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歌藍垂站在外間,待蕭頌出去之後,遲疑了一下,還是拿起紙和筆進了內室。
冉顏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紙筆,道:「什麼事?」
歌藍跽坐在榻前,看了錦盒中的髮簪,寫下:娘可知道,贈髮簪的意義?
冉顏看著紙上的自己,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不說我倒是沒有在意,綰青絲,挽情思,是定情之物吧?」
這次輪到歌藍怔愣,她還以為自家娘對男女之情過懵懂,所以並不清楚贈髮簪其中的深意,可看來並非如此。她抬筆寫道:奴婢斗膽,敢問娘是否中意蕭郎君?
「中意?」冉顏看向放在枕邊的桃木簪,微微抿唇,「他是個不錯的人。」
但是,喜歡他嗎?
「贈簪只是一種表達感情的途徑,無所謂定情不定情。」冉顏見歌藍似乎不贊同,繼續道:「蕭頌若非這樣想,他就不會哄騙阿韻偷偷把那樣重要的簪送來。」
蕭頌只是想告訴她,他是打算媒六聘地娶她。以蕭頌的處事風格來看,冉顏得出這個結論。
「把它收起來。」冉顏道。
歌藍不懂冉顏的想法,卻未再多問,將那根精雕細琢的桃木簪仔細收好。
未過多會兒,晚綠便回來了,一進屋就嚷嚷道:「那個小滑頭,嘴真是緊得很,不揍他不說實話。」
歌藍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晚綠吐了吐舌頭,跑到內室,在冉顏的床榻前跽坐。
「你把十哥的小廝打了?」冉顏皺眉問道。
晚綠連忙搖頭否認,「沒打沒打,就是逼供了一下。」
冉顏也未多責怪,眼下她更關心冉雲生遭遇了什麼事情,「問出了什麼?」
「聽祿樂說,倒是沒發生什麼大事,只是在洛陽的時候救了一個從馬上摔下來的娘,後來十郎和那娘說了幾句話,便急匆匆地逃離了。」晚綠到現在還懷疑祿樂是騙她,什麼娘能像洪水猛獸一樣把十郎給嚇得落荒而逃,晚綠道:「奴婢覺著,要麼就是祿樂誆奴婢,要麼就是那娘生得慘不忍睹。」
「沒有了?」冉顏詫異道。
晚綠點點頭,「是啊,就這麼件事。」
似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冉顏決定等冉雲生稍微冷靜一些,改天再問問他。
夜已深沉。
冉顏躺在榻上想了許多事情,終於有了些睏意,便挪了個安穩的姿勢,準備入睡。
意識矇矓的時候,卻聽見有些嘈雜的聲音,冉顏睜開眼睛,發現外面隱隱有火光。
「晚綠。」冉顏出聲喚睡在小榻上的晚綠。
晚綠還帶著睡意矇矓,便急忙爬起來,道:「娘要起夜嗎?」
「不是,你看看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冉顏道。
「哦。」晚綠打著呵欠,披上衣服,開門探出頭去,半晌才縮回來,回話道:「娘,不是咱們這邊,是衙門那邊的。」
冉顏猜測,可能是蕭頌設了誘敵的圈套,便也不再多問,喚晚綠回來繼續睡覺。
次日一早,蕭頌遣人過來告訴冉顏,已經抓獲莊尹。
待用完早膳後,冉顏開始對屋頂發呆。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吃了一回藥,又開始對著屋頂發呆。
過午之後,天色漸漸陰沉下來。劉青松現在是做縮頭烏龜,冉雲生彷彿情緒不佳,一早上也未見人影。主們心情不好,僕婢亦不敢大聲喧嘩。於是小院裡明明住著滿滿的人,卻顯得分外安靜。
直至快午時,桑辰才從房間出來,站在冉顏門口扭扭捏捏半晌,剛剛抬手準備敲門框,便聽見屋內冉顏幽幽歎道:「唉,好久沒有接屍氣了……」
桑辰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地退去。
蕭頌辦完公事,剛剛進了內門道,便見到一個灰影像見了鬼一樣,從冉顏的門口兔般地竄回自己房內,速之快,實在令人咋舌。
蕭頌頓了一會,才敲響冉顏的房門,裡面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門沒鎖。」
「怎麼,才醒了一日就覺得無聊?」蕭頌進屋便問道。
冉顏懶懶地望了他一眼,動了動嘴唇,不答反問道:「你送簪是與我定情?」
歌藍和晚綠剛剛經受過「接屍氣」的驚嚇,驚魂尚且未定,冉顏又狠狠地來了一記。
劈頭就是這麼一句直接的話,把蕭頌問得也有些懵了,怔愣片刻才道:「只是想送而已。」
冉顏拒收雲簪,蕭頌便知道她對自己還沒有到定情的地步,所以自然不會自己往牆上撞。
「唔,我也這麼覺著,不過還是問清楚的好,免得日後說不清楚。」冉顏緩緩道。
蕭頌撩起袍,悶悶地坐在榻前,「非得要把事情說得這麼透徹?煞風景。」
看著他氣悶的樣,冉顏頓時精神好了許多,興致勃勃地問起案情,「莊尹被抓住了?案破了?」
蕭頌無奈地在心裡歎了口氣,順著她的話題道:「嗯!我設了個局,本想是驗證悅來客棧老闆澤平治是否有殺人動機,未曾想,竟有個意外收穫。還有,在乞丐劉汶的屋內找到了一張紙。」
蕭頌將紙在冉顏面前展開,上面幾個模糊不清的大字:爾等該死。
「還在他屋內找出一個女的畫像,經過辨認,是一名叫羅鈴的繡娘。」蕭頌將紙張折好,用白疊布包起來,塞回袖袋,這可是重要物證。
「鈴娘?」冉顏一直隱隱覺得,這個羅鈴與劉汶不可能是素不相識,「這麼說來,他們是戀人?這樣一來,她豈不是有重大嫌疑?」
如果劉汶當年知道莊尹等人的齷齪事,被他們迫害,為了給劉汶報仇,鈴娘也不是沒有可能瘋狂。
蕭頌頜。
想起那個怯生生、卻眼神堅毅的鈴娘曾說:他覺得自己成了廢人,不願連累我,他終身不娶,我便終身不嫁,這樣我們也算廝守了。
「我想見見那個鈴娘。」冉顏盯著蕭頌。她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有些過分,若是平常,她斷然不會做出這樣沒有分寸的事情,可她知道蕭頌會答應。
「好。」蕭頌想也未想便一口答應。
冉顏不是個大沒有限量的人,被傷成這樣,除了莊尹之外,還有那個萬惡的兇手,她一個也不會放過。另外,是要自我檢討。
隔了半刻,兩名衙役壓著一個女進了室內。
隔著竹簾,能隱約看見她身量高挑,臉盤瘦長,彎彎的柳葉眉下兩汪秋水,中庭略長,嘴唇有些薄。梳著簡單的髮髻,渾身上下沒有一件飾物。
羅鈴第一眼便看見了靠坐在几旁的蕭頌,以為是提審,便在簾外跪了下去。
「起來吧,有人要為你伸冤,進來回話。」蕭頌道。
羅鈴怔了一下,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起身垂頭小心翼翼地撥開簾,走了進來,站在距離蕭頌最遠的角落裡,肩膀止不住輕顫。
冉顏不禁看了蕭頌一眼:你怎麼迫害人家姑娘了?
蕭頌眼神無辜。
「鈴娘,你請坐。」冉顏把聲音放柔和,她自以已經很溫和了,殊不知在旁人聽來,猶顯冷漠。
羅鈴面對一尊煞神,一座冰山,哪裡敢說一個不字,冉顏說讓坐,她便老老實實地在最遠處的席上跽坐下來。
「能與我說說,你與劉汶是什麼關係嗎?」冉顏問道。
羅鈴垂著眼眸,聲音細而發顫,「我不知道。他還是州生徒的時候,曾說考完科舉之後便去我家下聘,但經歷一場變故,他只裝作不認識我。」
冉顏繼續發問:「你覺得劉汶是個什麼樣的人?據說他才華橫溢,你覺得他若是科舉高中,會履行諾言嗎?」
「他從來說話算話。」羅鈴聲音裡帶了哽咽,說到劉汶,她心裡被滿滿的悲傷充斥,忘記了懼怕,「十年前我便與他相識,他是個好人,時常來幫我照顧祖母,家裡粗活重活都攬了下來……」
冉顏打斷她的話,「既然如此,為何你的左鄰右舍都不認識他?」
「他……他怕被家裡責罰,只偷偷過來。」羅鈴一言道出無盡心酸。從前劉汶雖是劉氏庶出,卻因才華過人而被氏族重視,與她的身份自然是天差地別,後來他陡遭變故,她以為可以結為夫妻,可他已陷入絕望。
「你知道他遭遇了什麼嗎?」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羅鈴搖頭,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在她面前綻開一朵朵小花。
外面也不知何時落了雨,彷彿要映襯羅鈴現在的心情,屋裡漸漸暗下來,看不清人影,只有羅鈴壓抑的哭泣聲。
「來人,放了她。」良久,蕭頌出聲打破沉默。
冉顏有些驚訝地看向他,蕭頌並不像是一個感性的人,不可能聽了一段艱難的故事就同情心氾濫。但轉而一想,她便明白了。羅鈴如此的情真意切,絲毫沒有破綻,若是她一口咬定不知道劉汶身上發生了什麼,她便沒有殺人動機。
蕭頌站在窗口,看著衙役帶著羅鈴出去的背影,輕聲道:「白義,跟著她。」
廊上一個聲音道:「是。」
冉顏道:「你覺得她是兇手?」
「不知道,沒有水落石出前,任何一個牽扯進去的人都有可能是兇手。我只是覺得她今日剛才的情緒明顯比在縣衙激動。」蕭頌回頭道。
冉顏沉吟了一下,道:「是不是你嚇人了?她在我這裡比較容易放鬆?」
「你?」蕭頌看著她嚴肅的表情,發現根本不是在說笑,不禁道:「你怎麼好意思五十步笑步,方才桑隨遠還被你嚇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