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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疑惑,但在刑部官署應該不會有事,冉雲生便囑咐冉顏兩句,隨劉青松去偏廳中歇著。
蕭頌與冉顏則去了院東南角的一間小室。門一打開,冉顏便立刻聞見了濃濃的燒白朮和皂角味道,隨著看見滿室的煙霧瀰漫。
屋內光線明亮,兩個人影從煙霧中小跑出來,在蕭頌面前站定,躬身道:「蕭侍郎,已經照您的意思燒了白朮和皂角,準備了生薑片。」
冉顏這時才看清,兩人大約都是年紀在十五歲上下的男人,皮膚中透著不自然的青白,這是長時間接觸屍體,卻沒有做好防護措施的表現。
仵作是賤業,從事仵作之人也大都是賤藉,他們懂得粗略的醫知識,但自我保護的意識不夠,大多時候都只是蒙著一層布就近距離地接觸屍體,更有時連這一層薄薄的布也沒有,直接面對屍體。長時間被屍體中的**氣體侵蝕,於是呈現一種病態的形容。
蕭頌伸手揮了揮煙霧,道:「東西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兩人齊聲答著,眼睛卻是偷偷睃了冉顏一眼,心想蕭頌堂堂刑部侍郎親自觀看驗屍就已經夠奇怪的了,還帶著女眷了,不怕被嚇出點什麼事兒?
兩人想著,手上卻已經將準備好的箱拖了過來,在蕭頌面前打開。
「你身上有傷,接觸穢物會不會有什麼不妥?」蕭頌轉頭看向冉顏。
冉顏搖頭,「已經只剩下骸骨了,沒有多少**氣體,無大礙。」
仵作聽著兩人的對話,心底暗暗驚奇,忍不住再次瞄了冉顏一眼。
蕭頌從箱中取出口罩、罩衫、手套,把手套和口罩遞給冉顏,自己則抖開罩衫幫冉顏穿上。
冉顏倒也沒有在意,因為罩衫的繫帶是在身後,從前驗屍之前,都是和助手互相幫忙繫帶,過來之後的幾次,也是晚綠伺候著穿上,早已成為習慣。但那兩名仵作卻是瞪大了眼睛,連禮節都忘記了,不可置信地盯著蕭頌的動作看。
蕭頌凌厲地瞥了他們一眼,仵作打了個冷顫,連忙縮起脖。
兩人互相幫襯著穿好罩衫,含了薑片,戴上口罩便一起走入室內。
這時冉顏才看清屋內的情形,地方並不大,兩側放著類似書架的東西,上面擺了一個個小箱,屋內采光特別好,靠南的正面牆並非用磚石砌成,而是用木料做了支架,貼了透光好的高麗紙。
放置屍體的矮木台就靠在窗下,冉顏蹲下身,掀開蓋著的白布。
放在台上的這具骸骨,正如冉顏剛開始看見那根小腿骨時所推斷的那樣,身高大約在五尺五左右,女性,恥骨一帶沒有生育過的傷痕。
屍骨看起來是完整的,頭顱也正是冉顏那日在樹洞裡發現的那個。但是從雪地裡發現的那一節小腿骨上面的皮肉已經完全看不見,骨質泛白,放在一堆黑乎乎的骨頭中,顯得特別扎眼。是因為所處地方不同,所以**和風化的程也出現不同?還是屬於兩具屍骨?
冉顏將這個疑問說給蕭頌聽,便開始進行檢驗。
因著有蕭頌在,仵作自然不敢阻止她的動作,但見冉顏揭開裹屍布後卻面容鎮定如初,他們隱隱猜到冉顏的職業,心中不由更加驚奇,因為還從來沒有見過娘做仵作的,更奇怪的是,蕭侍郎對這個女仵作好像很不一般!
仔細檢查完整體狀況,冉顏便開始進一步檢驗。
「肢體上的骨縫已經基本都進入骨骺癒合期,初步判斷年齡在十六歲以上。」冉顏一邊說著,一邊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把大小合手的刀,利落地將屍骨頭部的髮絲剃掉,撥開殘餘風乾的皮肉,將頭骨完全暴露出來,用刀劍指著兩頂骨之間呈矢狀位走行的縫隙,道:「矢狀縫還沒有開始癒合,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二、二十歲。」
經過一系列的骨骼檢查,冉顏最終下了結論,「死者是女性,年齡在十七歲到二十二歲之間,未曾生育過,從屍骨的**和風化來看,死亡時間大約在一年以內。」
冉顏心中一動,看了一下左右小腿的癒合程,雖然有細微的差別,但其他方面與整具屍體都算符合。
「在頭顱的旁邊還發現了這件東西,看起來造成她死亡的原因,並非是劫財。」蕭頌從旁邊架上的一隻箱中取出一支釵。
是一支銀釵,整體是起伏不大的柔美曲線,簪柄的部分呈如意形狀,上面鑲嵌一塊紅色寶石,四周根據花紋的形狀鑲嵌十餘粒小顆碧玉,可能因為被屍骨**時沾染,簪身泛著黑黃色。
「這簪像是婦人才會用的。」冉顏道。
這種如意形狀和顏色,未婚娘基本上都不會使用。
「我大概地估了一下價,這簪大約得值十貫左右,是平安樓所造,賣出的價格定然不會低於五十貫。」蕭頌面上帶著口罩,只露出一雙帶著微微笑意的黑亮眼睛。
冉顏接著他的話道:「死者骨骼上有疑似被利刃所傷的痕跡,我剛剛數了一下,有六處,這是傷到骨的,恐怕實際所遭受的創傷更多。」
冉顏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柴玄意一行遭洗劫,劫匪卻不是為了劫財,難道是為了劫色?或者別有內情?與蕭頌相視一眼,看見他眼中的肯定,心下已經明白,他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
畢竟案發已經是八個月前的事情了,不可能查不到絲毫線。
「要不要去見見柴玄意和聞喜縣主?」蕭頌垂頭湊在她耳邊小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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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冉顏意動,但遲疑道:「十哥……」
「放心吧,他不會發現。」蕭頌將簪用一塊素布包好,放在一隻小匣中,「走吧。」
冉顏也不再顧慮,脫了身上的罩衫之類的物件,便隨著他離開小室。
出了門口,蕭頌一把拉住她,將她帶進了隔壁的房中。原來這間屋兩面都有門,起到一個通道的作用。
出了通道,蕭頌問道:「傷口有無大礙?」
「沒事,一點小傷不用這麼緊張。」冉顏說著將自己的手腕從蕭頌的手中抽出來。
蕭頌心裡有些失落,面上卻依舊興致勃勃地道:「走吧,我在東側門準備了馬車。」
冉顏應了一聲,跟著他穿過曲徑,出了東側門,果然看見一輛馬車早已候在那裡。蕭頌將一切都佈置的如此妥當,冉顏不禁開始懷疑他其實並不需要她驗屍,這麼做只是為了讓她打發時間。
這個懷疑,讓冉顏心裡十分不舒服,她是帶著認真的態在工作,而不是為了消遣。
「你既然早就知道這些,今日為何還多此一舉地找我來驗屍?」冉顏在馬車前駐足,這件事情她不問清楚,心裡不爽快。
蕭頌感覺到冉顏的情緒,也頓住動作,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
「如果是為了幫我打發時間,那完全沒有必要。」冉顏說完,似乎覺得自己的口氣過生硬,畢竟他也是為了她著想,遂補充了一句,「雖然很感激你的心意,但我不喜歡這樣。」
「不是。」蕭頌的本意就不是為了幫她打發時間,他只是想到她驗屍的時候那種自信的模樣,那樣的耀眼,便想到破案的時候帶上她一起。
對於此事,他沒有想多解釋的意思。
「走吧。」冉顏登上率先登上馬車。她不是那種不知好歹之人,蕭頌什麼都準備妥當,就算只是為了幫她打發時間,亦是用了心思的,問出來,也只不過是不說不快。
知道答案之後下次也能知道進退。
蕭頌心裡也有些生氣,他挖空心思地對她好,到頭來還落了滿身不是!
這事擱在誰身上也都會不好受,更何況,蕭頌不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於是上了馬車之後,兩人便開始了冷戰,一個死寂沉沉,一個如火山噴發,在車廂裡融合成一種可怕的氛圍,連外面趕車的車伕都覺得脊背發寒。
永興坊距離官署很近,但柴玄意的宅在坊內的位置很偏僻,馬車在巷間拐來拐去,不平穩。
冷靜下來,蕭頌卻發覺自己的怒氣早已經消散,尤其是冉顏還在身邊,他除了想靠近她,竟是沒有別的想法。
蕭頌忍了一會兒,餘光若有若無地瞥了冉顏一眼,她背對著他靠在車壁上,從小半個側面看不出是否還在生氣。
一開始有些拉不下臉來,但目光落在她脖頸間的白布上,看見微微滲出血跡,頓時也不再顧什麼體面,連忙道:「阿顏,傷口裂了。」
冉顏悶悶地道:「知道。」
「知道就行了!?」蕭頌沒好氣地道,說著,往她身邊挪了挪,以商量的口吻道:「不去見柴玄意了,我送你回府?」
「都快到了,幹嘛不去?」冉顏轉過身來,看著他道,肯定地道:「只是稍微有些裂開,不礙事。」
冉顏的思是,既然蕭頌好心帶她來,即便派不上用處,也不能拖後腿,她平生最恨那種拖後腿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人。
面對冉顏,蕭頌覺得渾身的力氣不知往哪裡使,總是摸不準她的心思,頗有種英雄氣短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