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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治外傷和其他病不一樣,光靠把脈問病情是不行的,冉顏不怕被人看脖,可是她滿脖的那種痕跡,很難不讓人多想。
但當見到周醫令,冉顏便基本打消這種顧慮。他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背部略微有些佝僂,一身淺綠色圓領官服,頭戴黑色襆頭,面容白淨,肌肉鬆弛,已經有了一道道深深的溝壑,眼皮微垂,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態既不傲慢,亦不謙卑,一看便是那種除了醫病,其他一切視而不見的人。
保護病人**,也是醫生的操守之一,尤其是御醫。
「十七娘,快來見過周醫令。」冉平裕道。
冉顏與容茜一同起身,朝周醫令蹲身行禮,「兒冉氏十七見過周醫令。」
「十七娘折煞老夫了。」周醫令伸手虛扶起她,「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周醫令也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雖然作為醫者,到七的醫令已經是限了,他也根本參與不了什麼社稷大事,但作為醫令常常與朝廷重臣打交道,令他深諳為官之道。蕭頌請他過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大約知道了冉顏的份量,因此並不敢怠慢。
「原本蕭侍郎一早就托老夫前來,只因聖上傳老夫詢問小公主的病情,這才耽擱了,十七娘見諒。」周醫令明知道冉顏不知道蕭頌委託之事,卻還是解釋了一遍。
照顧公主是人家分內的事,而來給她看傷也不過是走了人情的,冉顏不知該怎麼作答,多說多錯,於是便誠懇地道:「周醫令言重了。」
醫治傷口,自然不能讓眾人圍觀,周醫令要求除了貼身侍婢之外,所有人都到外間等候。這也是蕭頌的意思。
這是小事,冉平裕等人自然照搬。
等到解開包紮,周醫令果然對那些斑斑痕痕視而不見,只是看見了那縫合的傷口,不禁驚訝道:「如此縫合之術……不知哪位高人所為?」
有這樣高超的醫術,根本不需要他前來診治。周醫令最擅長的並不是醫外傷,雖然也很拿手,卻不能與蘇伏相提並論。主要是,人家是殺手,天兩頭的受皮肉傷,經常拿自己「做實驗」,熟能生巧嘛!
「劉青松。」既然蘇伏自己不曾顯露醫術,冉顏也不好戳破,但總不能說是自己縫的,只好拉了劉青松來頂著。
周醫令認識劉青松,知道他醫術超群,因此也並不懷疑,只是心裡暗暗吃驚,蕭侍郎也緊著這位冉十七娘了!居然不放心一個醫生診治,還特地又讓他再來一遍。
而蕭頌不讓劉青松來,主要是考慮他那個不八卦不成活的性,一旦他瞧見冉顏脖上的那些痕跡,怕是要壞事。
「劉醫生用藥也是好的,傷口癒合得不錯,無需再另行配藥,只是看十七娘的面色,大約是失血過多,要好好補補血才行,老夫給寫個方。」周醫令道。
歌藍聞言,立刻在外間的幾上準備好紙筆。
冉顏施禮道:「有勞周醫令。」
周醫令客氣了一句,便起身往外去。寫了藥方之後,他便說自己官署中有事要忙,推了冉平裕的留飯。
冉平裕自是親自送周醫令出門,抓住機會拉拉關係。
羅氏心中一時有些矛盾,從昨天晚上,她便感覺到了蕭頌對冉顏的情意,心裡又興奮又擔憂。對於她家來說,冉顏嫁給蕭頌比嫁給崔氏六房更添助力,崔氏六房,說出去好聽,但那一脈已經人丁單薄,除了桑隨遠之外,沒有一個稍有作為之人。況且,桑隨遠的性散漫隨性,根本不是為官的料,這樣的人便是再有才,對冉平裕的生意也沒有絲毫益處。
而蕭侍郎則要人物有人物,要家世有家世,相貌也是出類拔萃,獨獨就是一個克妻的命格……可若非克妻,也輪不到冉顏……
不如去出雲道長那裡悄悄給他們二人和個八字,萬一要是有緣呢?出雲道長是給蕭頌算過命的,定然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羅氏想到這裡,便立刻命人準備禮物,事不宜遲,她今天就要去拜訪出雲道長。
冉顏用完午膳後,稍微躺了一會兒,便坐在了靠近花園的西苑閣樓上看梅花。
陽光很好,紅艷艷的梅,在白雪皚皚之中顯得尤為耀眼。冷香四溢,風吹過的時候,連閣樓上都能聞到。
「娘,你以前特別愛作詩的,現在雪景這麼美,不如作詩玩兒吧?」晚綠見冉顏無聊賴,便提醒道。
冉顏頓了許久道:「好建議。」
修養在古代真的很重要,於是冉顏便試著在心裡試了一下。
……
啊,誰的大動脈被刀劃破……
灑落滿地的紅梅……
冉顏搖搖頭,好像唐詩不是這個格式,平時看的詩經也都是什麼什麼兮。
再試一下——
大動脈被劃破兮紅梅落,紅梅滿地兮人休克,人休克兮難供氧,難供氧兮腦死亡……
好像還挺順口?冉顏一臉肅然地看著外面的景色,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那一束束疏密有致的紅梅花,像是血滴濺在白練上。
冉顏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詩,想了半晌,心覺得一定要虛心接受批評,況且晚綠的水平看起來也不高,應該不會笑話她,便小聲與晚綠念了自己作的這「詩」。
晚綠聽完之後,半晌才道:「娘,這裡頭光
有紅梅,也沒有雪啊?是不是不應景?但大動脈、休克什麼的好高深,想來是好詩。可這麼美的景致,怎麼能扯到又死又亡呢?」
冉顏第一次作詩,晚綠說高深,已經是個很高的評價了,她心裡還是比較滿意的,但又擔憂晚綠是聽不懂醫名詞,所以便將這詩寫下來,準備去問問歌藍。
據說歌藍還是很有才情的。
剛剛寫罷,便聽外面通傳,蕭侍郎和劉醫生來探病。
冉顏便把東西塞到旁邊書架上的一摞書下,讓人請他們到閣樓上來。
過了片刻,冉雲生和蕭頌、劉青松一起進了小閣。
蕭頌一襲緋色官服,頭戴黑色襆頭,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他看見冉顏面色稍微好了一些,才放下心來。
冉雲生看見晚綠端著硯台正要下樓,便笑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晚綠覺得冉顏自從五月病癒後難得做一回風事,便驕傲地道:「娘做詩呢。」
「哦?」出聲的是蕭頌,一雙黑亮的眼睛含著笑意看向冉顏道:「可有佳句?」
劉青松還道她是寫了前人的詩句,異常想讓冉顏表現一下,震一震這些出口成章的人,一般不都是有這樣的情節麼,遂攏著袖笑瞇瞇地道:「十七娘可是才華逼人,這裡人少了些,雖然不夠程,但小試牛刀一下總可以,來來,念來聽聽。」
冉顏瞥了劉青松一眼,兩日不見,他氣質更加猥瑣了,一舉一動都帶著混世的痞氣。
「哪有什麼佳句,我不會作詩,不如你們都作幾,讓我習一下。」冉顏道。
劉青松瞪著眼睛,不信道:「怎麼會沒有?」
冉顏冷颼颼地看了他一眼,也有些心虛,事實上的確有,她也很想找個懂詩的人給看看,但初次作詩,她怕拿不出手……畢竟她已經很多年沒有丟過臉了。
冉雲生出言請幾人坐下,他本想說玩個行詩令,但想到蕭頌很忙,便沒未曾說出口。
劉青松四處亂瞟,小閣地方不大,只有兩個書架,上面擺著的書籍也並不多,幾眼就能掃遍,他一眼便看見了有一角紙張與書籍紙張的顏色不同。
蕭頌自然是早就看見了的,但冉顏既然不想說,他也沒有硬是逼問。
冉顏發現劉青松的動作,還未來得及阻止,便見他一爪將那本書撈了過來,嘖道:「這本書不錯啊!」
旋即很刻意很偶然發現裡面夾著一張紙,「哎呦,還有字呢。」
說著,撿起地上紙展開,因他心裡篤定冉顏是寫出了名句,卻不好意思炫耀才藏起來,所以不經大腦地便照著上面念道:「大動脈被劃破兮梅花落,梅花落……」
呃——
劉青松瞠目結舌地看著紙上的詩,待反應過來,驟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他簡直要笑抽過去了,邊笑邊拍大腿,直笑到眼淚橫流,腦發懵,才發覺氣氛不對。
定了定神,轉過頭便看見冉顏一臉陰沉地盯著他,死寂黑眸裡,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卻讓人覺得災禍馬上要覆頂了,而冉雲生一臉茫然,蕭頌正捏著那張紙看得認真。
當下,劉青松倏地站起來猛地一拍桌,氣勢凜然地道:「在下十幾年沒見過這樣絕妙的句了!真是欣喜若狂!欣喜若狂!九郎,你看看這詩的意境,便是連虞公見此句怕也難以抑制心中的喜悅!」
說罷負手昂頭,以一種沒人能動他的獨孤氣質,幽幽歎道:「你們不會懂我這樣愛詩如狂之人的感動。」
劉青松硬生生地繃住笑,心裡感歎,席法醫冉女士的詩作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啊!
蕭頌見冉顏要爆發,便探過頭,小聲對她說了句話。
冉顏怔了一下,將一腔怒氣拋之腦後,問道:「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