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錯,這有什麼關係嗎?」宋縣尉即便方才沒聽懂冉顏說的那些驗屍術語,但看劉青松的態,他也不敢怠慢。
「死者身上有沒有紋身?」冉顏仔細打量整個屍體,目光在血液大片附著的地方流連。
劉青松瞥了一眼腹破腸流的屍體道:「背部傷痕較少,沒有發現紋身,四肢和腹部受損嚴重,血量多,還要清理之後才能看清楚,尤其是腹部和上肢小臂……」
人受到襲擊的時候,若是實在沒什麼可以躲避,就會下意識用手臂抵擋攻擊,這具屍體的右臂連骨頭都碎裂了,根本看不見是否有紋身。
冉顏斟酌了一下,問宋縣尉道:「聽說那乞丐是死在一個深巷裡,天色朦朧,滂沱大雨,那位繡娘是如何發現乞丐的屍體?」
宋縣尉答道:「這位繡娘心地善良,一直接濟劉汶,她那日見雨下得大,怕劉汶沒有地方躲雨,便送了把傘,沒想到卻只看見一具死去已久的屍體。」
劉青松並未加入兩個人的談話,而是令人在屍體周圍用素布支起隔斷,開始清理屍體。
繡娘的事情,如此說來似乎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冉顏微微挑起眉梢,「繡娘多大年紀?相貌如何?有沒有家室?與劉汶是什麼關係?」
宋縣尉眼眸中閃過一絲不耐,但看在劉青松的面上還是答道:「那個繡娘名叫羅鈴,約莫二十四五歲,至今未曾婚配,相貌當年二八年華時倒也不賴,不過現如今已是個老姑娘了。家裡有個八十餘歲的祖母,祖孫倆相依為命,據左鄰右舍說,鈴娘並不認識劉汶,施捨飯菜只是出於一片好心。」
冉顏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名死者,其中有兩名曾經是獄卒。」
脫離賤業又非賤藉,所以並不困難,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兩名曾經身為獄卒的死者年紀相仿,會不會也是同年脫離賤藉?
靜默了半晌,冉顏忽然又問道:「你說這名死者馮兆發了一筆小財,才得以脫離賤藉,那麼死在客棧裡的那個人,是不是也因為發財才脫離賤業?」
「是又如何?合夥做生意賺錢脫離賤業的人比比皆是,這很奇怪嗎?」宋縣尉已經表現出一絲的不耐煩,即便冉顏表現得與普通娘迥異,他也不覺得她對案件能有什麼見解。
冉顏看見他的神情,覺得自己再說什麼也都是徒勞,遂也不自討沒趣,靜靜地觀察起附近的環境。
晚綠在一旁已經連膽汁都吐出來了,還是不斷的乾嘔。
月色大好,滿天繁星,若非風中濃重的腥甜味,倒是處不錯的賞夜景之處。
火把的辟啪聲,偶爾還有晚綠作嘔的聲音。
「冉顏,快過來看。」劉青松陡然一聲大吼,嚇得周圍衙役一個激靈。
冉顏快步走了過去,劉青松抬頭看了她一眼,將屍體破損的小臂托了起來,用鑷輕輕撥動僅存的皮膚,「看到沒有?」
殘破不堪的皮肉墜在骨上,已經被劉青松清理乾淨,能清晰地看見藍綠色的紋,「是紋身。能看出是什麼圖嗎?」
劉青松搖頭,「手肘至少被砍了七八次,紋身又不大,能找出這塊皮已經很不容易了。」
宋縣尉亦跟來過來,聽聞這具屍體上同樣有雕青,忽然想起冉顏方才說的話:名死者,其中有兩名曾經是獄卒。
當下宋縣尉連忙道:「來人。」
「在!」一個捕頭應聲。
「去縣衙查查名冊,馮兆與張鉉何時離開衙門!查到之後,再查他們兩人在衙門期間,都有哪些案件,牢房裡關著哪些人。」現在能查到也只有這些了,宋縣尉有些著急,馮兆乃是洛陽馮氏的人,儘管不是直系,但聽說他在洛陽混得很不錯,得到馮郎君的另眼相待……
冉顏倒是高看了宋縣尉幾分,原來他也不糊塗,還知道可能是許多年前的冤案造成今日的報復。
驗屍完畢,劉青松飛快地寫下屍檢驗狀,交給宋縣尉,便和冉顏上車離開。
晚綠已經吐到虛脫,上了馬車便昏睡過去,冉顏給她把了脈,見沒有大礙,才問道:「你解剖了?」
「我哪能私自做這種事情!」劉青松立刻矢口否認,不過轉而又道:「他的腸胃都掉了滿地,我不過是幫他歸位的時候,順便打開來看看。」
劉青松說著,臉色也有些難看,昨日冉顏與他講了通過胃內容物來尋找線,他今天便迫不及待地實驗,結果切開屍體胃部之後,他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當時他便對冉顏由衷地敬佩起來,法醫這個職業真不是常人敢嘗試的。
「有什麼發現?」冉顏頗有興致地問道。
劉青松強壓下心頭的不適,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馮兆可真夠能吃的!而且裝了滿肚的好東西,食物外形大都完整,還有濃重的酒味。胃容物中能分辨出一種炙活鶉的菜,名叫『箸頭春』,這是規格最高的宴席之一中的菜餚。」
冉顏眼睛一亮,一貫沉靜的眼眸隱隱湧動著興奮,「這麼說來,他是在鎮上用完飯,然後就到了此處,不到半個時辰便遇害了!」
這附近沒有更大的縣,半個時辰,就算吃晚飯後從洛陽一策馬疾馳過來,也趕不及,只能是在鎮上用餐,然而聚水縣並不大,這頓大餐,馮兆不是在酒樓食用便是在哪個富貴人家做客,查起來並不難。
這真是一條振奮人心的線。
/>
「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宋縣尉?」劉青松道。
冉顏往車壁上靠了靠,漠然道:「隨你。」
她現在已經越來越缺少正義感了,只不過是把這件事情當做一件打發時間的謎題,在大唐,沒有努力目標的未來和這種漂泊感,讓她已經越來越迷茫,漸漸地迷失了自己。
就連劉青松也看出她的情緒,「你不說要征服大唐麼,怎麼這麼快就偃旗息鼓了?」
冉顏挑眼睨了他一眼,「你正常的時候,也不招人厭。」
晚綠迷迷糊糊地醒了,在車上晃著,竟是又要開始吐,當下連忙扯過車廂裡一隻不知道裝什麼的缽,抱在面前狠狠吐著。
「喂,我什麼時候不正常過?」劉青松雙手撐在箱上,裝作一副柔弱狀,「你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可不能這麼快就倒了啊。就算海枯石爛、滄海桑田,冉法醫……你一定要像擎天柱那樣屹立不倒!我可全靠著你了。」
晚綠嘔吐的越發厲害,有氣無力地抬起頭道:「劉醫生,我家娘……擎不住您的天,您還是歇歇心思吧,嘔——」
馬車快到客棧的時候,後面忽然響起馬蹄聲。
片刻,車外有人道:「劉醫生,縣令有請劉醫生和令師。」
縣令官職在縣尉之上,這還沒多會兒,馮兆之死就驚動了縣令?劉青松撩開簾,見是一個眼熟的捕頭,便道:「縣令?公事還是私事?」
「近日的案件牽連頗廣,縣令想請教二位,自是公事,只是縣令公務纏身,不能親自前來請二位,還望見諒。」捕頭拱手道。
劉青松看了冉顏一眼,見她沒有反對,便道:「帶吧。」
「是!」
馬車拐了個彎,往城東去。
「看來這個馮兆背景挺深的嘛。」劉青松咂嘴道。
冉顏靠在車壁上瞇著眼睛養神,緩緩道:「馮兆背景再深能有你深?」
言下之意,縣令請劉青松過去可不光是為了案件,只不過是藉著案件和劉青松攀攀關係罷了。
「大樹底下好乘涼嘛。」劉青松一臉曖昧地笑道:「其實這棵大樹特別願意讓你靠著,只要你一點頭,你想靠在哪兒都行。」
「是麼。」冉顏不以為意,她知道蕭頌對她有意,但她也從來不曾自視過高,僅僅幾面而已,能產生什麼樣深厚的感情?完全沒有道理。
在古代,男人喜歡一個女人,自然會罩著她,但若僅僅作為一件附屬,冉顏寧願自己過。
「我看九郎對你挺上心的,我知道今非昔比,但環境都不一樣了,你不是說我看不開麼,你這麼堅持,是不是也算認不清現實?入鄉隨俗嘛……」劉青松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冉顏睜開眼睛,看著他道:「入鄉隨俗?你打算妻四妾是你的事情,讓我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絕不可能。」
「我才不要。」劉青松鬼吼一聲,然後嚴肅道:「你難道不知道宮心計什麼的?飢渴的女人猛如豺狼虎豹,我一來不想後宅失火,二來不想精盡人亡,最主要的是……一般人也不能妻四妾啊。」
冉顏再修養良好,也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鄙夷道:「主要是最後一條吧。」
劉青松暗自覺著自己八卦能力下降了,到了冉顏這兒,就一直被她引導著話題。
馬車漸漸緩下,車外傳來捕頭的聲音,「劉醫生,縣衙到了。」
劉青松順手挑開簾看了一眼,發現馬車已然駛入一個宅裡,格局絕對不是縣衙。馬車兩側站著兩排黑衣勁裝大漢,個個威武不凡,不是一般衙役能比。
冉顏發現劉青松臉色微變,不禁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劉青松用口型示意:可能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