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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顏渾身一鬆,才發覺後背已經濕透。她知道自己剛才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雖然她曾經死過一次,但有時候最可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死亡之前的煎熬。
回到莊安頓好一切之後,已經是時了。冉顏躺在榻上,連平日睡前想事情的習慣都略掉,直接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第二日天還未大亮,隱隱約約的吵嚷聲便傳到了冉顏耳中。
靜躺了一會兒,只聽那聲音似乎有增無減,冉顏才出聲問道:「邢娘,出了何事?」
劉氏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回娘,今兒早上忽然湧來好多病患,說是聽聞娘能起死回生,特地來請娘救命的。」
起死回生?冉顏無奈一笑,也許是救治晚綠和周郎的事情被傳開了,恐怕眼下傳言比事實要誇張倍,他們都以為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吧。只是很奇怪,那日見到她救治晚綠的都是些世家權貴,就算他們那麼無聊,喜歡講八卦,也不可能一夜之間風風雨雨啊!
救周郎之事,附近村民都知曉此事,他們沒有上門求救,一來是因為沒有到垂死地步的病人,二來是冉顏的身份高貴,村民們也不敢拿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煩她,那麼,這回來的人必然是不簡單了?
果然不出冉顏所料,只聽劉氏道:「娘,門外那些人看上去都是有身份的,恐怕不能輕易得罪。」
冉顏揉了揉額角,其實好名聲對於她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包括與秦家的婚事也可以迎刃而解,原本冉氏就比秦家強盛,秦家能結上這門親事,一是因為冉顏本身疾病纏身命不久矣,二是因為繼室的攛掇,現在冉顏病好了,名聲又盛,而秦四郎行為不檢惹上人命,正是冉家退婚的大好時機,相信冉聞心中會有很大動搖,但就怕傳言過甚,物必反。
如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恐怕到頭來好事變壞事。
梅毒、婚事、欲殺晚綠的兇手,接踵而來,一件事情還未解決,現在又弄得滿城風雨,逼得人喘不過氣來,冉顏逼自己要冷靜,要沉住氣。
眼下迫在眉睫的一件事要解決——她才拜師吳修和沒幾天,立刻變成傳聞中醫術高超之人,這到時候要如何解釋?拜師的時間只有邢娘、晚綠、吳修和人知道,只要他們不說漏,倒也沒有多大問題,看來,還是要趕快巴結巴結便宜師父要緊。
這廂冉顏正頭痛,卻不知道,造成冉顏這番頭痛的人正笑得見牙不見眼地與冉聞寒暄。
冉府之中,也是賓客盈門,偌大的府門口停著十餘輛馬車,人人面上都帶著喜氣洋洋的神情,若是不知內情,還道是冉府辦喜事。
「這次多虧了冉十七娘,將重要人證起死回生,為官府破案做出重大貢獻,老夫特別來致謝!」劉讓笑道。
冉聞也是滿臉喜氣,很好地掩飾眼中的驕傲,客氣道:「哪裡哪裡。」
之前的蘇州刺史杜言衡乃是京城杜氏的嫡系孫,為人剛硬,是個說一不二的硬性,在蘇州也沒有人敢得罪他,幾個大族暗地裡十分不喜歡杜言衡,而劉讓世故圓滑,該給的方便一點也不勞他們操心,官府與世家大族之間,達到了一個彼此牽制、彼此忌憚、彼此尊重的和諧狀態,他們對劉讓很滿意,所以對他也更加客氣。
劉讓看見冉府的管家一遍又一遍地過來通報有訪客,便開玩笑道:「看來今日賢達(冉聞的字)忙得很,沒空留老夫吃飯,那我還是趕快回府衙,免得趕不上午膳!哈哈!」
冉聞心情大好,「劉刺史這麼說可是怪罪我了?這可不行,今日我們定要痛飲杯!」
劉讓連忙擺手道:「玩笑,玩笑而已!老夫這一把老骨頭可頂不住杯,近來案件頗多,府衙裡還有事,我就不久留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強留,改日定然好酒佳宴招待劉刺史。」冉聞見劉讓已經起身,便也就順口客套一句,隨即送他出主廳。
劉讓與冉聞出了廳堂,順著遊廊往外走,快到大門的時候,劉讓頓住腳步,道:「老夫有句話或許不應當講,不過……秦司雖是我得力的下屬,但他兒……」
說到一半無奈笑著擺了擺手,「罷了,兒女自有兒女福,要我這個老頭多什麼嘴!」
劉讓這話裡,半句沒有提到秦家和冉家的婚事,但意思已經明明白白地傳達到了,而且反正他又沒有說什麼,就算到時候婚事真的壞了,也不關他什麼事。
冉聞心裡原本就已經動搖,加上劉讓這句話,心中更覺得,冉顏嫁給秦四郎是大材小用了。
送走劉讓,冉聞快步趕回偏廳,那裡已經聚集了一幫賓客,他心裡惴惴,平時冉家也是訪客不斷,但不知道今日這是怎麼了,呼啦啦來了這許多人。
冉聞剛剛步入偏廳,便明顯地感覺到了緊繃的氣氛,原本在席上正襟危坐的客人們,見冉聞進來,紛紛起身迎了上來。
冉聞一邊與眾人寒暄,一邊環視廳堂一周,看見有幾個衣衫華麗的婦人,有兩個還是蘇州城口碑好的冰人(媒人),心下有了計較。
待到眾人歸座之後,冉聞也在主座上跽坐,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問道:「諸位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眾人還未來得及答話,卻被一個身著金紅蝴蝶穿花的婦人搶了先,「冉郎君,奴家莊氏,是嚴家請來的冰人(媒人),替嚴家二郎求親來的。」說著笑盈盈地看了屋內眾人一眼,「想必大家的來意也都一樣,這種事,倒也論不上尊卑貴賤,奴家就斗膽搶先了,諸位還請見諒!」
其餘人心中悶氣
,就算是論尊卑貴賤,她也是代表蘇州嚴氏的冰人,誰敢說她卑賤?而且對方撮合的對象是嚴家二郎,誰不知道嚴二郎是嚴氏嫡出?而且是貞觀十年與楊司判是同科進士,十九歲便任烏程縣主簿,可謂少年得意,前途無量。
「嚴二郎滿腹才華,前途無量,人又生得俊美無匹,而且嚴家與冉家世家也相配,這可是天賜姻緣,奴家最喜幫人家保這樣的媒,因此受嚴郎君之托,幫忙前來求娶冉十七娘。」莊氏滿面恰到好處的喜氣,多一分則顯輕浮,少一分則不夠感染別人。
唐朝的冰人是個正當職業,並不是所有媒婆都穿得花花綠綠不堪入目,真正有身份的冰人,不僅穿著打扮華貴得體,便是連行動舉止都優有禮,那種滿臉掉粉,甩著手帕的媒婆,根本都不入流。而莊氏,不僅是個合格的冰人,還是蘇州城最有名、名聲最好的冰人。
經莊氏這麼一說,眾人都有片刻的沉默,這的確是一樁好婚事,其他人家雖也都是世家,可比之嚴氏,還是少了幾分底氣。
冉聞更加高興,心中慶幸還沒有換庚帖,與秦家的婚事現在作罷也不晚,再說,不過就是個區區上佐,得罪了也沒有大礙。原以為鄭氏留下的是根草,沒想到卻是塊寶!
其他人既然來了,也不能就這麼回去,紛紛說出了來意。
冉聞正是春風得意,說起話來越發客氣,「諸位對小女的青睞,冉某感激不盡,但婚姻之事我也不能全權做主,還得問過小女的意思,今日暫且不能給諸位答覆,真是抱歉。」
滿屋人紛紛腹誹,也沒見你和秦家聯姻時有這個說法啊!但面上還得做出一副贊同的態,而後旁敲側擊地說自家兒郎的好處。
劉讓回到府衙,皺巴巴的老臉上閃過一抹笑意,咕噥道:「小娘,這份人情,我可還清了。」
他也不曾做什麼實質性的動作,就是推動了一下傳言的散播,輕輕地攛掇了幾個家族去冉府提親。秦上佐官位高,可是這些有根基的世家沒一個真正怕了他,況且定親之事,也是少部分人知道,他們完全可以裝糊塗。
這在他堂堂一個刺史眼裡,不過是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冉顏不想嫁給秦四郎,他便隨手攪和一下,還了人家小娘一個人情,至於她最終嫁給誰,與他又有什麼相干?
劉讓不過是一番隨手攪和,卻是把冉顏忙壞了,一早將過來求診的七八個人均仔細詢問了一遍,他們都是被派來求醫的,根本沒有病患親自前來,但根據詢問的症狀來看,居然個個都是疑難雜症!
冉顏只好依照輕重緩急,給他們排了序,從明日開始,每天只醫治兩位。
而今天,冉顏專門騰出時間收買自家師父。
吳修和平時喜歡收集名貴草藥,另外就是喝酒、美食。
冉顏一窮二白,一時間也弄不到名藥、美酒,便打算親自下廚弄幾道菜。
冉顏怕邢娘起疑,只說了去孝敬師傅,便讓她和劉氏一起去照顧晚綠,令小廝邵明把東西都放到吳修和院中的廚房裡,順便幫忙燒火。
這個莊附近有大片的牡丹園,以前冉家人喜歡到此處來遊玩或避暑,是以每個院都有小廚房,而且器具齊全。
吳修和坐在廊下曬藥,聽冉顏說要做菜孝敬他卻也沒放在心上,一個嬌娘,能做出個什麼來?心中還暗暗決定,若是賣相實在差,他堅決不會吃。
關於冉顏這些天的表現,以及外面風傳她得事跡,吳修和一字不落地聽過,但在他眼裡,這是十分正常的變化,他曾經用六壬術推算過她的命格……
吳修和撓撓亂糟糟的頭髮,心道,上回告訴徒弟自己是哪個門派來著?還是說師承扁鵲?要麼,說的是師承華佗?
捋著鬍鬚沉吟半晌,吳修和最終覺得,可能是說師承張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