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心顏的頭一陣眩暈，她嘴唇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釋。
怪不得一向疼愛自己盼自己嫁得如意郎君的沈眉，會出乎意料地反對自己的戀情，甚至追到京都，以刀威脅，不惜斷絕母女情分，逼自己離開楚雲霄。
多麼虛偽！
沈眉口口聲聲是為了自己好，實際上都是為了燕芷楓！
因為燕芷楓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誰在外面？」燕建國發覺門外有動靜，他忙走過去，打開門，當看到慕心顏，他一怔，而沈眉見到慕心顏，神情大變，不敢看慕心顏。
雖說血濃於水，沈眉心裡絕對向著燕芷楓，但是跟慕心顏相濡以沫這麼多年，也是有真感情的。
沈眉內心煎熬著，眼神閃躲，不敢面對慕心顏。
「媽……」剛開口，慕心顏就止了聲，她的喉嚨酸痛得厲害。
這聲「媽媽」，她毫不懷疑地叫了二十幾年，到今天明知道沈眉不是她的媽媽，卻還是習慣地叫沈眉媽媽。
「顏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沈眉懷著僥倖，慕心顏還叫自己媽媽，或許慕心顏沒有聽到自己剛才和燕建國說的話。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慕心顏看著沈眉，必須問清楚，「燕芷楓是你和燕建國的女兒，而我，是被你換過來報復韓秀英的？」
沈眉頓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慕心顏臉色愈加黯淡，沈眉的沉默足以說明一切。
冷天逸心疼地看著極度脆弱的慕心顏，輕摟著她的肩膀，想幫她分擔痛苦。
「顏顏，對不起，我那時候心裡滿是怨恨，一心要報復你媽媽，所以才會抱走你。」沈眉滿是歉意，「請你原諒媽媽，和媽媽離開京都，媽媽會好好對你，用盡所有去補償你。」
「呵呵，補償我？」慕心顏悲憤說到，「你要我走，說到底還不是怕我阻撓了燕芷楓的好事，你根本不是我的媽媽，你沒資格做我的媽媽，我不走，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你阻撓我的幸福，我也會阻止你女兒的幸福，讓她和你一樣痛苦一生，都得不到自己愛的男人！」
「你怎麼那麼惡毒！」慕心顏的話刺中沈眉最深的痛處，沈眉揚手給了慕心顏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打蒙了慕心顏，也怔蒙了沈眉。
「伯母，你太過分了！」冷天逸氣得抓住了沈眉的手，真想回扇她一巴掌，卻忍住沒對她怎樣，只是把她拽開，因為他從不打女人，更何況沈眉到底曾是慕心顏的媽媽。
「哈哈……」臉上火辣的痛，心裡森寒的疼，慕心顏悲極反笑，水眸冰寒，「我惡毒？沈眉，到底是誰惡毒？你這一巴掌打得真好，打斷了我對你的所有情分，我會永遠記住。之前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和我斷絕母女關係嗎，好的，如你所願，就從這一巴掌開始，你我恩斷義絕，不再是母女，再見面也只是陌生人。」
沈眉不知所措地站著，她的手顫抖著，不相信自己居然動手打了慕心顏。
而聽到慕心顏決裂的話，沈眉心揪成了一團，「顏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我是一時氣不過，沒忍住，不要和媽媽斷絕關係，好不好？」
「媽媽？」慕心顏笑得很冷，看著沈眉，「這個詞，從你嘴裡對我說出，你不覺得很諷刺？你應該去和燕芷楓說！還有，不管你是無意也好，故意也罷，這一巴掌，打了就收不回去，我一定要和你斷絕關係，並且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我累了，想休息了，這裡是我的家，請你帶好你的東西，給我立刻……離開。」她本想說「滾出去」，可終是不捨得說。
「慕心顏，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你媽，她再不對，也養了你二十幾年，她在京都無依無靠，你這麼趕她走，太不孝了。」燕建國看不過去。
「你是誰？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慕心顏陰冷地說，「燕建國，你不要在這裡裝好人，罪魁禍首就是你，當初要不是你，怎麼會有今天的一切？她是養了我，可還不是你們謀劃換掉我的結果？你若心疼她無處可待，還可以像當年一樣金屋藏嬌啊，保不準再弄一個私生女出來，又把別人的換掉。」
沈眉面色剎那蒼白，看著慕心顏，卻說不出一個字。
慕心顏恨她，是應該的。
沈眉知道，她和慕心顏間的親情，再也回不去了。
＊
沈眉走了。
她離開的腳步，一聲聲，擊中著慕心顏的心。
慕心顏很想挽留，卻咬著牙，站在原地。
她的心被傷得太深，她沒有辦法去原諒。
知道沈眉已走出了公寓樓，慕心顏跑到陽台，凝視著沈眉離開的身影，痛，充斥著慕心顏的全身。
「媽……」慕心顏喃喃出口，卻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叫沈眉了。
以前的日子，一幕幕浮現在慕心顏眼前。
她還記得，七歲那年，她發高燒，沈眉在床邊守了她三天三夜；
她還記得，九歲那年，為了湊夠她上跆拳道課的費用，沈眉忍受著旁人鄙夷的目光，起早貪黑地撿垃圾，無論是天晴還是下雨都忙碌著，有一天沈眉不小心摔傷了腿，仍然一瘸一拐地撿拾著垃圾，去廢品收購站換錢，讓她能夠繼續上課。
她還記得，十二歲那年，因為慕慶昭欠了一大筆賭費，他們家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在兩天都沒得吃任何東西的情況下，沈眉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個包子給她，她狼吞虎嚥地吃完後，才知道沈眉一點也沒有吃，全都給了她。
……
沈眉對慕心顏的好，讓慕心顏發誓這一輩子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報答沈眉。
所以，只要是沈眉說的，慕心顏再不樂意，也會去做，比如次次幫慕慶昭還賭費善後，比如沈眉不讓慕心顏和楚雲霄登記，慕心顏就不登。
慕心顏掏心掏肺地對沈眉好，卻沒想到沈眉不只阻止她的幸福，更是給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鼻子好酸。
眼睛好澀。
若不是親耳所聽，慕心顏根本想不到親情的真實面目，如此殘忍。
沈眉愛的，呵護的，只有燕芷楓。
為了燕芷楓的幸福，沈眉不惜犧牲她慕心顏的。
慕心顏的眼前模糊了，過往的親情畫面也模糊了，讓她覺得那過去就是一場虛幻的夢，如今夢醒了，情滅了，人散了。
親情的坍塌是如此，愛情的坍塌也是同樣。
慕心顏雙手抱胸，只覺得寒冷無比。
冷天逸沉眸，他挖空心思，想說很多話安慰慕心顏，卻不知道從何開口，見她身體發顫，他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逸，為什麼，我最親最愛的人，都對我那麼殘酷，到底我做錯了什麼？」當沈眉的背影消失，慕心顏低下了頭，她的淚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
一滴滴，滴進了冷天逸的心裡。
「你沒做錯，是他們錯了。」冷天逸愛憐地看著慕心顏，「心顏，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做人要往前看，難過的事情，哭過，就讓它過去吧，我會陪你好好地走下去。」
「可是，我走不下去了，我真的好累。」慕心顏無力地說。
「那我做你的腿，背著你走，你就不累了。」冷天逸動情地鎖視著慕心顏，「顏，你願意，把你交給我，讓我守護你一生嗎？」
慕心顏的心一緊，「逸，我值得嗎？」
「值不值得，你問過我很多次，我也問過自己很多次，」冷天逸的眼裡柔情無限，「其實，真愛是不用問值不值得的，只有願不願意，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什麼都願意？
慕心顏的心瞬間往下一沉，她清楚地記得楚雲霄求婚的那個晚上，彈唱的那首《我願意》，當時的他，是多麼的深情，那些誓言又是多麼的美麗。
可惜，只是一瞬間，就面目全非。
「逸，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談愛。」慕心顏再次拒絕了冷天逸，如今她的心死了，再有一個男人對她表白，她已經沒有一絲的信心去相信。
冷天逸藍眸驟暗，很久沒說話，直到看到慕心顏腳踝處的守護腳鏈，他的臉上才浮出虛幻的笑，「不要緊，不想談，我們就不談，就讓我做你的好朋友，給你依靠給你安慰，這樣總可以了吧？」
顏，做不成你的情人，能做你一輩子的好朋友，也是好的。
就讓我在今生對你的守候中，等待和期待著來世的相逢吧。
到時候，我定會在楚雲霄之前，找到你，讓你愛上我，陪我一輩子。
＊
冷天逸離開後，慕心顏回到陽台上，呆站了一夜。
腳酸了，身僵了，她也不察覺，如雕塑般，一動也不動。
直到天空盡頭泛起了魚肚白，她才頹然地跌落在陽台的地板上，眸裡是一片死灰。
短短的一天，她失去了愛人和親人。
她的內心經歷了難言的苦痛折磨，她的淚水怎麼流都流不盡。
誰說，明天就是新的一天？
在她眼裡，此刻的朝陽比落日還要讓她絕望，她不知道拿什麼去度過以後漫長的一天又一天。
她覺得好孤單，這個世界上她沒有親人，也沒有愛人，只有自己而已了。
親人？
慕心顏突然想到了韓秀英，那個只見過幾次面，卻為了燕芷楓，對她態度很差的美艷婦人。
韓秀英，真的是她的媽媽嗎？
而她的爸爸，又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