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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奮力地幫殷晚晚倒水,卻發覺從她口中吐出的全部都是鮮血,連忙掰開她的嘴,不禁驚道:「刺史,她咬舌自盡了。」
從始至終,冉顏都站在不遠處不曾移動,方才殷晚晚的墜河的那一瞬,冉顏就看見她唇角溢出的鮮血,殷晚晚的愛恨都那麼強烈,若真的下定決心要死,又怎麼會給自己留下生機。
她用張斐的鮮血洗清了內心的仇恨,恐怕也得在這平江河裡還了殷渺渺一條命,她才覺得公平,才能瞑目。
冉顏抿著唇,垂眸看著躺在船板上的屍體。「娘,你沒事吧?」晚綠擔憂道。
冉顏搖頭,她記得冉雲生說過,殷晚晚是個活潑愛笑的女孩,而且常常無視家規,有些叛逆,這樣一個女孩要裝作溫婉賢淑的典範,對她來說是一種的煎熬吧!而且她活著,是建立在自己親姐姐的性命之上,又要時時刻刻擔憂被人戳穿……
被人戳穿?冉顏怔了一下,心中瞭然,殷晚晚偽裝得並不完美,許是被韓山和繁春看出什麼來,性殺人滅口,嫁禍秦四郎。
冉顏深吸了一口氣,向劉讓告辭之後,便帶著晚綠下了畫舫。
案到了這個地步,冉顏已經不再想關注,就如從前一樣,她只負責驗屍,勘察案發現場,為刑偵提供正確的方向和線,若非這個案涉及晚綠的安危,她也絕對不會多管閒事。
靠在馬車上,冉顏從袖袋中取出魏娘塞過來的一團紙,小心地打開,裡面有張仔細疊在一起的紙。
上面有一行行小楷,冉顏往窗口靠了靠,看清楚紙上內容。
——居然是房契。
冉顏飛快地揭開第二張,依舊是一張房契,就著竹簾透過來的光線,冉顏看得清清楚楚,這裡面有兩張是在蘇州東市的鋪,一張揚州城的宅。
張都只是房契,在唐朝,女人沒有土地所有權,倒是能擁有一些房契、奴婢的賣身契,這應該是魏氏給自己或翠眉準備的退,可惜,一切盡毀,這份便宜卻教她佔了來。
想起那個如煙雨水墨般的女,冉顏輕歎了口氣,將房契折好放回袖袋之中。
冉顏估計自己很快便會被送至影梅庵禮佛,便準備今日必須去一趟彩秀館,雖則,她現在也不缺那一點錢,但做人要言而有信,既然已經收了定金,治了一半,就不能無故終止。
晚綠大傷初癒,勞累了一早上,面色開始有些發白,但不放心冉顏一個人去妓館,執意要跟著一起過去。
時已經過午,冉顏便在府衙換了馬車之後,在東市口尋了個酒肆,隨意用了幾口飯,便從街邊雇了兩頂轎往彩秀館去。
幽深的巷盡頭,彩秀館的後門依舊緊閉。晚綠下了轎,上前去敲動門環。
門從裡面吱呀一聲被打開,有個著粉藍色流花襦裙的少女探出頭來,形容懶散地看了看晚綠,打了個呵欠道:「我們妓館這個月不做生意……」頓了一下,旋即又覺得對方是娘,不會是來尋歡作樂,又轉而道:「這裡是彩秀館,你們找何人?」
「勞煩小姐通報,我們娘是來給紫緒小姐瞧病的醫生。」晚綠還算客氣地道。
那少女一雙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好奇地瞅著帶著冪籬、一言不發的冉顏,語氣倒是恭敬了不少,「不用通報,原來是醫女,阿姆已經交代過,你們請進吧。」
藍裙少女引領冉顏進門,欠身道:「請隨我來。」
進入彩秀館,比起上回隱隱約約傳來的絲竹喧鬧聲,院中顯得更加靜謐,夏日陽光將院裡的植物曬得蔫蔫的,蒸騰的熱氣裡帶著濃郁的草木花香氣息,堵悶得緊。
過遊廊時,看見荷塘邊幾個妓人只著輕紗歪在亭中的欄杆旁,無聊賴地餵魚、閒聊。
兩個正在聊八卦的女瞧見有廊上的冉顏和晚綠,頓時眼睛一亮,掃去一身寂寞無聊,精神倍地拍了拍旁邊正餵魚的豆綠輕紗裙女,「哎!別餵了,這兩日魚都被你撐死好幾條了。」
那女頭也不抬地道:「我不餵魚能幹什麼?誰讓這些小畜生蠢得厲害,喂多少吃多,怨得了我嗎。」
旁邊二人使勁拽了拽她,女這才覺得有異樣,懶懶地順著兩人的目光看過去,看見被冪籬籠罩全身的冉顏,亦來了精神,小聲問道:「那是什麼人?」
另一女道:「聽說阿姆這些日不開門,都是為等一個人來,便是這個人麼?」
「什麼人,花魁?胡姬?」著豆綠紗裙的女湊近了問。
「才不是什麼胡姬花魁!是一名醫女,曖,近來聽說過冉十七娘的事了吧,蘇州城也只有她一個女醫者,我猜就是她。」
「冉十七娘?就是那個剖死人被嚴家退婚的冉十七娘?」
「蘇州城還能再尋出別的冉十七娘麼?聽說生得美,比齊六娘不遑多讓,本來與嚴家的婚事正正好的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嘖嘖,可惜呀,她做什麼不好,偏去做那驗屍的活兒來輕賤自己……」
她們議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在遊廊上依舊能夠隱約聽見,晚綠眼冒火光,怒氣騰騰地道:「娘,咱們不在這兒給她們瞧病了!當著面兒就說這樣難聽的話,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講!咱們不受這份氣。」
晚綠嗓門大,剛剛吼完沒兩息,一襲妃色襦裙便從屋內衝了出來,指著那群說閒話的妓人厲聲道:「你們這群小賤蹄,天不接客就想漢,現在又當著人家面嚼起舌根來,惹走了醫生,仔細阿姆把你們一個個都放到軍營裡去!」
那群女一個寒顫,連忙起身斂衽給冉顏屈膝行禮賠罪。
妃色裙女緩了緩怒氣,轉向冉顏賠笑道:「她們都是些下賤貨,說出的話也都不堪入耳,您千萬莫要往心裡去。」
冉顏認得這女,是她上次見過一面的紅杏,於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帶吧。」
紅杏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計較就有**份,晚綠也只好忍著怒氣,冷哼了一聲,隨著冉顏往屋裡去。
「多日不見,娘尚安否?」紅杏笑吟吟地詢問道。
「尚安。」冉顏目光掃過她的面,見未曾有瘡,便知道當初開的中藥起了作用。
又過了兩個拱門,轉了一個彎才看見掩映在花叢中的房舍,一踏進屋內,濃重的中藥味撲鼻而來,這裡還是當初安排給紫緒住的那間房,未曾挪地方。
窗前端正地跽坐著一名素服女,即便是在屋內,她面上也覆了輕紗。
聽見腳步聲,女回過頭來,一雙美眸疑惑地望向冉顏。
「紫緒,這就是治好你病的醫生!」紅杏自己的病也沒有惡化,心情好,待冉顏自然也不同一般,轉而吩咐一旁侍婢道:「快去告訴阿姆,醫生來了。」
侍婢應聲退出去。
紫緒這才有所反應,起身向冉顏欠身行禮。
冉顏脫鞋在她對面的席上跽坐,聲音淡淡地道:「坐下吧。」
紫緒沒想到冉顏態如此冷淡,略微怔了一下,隨即也坐回席上。
「近幾日身上膿瘡癒合怎麼樣?」冉顏問道。
紫緒這幾日精神一直處於恍惚狀態,冉顏的節奏快,省略掉招呼寒暄,直奔主題,她竟是一時反應不過來。
紅杏立刻接口道:「好多了,有些地方都已經結痂脫落,阿姆說既然能控制住病情,便就耐心等著您過來。」
嫣娘倒真是能沉得住氣,就這麼相信她嗎?還是過自信?
冉顏仔細看紫緒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手上,臉上,許多瘡已經開始結痂,有一些剛剛脫落,露出新的皮膚。
「恢復得不錯,現在要為你做最後一步治療,可能會有些疼。」冉顏示意晚綠把工具箱放在几上。
「無妨,只要能治好病,我什麼都願意忍受。」紫緒幽幽道。
因為她染上這個病,唯一的親姐姐為了她,必須要用剩下僅有的青春年華伺候一個年過半的老頭,而她自己從美貌女變成了一個醜八怪。
冉顏明白紫緒的心情,一邊從箱中取出針筒,一邊道:「之後我給你一些調養的方,病癒之後,容貌會恢復之前的七成。」
冉顏看了一眼紫緒略有些塌陷的鼻,她只是一名法醫,不是整容醫生,對面部產生的這個缺陷無能無力。
紫緒心中一喜,連忙道謝。
冉顏垂眸淡淡道:「不用客氣,是收錢的。」
紫緒愣愣地看著冉顏用鑷夾起泡在酒中的針頭,放在一種水裡洗過之後裝在針筒上,手法嫻熟,猶如洗茶手法一般。她倒並非是缺這點錢財,只是覺得冉顏的個性實在很是奇特,看起來十分冷漠,卻又知道她內心的想法,還加以開解,若說熱心,卻又將界限劃的清清楚楚。
「手伸出來。」冉顏從裝有青黴素的瓶裡吸取少許,抬頭對紫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