便只有死路一條!」
冉顏屏息,腳步不停,輕緩的靠近。
快走到廊上時,冉顏抬了一半腳停下,虧得及時面前是兩塊有些朽的木板,顯見這裡平時是偏僻的地方,竟無人整修。
一步肯定能跨過這兩塊木板,就怕附近的卯榫也腐朽,就算她跨過去也一樣會發出聲音。
冉顏皺了皺眉,從袖中去出一隻紅色小瓷瓶,以備不時之須。她邁開步子,誇過兩塊木板,發出一絲輕微的響動,冉顏連忙將另一腳也跨過去。
之後卻並未急著往前走,而是立刻蹲下,伏在地上。
屋內的人聽見聲音,便透過窗縫向外望了望,卻未曾看見人。
方纔那個聲音極小,而且短促,所以冉顏揣測,一般人即便是高手,應該也不容易分辨是從哪裡發出。冉顏伏在廊下·這裡是屋內的視線死角,只要他們不開門,便不會發現她。
冉顏從袖中又摸出另外一隻藍瓶,將裡面的液體順著門縫緩緩倒進去·接著自己便服了一顆藥丸。
這種迷藥接觸空氣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會發揮藥效,之前對付冉美玉的時候用過一次,效果還不賴,這是後來的改良版,應該會更加強勁。不過即便再強勁,屋內空間那麼大,也不見得能把那兩人迷暈。
冉顏趴在地上聽著裡面的動靜。
「既然都是要殺九皇子·誰殺不一樣。」一個粗啞的聲音低低道。
一聲破空之聲,冉顏心底一驚,作勢就要衝進去了,緊接著又聽見噗通聲,和李治一聲悶哼。
武媚娘道,「我們要從九皇子這裡得到些東西,在此之前,你們若是殺他便是和我們王爺作對!」
「大兄,有些不對。」另外一個聲音道。
冉顏知道藥效已經開始發作了,但還未達到頂峰她這時候衝出去恐怕不是兩個壯漢的對手。
「救命啊!救命啊!」武媚娘陡然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冉顏心知不能再等了,那兩人定然是得知發現了端倪,打算先殺人了事。她急忙爬起來,卻被裙角絆了一下,她一急之下,飛快的將層層疊疊的外衣扯掉,一腳踹開房門。
裡面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的停頓了兩息,四處灰塵飄揚,冉顏背著光,一時也分辨不出男女。
趁著這個停頓冉顏抬手從髮髻中取出一根銀針夾在手中,瞇著眼睛將屋內的情形看的清楚。李治被捆的結結實實,嘴巴也被塞上,武媚娘只是雙手被反綁,雙腳被簡單捆上,正趴在李治身上準備為他擋下黑衣人臨頭的一刀。
那個揮刀的黑衣人反應過來,揚刀便要落下,電光火石之間,冉顏猛的飛身撲了過去。
黑衣人才中了迷藥不久,雖還不少力氣,但被冉顏一撲,那一刀險險的將貼著武媚娘的髮髻擦過。
旁邊那名黑衣人見狀,並沒有過來醬救,而是接著去殺李治。
被冉顏撲著的那名黑衣人腳步踉蹌,她趁機將銀針用力刺入左上腹部、軟肋之下的脾臟區。
「唔!」黑衣人悶哼一聲。
冉顏她抓的位置很精準,但是由於隔著厚厚的衣料,又不便施力,只刺進去了一點點,那個手感,她覺得恐怕只刺破了皮膚。於是未多想,提起膝蓋狠狠對著他的胯下猛擊,黑衣人一聲痛呼還未來得及出口,卻被抓住衣領推向他同伴的刀。
另外那個黑衣人刀鋒已經幾乎接近李治的臉,猛然看見同伴被推了過來,心中一驚,硬生生的收住了刀。
冉顏奪下撲倒這名黑衣人手裡的刀,用膝蓋壓住其背部,抓著他的頭髮將頭顱向上一提,毫不猶豫的抹了他的脖子。
霎那間,鮮血如噴泉一般噴射出來。
冉顏在他的背後,雪白的中衣上面只被濺了少量的血液。
她這一下,是將黑衣的大動脈和喉管一併割了。
另外那名黑衣人被眼下的情形震住,並非驚訝冉顏的殺人手法,而是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弱女子居然能轉眼間殺了他武功不低的兄長。而此時,他身體裡的力氣也在一絲絲的流失。
他一咬牙,將手掌放在刀鋒上劃了一下,企圖用疼痛使自己振作。
冉顏握刀起身面對黑衣人,緩緩向武媚娘和李治那邊退過去。
在室外的時候,冉顏心裡便已經擬好大致的計劃,就是無論如何一定要抓住時機先殺掉一個,否則,這裡恐怕就是她的喪命之處。所以方才進門,在灰塵飛揚中觀察清楚屋內的形勢,便立刻選擇撲向了那個正在揮刀的黑衣人,每一個動作都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氣,沒有絲毫遲疑她知道自己方才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出手快准狠,才能有機會殺了敵人,而現在光明正大的持刀對峙,即便對方身重迷藥,她也沒有把握能贏,畢竟他們是身懷武功的人。
武媚娘怔怔盯著冉顏,她之前趴在李治身上,並沒有看見冉顏擊敗對手的全過程,但最後那一刀她看的一清二楚。她渾身微微顫抖,然而內心感覺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彷彿身體裡某些沉睡的東西被喚醒了,讓她莫名的激動。一種隱隱約約的形狀在她心底深處形成,武媚娘此時並不會意識到這,種東西叫做——野心。手握生殺大權的野心。
黑衣人覺得不能再耗下去了,他感覺到自己中的迷幻藥與以往每一次都不相同,它並不會被運功逼出,或者隨著吸入新鮮空氣而有所緩解,反而時間越久,藥效越猛烈。
念頭閃過,黑衣人倏地欺身上前,手中的刀如閃電一般向冉顏腹部砍來。
冉顏來不及閃避,條件反射的拿手中的刀去擋。
叮!
兵刃相擊,冉顏的刀背被力道抵到腹部,幾乎要嵌進肉中的感覺。
冉顏心中驚駭,這樣的力道,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頂住幾時,麟德殿所有的衛士都集中的主殿和花園裡,根本沒有救兵的可能。
如禺百官被圍在主殿,儲位平叛,否則蕭頌能出來的機會也不是很既然沒有援兵,就只能自救。
瞬間,刀影又至,黑衣人用刀極快,冉顏根本來不及閃避,只能再次硬生生的接。
這一次的力道比上次更加大,冉顏的虎口劇痛,感覺有熱熱的液體流了出來,但她不敢低頭去看。
都說最好的防備是進攻,那指的是彼此實力差距不是特別大的時候。像冉顏和黑衣人這種實力懸殊,如果冉顏不能找到機會想剛才那樣瞬殺掉對方,還傻乎乎的直接進攻,肯定渾身都是破綻,說不定被瞬殺的就是她。
眼下的情形,冉顏只能將自己防守的密不透風,挨到藥效的最高點。
但情況似乎不太樂觀,這屋內空間極大,很難說黑衣人吸到多少藥。倘若黑衣人吸入的藥不多,他完全有可能憑著自己的意志力,堅持到她露出破綻。
照目前的情形看,這個過程並不會太長。
黑衣人沒有給自己和冉顏的喘息機會,接著便是一陣狂風暴雨般的猛烈攻擊。
冉顏略懂些跆拳道而已,何曾遇到過這樣迅速且猛烈的攻擊?一番勉強應對,冉顏身上已經被劃開了許多血痕,鮮血染迅速在白色的衣襟上綻開許多一朵朵猩紅的花,好在,她把要害處都護住了。
虎口流出的血使得刀柄變得滑膩膩,有隨時可能脫手的危險。
李治早已經嚇暈過去,武媚娘渾身無力,但見冉顏一個人苦苦支撐,也堅持挪到旁邊几旁,不停的磨繩子。她一狠心將自己的唇咬破,尖銳的疼痛使得她腦子有一瞬的情形,力氣彷彿回來一些,她心中一喜,忙不迭的繼續磨繩。
而冉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上上下下十餘道深深淺淺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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