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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忽然大了一些,將地上浮雪捲起,與空中飄落的雪花混為一起,宛如浪花一般,將視線遮掩。
蘇伏性收起傘,於丘上煢煢孑立。
在漫天的風雪之間,還能看見遠處蕭頌一襲緋色官服,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下屬尋什麼。
方才有那麼一刻,蕭頌將大氅披在冉顏身上時,即使他一向情緒的波動不大,卻也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既高興又悲哀。
高興什麼?又悲哀什麼?蘇伏並不是很清楚。
冉顏在他的心裡,佔著一個特別的位置。她與他在某些方面如此相像,又是唯一值得他信任的人。
也許,是替她高興,終於等到了一個好的歸宿,而不必如他這般孤身流浪於世上,而悲哀,她的歸宿終究與他無關。
蘇伏耳朵微動,聽見呼嘯的風雪裡有腳步聲迅速向他這邊靠近,便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而後靜立等候。
「蘇醫,殿下請您到私園議事。」來人站在丘下拱手道。
狂風將他的聲音吹得破碎,蘇伏卻輕易地辨別話中的意思,微微頜,從丘上下來,冰冷的聲音與風雪融為一體,「帶。」
那人恭敬地應了一聲,小跑著在前面帶。
……
冉府的馬車剛剛在內門道前停下,冉韻生怕被母親抓住,便腳底抹油,跳下馬車一溜煙地跑回自己院裡。
回到和居,洗了個熱水澡,邢娘在寢室裡點上幾隻火盆,冉顏窩在榻上不由舒了口氣。總體算來,她今日心情好,雖然開始的時候事與願違,但最終還是認識了不少人,即使那些娘身份也都不算高,但有一些人脈,總比沒有的好。
況且,今日這場雪仗玩得真是酣暢淋漓。
「娘,這也算是安頓下來了,小滿那丫頭……」邢娘以為冉顏忘記了,便出言提醒道。
冉顏從榻邊摸到最近在研究的一本醫書,翻開到夾著紙條的一頁,問道:「她最近都在做什麼?」
「在院裡做灑掃。」邢娘頓時明白冉顏是在試探小滿,想了想又道:「她一直不曾離開院,但在途上的事情,老奴就不得而知了……娘先前故意放她與十八娘一併走,是否也是為了試探?」
冉顏點點頭,「我令她去伺候師父,也請師父幫忙關注她的一舉一動,明日我送幻空去清音庵時,會去看望師父。」
邢娘贊同地點點頭,而後遲疑了一下,才問道:「娘,那大氅是蕭侍郎的吧。」
「嗯。」冉顏應了一聲,旋即想起自己明明交代過晚綠不要說出此事,便問道:「你如何知道?」
邢娘歎了口氣,順手將几上的大氅掀開,露出衣領處的繡紋,「這種徑一寸的小朵花紋樣,只有四到七朝廷命官才能用。」
冉顏點頭,繼續翻看醫書。
邢娘見她不以為意的樣,不禁道:「娘不願嫁桑先生,老奴斷不會為了名聲富貴去勸娘一言半語,可老奴要勸娘,切莫對蕭侍郎生情,萬一娘因此有個好歹,老奴可怎麼向九泉之下的夫人交代!」
說著,邢娘的眼中已經有了淚意,夫人臨終前拉著她的手,只來得及說出一句「阿顏」便嚥了氣,夫人在冉家毫無留戀,唯有放心不下這唯一的女兒。
「邢娘,不如改日打聽一下,哪位高人擅看命理,幫我看看吧。」冉顏知道跟邢娘講道理是講不通的,邢娘信鬼神,既然如此就只能從此處下手,「各人有各人命數,如果我這輩注定是要嫁給蕭頌,被他剋死,那也是沒可奈何的事。」
「呸呸呸!」邢娘嗔怒地看著冉顏道:「娘這些話可不能亂說,頭上尺有神明,不可胡言亂語。」
冉顏笑著轉移話題,讓邢娘跟管家打一聲招呼,明日借用一下廚房,給師父做幾道菜送去。
待邢娘離開之後,冉顏便開始琢磨是否真的要想法去拉攏武則天,自古伴君如伴虎,若是從現在便站好陣營,事事都參與的話,到最後指不定就會落了一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而且武則天最艱難的時刻,是貞觀末年到永徽二年這一段時間。貞觀之治尚且還有十幾年,現在就投靠她是不是早了些?與其如此,還不如想法引起李世民的注意,這十幾年還是大有可為的。
想明白了這許多事情,冉顏心裡也就有了一個大概的方向,打算後天去尋劉青松商量一個具體的方案。
次日清晨,曉鼓聲剛剛響起,冉顏便起塌了。
梳洗完畢之後,便去了廚房。
廚娘們已經開始準備早膳,冉府的廚房很大,因著昨晚已經打了招呼,所以有一個灶台專門給冉顏空著了。
冉顏在盆中淨手,便開始熟練地切菜。
她一下刀,便引起了管事娘的注意,但因著冉顏一臉的生人勿近,她不敢過去打擾。
直到鍋中東坡肉的香氣溢出,整個廚房內都瀰漫著香而不膩,勾人味蕾的氣味,廚娘們紛紛伸頭張望,管事娘也忍不住湊過套近乎,「娘可真是賢惠,這烹食的手藝怕是連宮裡的御廚都甘拜下風吧!」
冉顏抽空轉頭看了管事娘一眼,第一眼印象就是「胖」,那體型,便是個冉顏綁在一起估計也抵不上她,因為肥胖,五官看起來都不是很明顯,尤其一雙眼睛直接被肉堆成了兩條細縫,但是皮膚很好,笑起來兩腮有很深的酒窩,
倒是很討喜。
「回頭我令人把方抄送給你。」冉顏說完,心裡頓了一下,覺得自己是不是直接了?
那管事娘卻不在意,大喜過望,笑得合不攏嘴,「娘真真是爽快,這等絕妙的手藝都不藏私,奴婢叫福團,日後娘若是要用廚房,只管跟奴婢說一聲就成,不必通過管家。」
「謝謝。」冉顏覺得「福團」這個名字與她實在合襯,便朝她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福團使勁睜著自己的眼睛,嘖道:「娘可真是美人兒,奴婢打小就在長安,那也是見過不少大戶人家的娘,真是頭一回見著娘這樣玲瓏的人!」
冉顏並不接話,對於福團的心理她也能猜出一兩分。就像後世,到處都稱呼「美女」,在街上問個,若是碰巧遇上年輕女,也得說「美女,哪兒哪兒怎麼走」,人家也樂意答,這不過是一種客氣的方式,嘴裡這麼說,心裡也不見得真是如此想。
福團一會兒就把冉顏誇得天上沒有、地上難尋,好像全長安的郎君娶不著她,就遺憾終生。
冉顏只做耳旁風,時不時地插嘴問她一些長安的風俗人情,倒也能聊得上幾句。
冉顏做了一道吳修和最愛的東坡肉,一個參雞湯,一個醬爆肚,還有幾道小炒,另外還給冉平裕和羅氏煮了一鍋姜絲豬肉粥。
早上吃生薑,勝過喝參湯。冬日早晨吃姜,是很好的養生之法。住在別人家裡,冉顏總有些過意不去,冉平裕和羅氏也不缺錢財,她也只能在小事情上以示感謝了。
一切準備就緒,冉顏在內門道裡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大門,正欲在門口轉個彎,往南去,卻被一架剛剛在冉府門口停下的馬車擋住了去。
「別急別急,等我下車。」外面傳來一個急慌慌的男人的聲音。
冉顏微微挑眉,掀開簾,正看見那個瘦巴巴的身影要去敲冉府的門,便出聲喚道:「劉青松?」
劉青松倏地轉過身,看見冉顏,喜道:「我正要找你!」
「上車再說吧。」冉顏道。
劉青松連忙登上冉顏的馬車。
冉顏令車伕繼續往城南去,劉青松滿是興奮地道:「你會治哮喘嗎?」
冉顏沉默片刻,在劉青松希冀的目光中,緩緩搖頭道:「治倒是不會,不過很知道哮喘病死後的屍體表現。」
「真是敗給你了!我要知道這個做什麼!」劉青松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狠狠地歎了口氣,「昨日我聽九郎說,晉陽小公主病了,陛下原本準備今日去懷州的行程也取消了,現在正急得打轉呢!我聽九郎說的症狀很像是哮喘,而且長孫皇后就是薨於哮喘病,肯定是遺傳啊!」
劉青松以一種「你懂的」眼神巴巴地看著冉顏。
「不要這麼看我,再看我也不能馬上就會治哮喘。」冉顏也並非真的不會醫治,對於哮喘的病發機制、救治、調養,她也都十分瞭解,但治病光是紙上談兵沒有用,要有豐富的臨床經驗才能夠稱之為會治!
冉顏知道這個晉陽公主,她小名叫兕,是李世民最疼愛的公主,自從長孫皇后去世,李世民便把兕和李治一併帶在身邊親自教養,據說連批折的時候,都會把兕抱於膝上。
兕乖巧伶俐,一點點大就會察言觀色,很會哄人歡心。見到父皇發怒,會審時勢地為挨訓的人說幾句好話,慢慢地消掉宗的怒氣。
滿朝武有不少人受過小公主的恩惠,因此都把她當寶貝地供著,很是喜愛。
可以說,如果能得到醫治晉陽公主的權利,想做什麼都事半功倍。
冉顏眸閃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沉吟道:「這個,也可以會。」
她相信事在人為,晉陽公主死於貞觀十八年,還有七年的時間,如果這段時間專攻哮喘病,在坊間找病人進行醫治,積累經驗,假以時日定有所成。而且,相對於古代醫生,她的優勢就是更加瞭解這個病,更知道許多他們還未曾瞭解的藥物和調養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