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語錄,人身上最難克服的缺點,大約就是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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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好了嗎,一年一結,一月五號之前準時連本帶利一起付清,下一年再借是下一年的事,你怎麼又說要延期,」吳麗娜板著臉對著電話發著脾氣,在廚房炒海鮮的邊軍聽到是關於錢的事,把菜快速出鍋,關了抽油煙機仔細聽。
「不是我信不過你,我也知道你的家底,這點錢對你來沒什麼,如果是這錢全都是我的,別說是晚一周就算是晚一個月也沒什麼,可這錢裡面還有兩百多萬是人家的,人家可是按天跟我算利息的,到年底了也都等著錢花……再說現在風聲緊……好多人都說今年『抬』完了,再不『抬』了,放銀行。」吳麗娜眉頭皺得更緊了,「我說大哥,你這個時候讓我上哪兒給你借錢去啊,就是十分的利也不行啊……大哥,我不是嫌利少……實在是年底借錢難啊……唉呀,你我還信不過嘛,您撥根毫毛出來,都比我的腰粗……」
對方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吳麗娜的聲音降低了下來,帶著幾分的告饒,「知道了,大哥,我錯了,小妹兒錯了……這事我一定給你辦妥,唉呀大哥,你太仗義了……明白了……說什麼辛苦費啊,咱倆誰跟誰啊,大哥一路順風啊。」
邊軍聽見她講完了電話,才佯裝無知地端盤子出來,「剛才是誰來的電話?」
「馬彪那個死胖子。」
「哦,彪哥啊。」這位彪哥可是極有名的人物,橫跨a市黑白兩道,檯面上的生意就包括三間酒店、五間洗浴中心,聽說好多樓盤開發也有他的股份,邊軍原來也只是聽說這個人,認識吳麗娜之後,才有幸跟彪哥一起吃過幾次飯,「我剛才聽見是說……借錢?」
「我不是手裡有點活錢嘛,又不想存銀行,就聽了彪哥的話,『抬』給他了,往年都是五號結帳,不拖不欠,我和幾個姐妹年年指著彪哥發點小財,可今年彪哥說有筆款子沒收回來,估計要遲一周回來,我跟彪哥說我能等,那幾個人不能等,彪哥說他在外地要帳兼躲公安,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讓我幫著借兩、三百萬應應急,到時候他回來,按十分的利給我。」
「十分利?」一萬一個月的利息就是一千,兩、三百萬就算是一周的時間,獲利也是相當可觀,「這事兒……可靠嗎?最近風聲這麼緊,他不會……」
「你放心,彪哥這次是因為手下打架把人打成重傷躲公安取證的,不是被通緝,他內部有人,他說一周之後回來過年,就一準兒能回來,彪哥的人品你也是知道的,什麼時候賴過帳啊,我就是愁到哪兒去借這兩三百萬。」
「你不是有錢嗎?」
「給你老婆的那五十萬就是彪哥給我的本金,現在我手裡除了壓著的貨,只有不到三十萬,就算是兩百萬,還差一百多萬呢。」
邊軍想了想道,「我手裡還有二十萬多點,咱們倆個能湊五十萬吧?」
「能是能,可剩下的呢?」吳麗娜歎了口氣,「也怪我,年前是旺季,我壓了一百多萬的貨,現在貨出的差不多了,錢卻還沒到位,一個個的都是老客戶了,都說等兩天再給,也不能催啊。」
「彪哥不是讓你出去借嗎?能借到六分利的,咱們中間還賺四分呢。」
「你說得輕巧,現在是年底,人人都在回籠資金,一時半會兒的,上哪去借啊。」
邊軍想了想道,「我們店樓上的龍哥好像也是借貸的,要不然我去跟他說一說?」
「能行嗎?」
「能不能行試試看唄。」
龍哥把牙籤吐了出來,「彪哥?呵呵……我可不信彪哥,你打著他的旗號來借錢,別說兩百萬,一萬我都不借……」
邊軍拿出一包煙,「兄弟從哈爾濱帶回來的,老毛子的貨,您嘗嘗。」他遞到龍哥嘴邊,又拿打火機替龍哥點燃,「咱們哥倆也有幾年的交情了,兄弟我是什麼樣的人您想必也清楚,我這人輕易不會跟人張嘴借錢的,一旦借了錢,有能力還的時候馬上還清……沒能力還的時候,就是割肉也得還。」
龍哥打量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嗯,你小子倒確實是個爺們。」
「那借錢的事……」
「咱們倆個是哥們,一周之內,這兩百萬你拿去花,超過一周,按六分利計息。」
「行,行。」邊軍一聽說一周之內兩百萬不計息,只覺得像是天上掉美金一樣,難怪算命的說他馬年有一步大運,這筆錢來得太容易了,簡直跟白撿的一樣,「我現在就去找吳麗娜。」
「吳麗娜?」龍哥皺起了眉,「這件事我可是看你的面子,跟那個女人沒關係,要是借那個女人,我可是不借。」
「別別別……借我,借我,您這是借給我錢呢。」邊軍拍著胸脯笑道。
「簽吧。」龍哥從抽屜裡拿出一張機打的協議,邊軍看了看協議沒什麼問題,就簽了自己的名字,簽完之後笑問,「要不要畫個押?」
「呵呵,我這協議防君子不防小人,簽了字就算數,要是守信譽的,自然好,要是不守信譽的,我不信法院,只信這幫兄弟。」
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邊軍嚇得一激靈,龍哥使了個眼神,他身邊兄弟中的一個提高了聲音問道,「誰?」
「龍叔,我是苗大偉。」
「進來。」
苗大偉開了門,「喲,人這麼齊,邊叔也在,龍叔我舅問您,上回跟您說的那東西,您還要嗎?要的話他就去下單了。」
「要!來兩個。」龍哥又拿出錢包,抽出幾張一百的拍桌上,「告訴你舅,這是定金,讓他把心放肚子裡,我說要的東西一準兒要。」
「好勒。」苗大偉拿過錢,又抓了桌上的一把瓜子,笑嘻嘻地走了。
這段插曲讓眾人都笑了起來,邊軍高興之餘,心裡面卻覺得有三分的忐忑,人無外財不富,他邊軍想要發財,就要冒險,這年月他無權無勢又沒靠山,不冒險,到哪裡去賺錢。
吳麗娜坐在電腦前面,把2013年最後一個月的工資加兩個月的獎金打到跟了她幾年的守店員工銀行卡裡。
她環視著絕大部分已經空了的屋子,把大衣領子上的扣子扣緊,拉著行李箱,走出了已經易主的房子,樓下早已經有事先叫好的出租車等著,她坐在車裡,報出了目的地,「新火車站。」
「新火車站是吧,馬上就到。」
她側頭時無意中看見了車窗上自己的側臉,未染鉛塵的臉蒼老難看到她不敢照鏡子,可朦朧的車窗卻扭曲美化了她的臉,讓她臉上的那些寫滿了痛苦的溝壑填平了許多。
她本來是個很平常的女孩,就算是十歲那年父親去世,母親再婚,她被扔在了爺爺奶奶家,也沒有改變這種平常,直到她遇見了邊軍。
邊軍只記得他們是初戀,卻不記得他帶給她的傷害,當年兩個人一起初嘗禁果,承受一切的卻是連安全期都不會算的自己,傻乎乎的以為體外射/精就不會懷孕,出事之後她去求過邊軍,讓他幫忙湊錢去打胎,邊軍卻畏首畏尾不敢跟家裡人說,只說了要去找朋友借,可朋友……那些朋友又怎麼能信呢?她懷孕的消息不知道被哪位朋友告訴了老師,她被記了大過,在高三那年被開除,祖父母嫌她丟人,打電話給她親媽,她親媽帶著她去小黑診所墮胎,害得她子宮破裂,險些喪命,才不過十八歲不到的年紀,就沒了子宮。
從那以後她想開了,什麼情啊愛啊全都是假的,錢才是真的,她離開家,坐台、當小姐、被人包養做二奶,因為不能生育被拋棄,又因為不能生育而受寵,她是從泥地裡爬出來的,也是從泥地裡站起來的,別人拿到了那些「皮肉錢」買衣服買吃的包二爺,她除了必須的衣服之外,錢都攢起來,終於攢夠錢之後,又開始學人做生意賣服裝,一番辛苦之後終於有了今天,她甚至認識了一個老實的好男人,願意跟她一起一生一世,可後來男人知道了她的歷史,棄她而去,就在她最痛苦難過的時候,邊軍出現了,這個男人像是忘記了過去的種種,就那麼理所當然的跟她搭訕,三番五次的約她出來吃飯,她拒絕了幾次之後,答應了一次,卻在不到三分鐘之後就看出了這個男人的好色、貪婪和愚蠢,他講著他「失敗」的婚姻,他的事業,他一個人身在異鄉的寂寞,這些年對她的思念,眼睛卻盯著她的鑽戒跟珠寶,既然這個男人想要再騙她一次,那就陪他玩玩又如何?
在火車站下了車,她又轉乘了公交去機場路,這個時節的海南,正適合放假遊玩,一個月之後,店面重裝,新買的房子也要開始裝修了,正適合她回來過新生活,至於邊軍……他估計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敢在a市露面了。
邊軍傻傻地站在已經人去樓空的單元門外,只覺得自己的腳不像是自己的一樣,他衝出小區,跑到服裝店,看到的是緊鎖的大門,原來跟他一直有聯絡的幾個店員的手機都打不通了,所有吳麗娜介紹他認識的人,一個個都翻了臉假裝不認識他,他顫微微地試著播通彪哥的電話,對方竟然是空號……
他跪坐在地早已經沒有了站起來的力量。
「然後呢?」林嘉木大表姐。
「他自己說把店兌給了跟他合夥的人,也只兌了不到五萬,又掏空了家底湊了二十萬的保證金,這才讓人押著回哈爾濱賣房還債,可上回回哈爾濱,已經跟孫玲玲把離婚證領了,講好了房子和存款歸孫玲玲,他跑回來想要賣房還債,孫玲玲傻,她哥可不傻,把房產證藏得嚴嚴實實的不說,還告訴他像他這樣沒用的男人,他見一次打一次,我聽玲玲哭訴說她悄悄塞給了邊軍五萬多塊錢,邊軍拿著錢說要偷渡到俄羅斯,誰知道能不能走成呢,玲玲說押著他的那個男人,可不像善茬。」大表姐推了推林嘉木,「嘉木,那個龍哥真那麼嚇人?」
「誰知道呢。」龍哥?林嘉木差不多猜出整個騙局了,這個龍哥在a市沒有什麼名氣,八成也只是個小頭目,彪哥她倒是聽說過,卻不是吳麗娜這個層次的人能『深交』的,搞不好是個龍套,吳麗娜這招空手套白狼玩得好,幾個人演一齣戲,就套出了四十五萬,前後用時不到一個月,實在是效率奇高。
邊軍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實在不在她的管轄範圍了,只當聽了一則都市傳奇吧,林嘉木揮別了大表姐,從親戚堆裡救回了因為夠豪爽被引為知己的鄭鐸,步入了回程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