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為傑西在離開之前,肯定會想到薇安的舉動,他認為明明已經跟隨在傑西身邊這麼多年的她,肯定不會離開傑西為她鋪排的安全區域。
所以,他沒有派人守候在她的身側,所以,他沒有前往營救當時在危難的他們。
直至,當傳來她的死訊,他才整個人撼在原地,那一刻,那隱藏在他心底的恨,一剎那被擊得潰不成軍,那一秒,他的心痛得彷彿立即死去。
直至,在知道她是為了救她唯一的兒子才會慘遭悲劇的時候,他心中的痛便瞬間轉為鋪天的恨。
那個男人,真的值得你為他這樣嗎?
為了他的兒子,你竟然可以這樣不顧自己的安危。
滿天的恨意,讓他從此對他烙下了記號,既然她這樣在乎他的安危,那他可以成全她的願望:讓她的兒子,在這個世界安然地活著,只是,他要他永遠嘗回這種墮落的黑暗。
「想不想知道,那一天,是怎樣的過程?」低幽的聲音,夾著看不見的利器,直向睿勝旭射去。
然而就算是被割得遍體鱗傷的他,卻無力反駁。
昊浩天冷冷地看著對面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這一刻,他悲傷地閉上雙眼,這一刻,他唯有用力地捉著檯面,才可以支撐起他那搖搖欲墜的身軀。
可是,就算是看著這樣悲慘的他,昊浩天只是冷冷地側轉眼眸,黑亮的視線緩緩從室內,落入窗外黑暗的世界。
那一年,也是冬天,而他只有十三歲。
邁開因成長而變得纖長的雙腿,跟著前面那個拖著他跑動的女人,昊浩天已經不記得,他有多久沒看見她笑過了。
記憶中,她總是用著一張略帶憂愁的臉,帶著牽強的笑容,來面對他。
無論他多麼努力地做完一件又一件討人歡喜的事來討她開心,她都會在最終笑開的同時,流了一臉的淚痕。
然而就算這樣,她總是很快地將臉上的淚水抹去,然後抱著他,低聲呢喃著千篇一律的話:「浩天,記著,這個世界上,媽咪最愛的人就是你。」
他不懂得,為什麼她總是重複地說著這句千篇一律的話,更不懂,為什麼她總是不開心,總是望著窗外的天空怔怔地流淚。
而那個男人,那個被稱為他爸爸的男人,也會時常進入那個屬於他們的小小空間,每每那時,他就會發現,媽媽原本悲傷的情緒,會變得憤怒,會變得劇烈。
開始,他不解,而那個男人對他,也沒有一絲的在意。每次,他的到來,都只是為了媽咪。然而媽咪卻討厭他的碰觸,更是為了避開他,而帶著他躲進房裡。久而久之,男人惱火了,也不顧媽咪的拒絕,強行將她帶到臥室,隔開了當時還是小毛頭的他,憤怒地關上了大門。
而媽咪痛哭的哭喊,以及聲嘶的力竭仍舊從中透出,帶著一地的破碎,讓他的心被攪得生痛。
自此過後,他便討厭這個所謂的嗲地,每每見到他的到來,他總會將媽咪護在身後。然而那時的他還太小,根本沒有能力阻止那個男人的舉動,只能憤怒地瞪著他,無助地看著媽咪哭著一張悲傷的臉,消失在大門之內。
後來,他從下面的清潔工口中得知,原來,那個男人在外面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家,而他卻一直將他和媽咪囚禁在這裡。
那個男人,他不會放過他,是他讓他的媽咪一直處於悲傷之中,往後,他一定會變得強壯,比他更加強壯。屆時,他就可以將那個男人打敗,讓他再也無法欺負媽咪。
憤怒地想著,他卻突然發現,這幾天,媽咪神色異常,有時會恍恍惚惚地笑著,有時卻又悲傷地半盯著他瞧,滿目哀傷的眼神中,卻不是他能讀懂的情緒。
今天,她突然帶著他,從那棟樓房走出,當幾經周折,去到了一處豪華的住處之際,他被留在一個大廳裡,等待媽咪的回來。
抬頭看著那扇關閉的房門,這刻,媽咪就在裡面和一名伯伯商量事宜。不久過後,那扇華麗的木門被打了開來,媽咪的臉上,分明有哭過的痕跡,當時的他剎地一聲站起,滿臉憤怒地盯著那個伯伯瞧,為什麼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欺負他最愛的媽咪。
可伯伯對於他憤怒的目光絲毫不以為然,那迎向他的目光,有著他看不懂的深沉,只是,在那深沉的幽黑中,卻有著他能懂得的鄙夷。
鄙夷?
當時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伯伯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後來,他終於知道了,也由於知道了,所以他再也不會回到那裡。
而那時悲痛的媽咪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拉起了他,離開了那裡。
在漫漫無語的前行中,他看著逐近接近的海邊,看著遠處那一艘艘的船隻近在眼前,他終於知道了媽咪的目的。
離開也好,只要離開了那個男人,媽咪就會開心,而他也一定會好好保護她,不再讓任何人傷她半分。
小小的他,當下便起了這樣堅定的信念,抬頭看向身側的她,,她目光恍惚地看著前面的船隻,然而她恍惚的臉上,透出的卻非是堅定,而是滿滿的悲傷及一絲他無法窺知的眷戀。
媽咪?
疑惑地看著身側的她,這時身後卻傳來了幾聲倉促的腳步聲,他怔楞轉頭。
身後,隔著數十米的距離上,有著二個陌生的男人向著他們匆促奔來。
握著他的手忽而一緊,他錯楞轉頭,卻在未看清媽咪神情之際,便被她捉著奮力向前跑。
莫非,那二人,是那個男人的手下?
而他們的目的,便是將他們帶回?
奮力地邁開雙腿,他努力地跟隨著媽咪的步伐,不回去,絕不回去,他不會再讓那個男人傷害他媽咪半分。
瘋狂地在這條大道上跑動,媽咪帶著他幾經拐彎,來到一處四周皆是倉庫的位置。
停步,站在其中一個堆放幾個集裝箱的倉庫門前,媽咪卻突然轉過了身。
他不解她的舉動,疑惑地抬頭,正想要開口詢問她,卻被她突然當面噴射了某些陌生的液體。
那時,他呆住了,只怔怔地望著身前的媽咪,,她用著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直望著他瞧。
滿目哀傷的目光中,傳來了她帶著哭音的細膩嗓音。
「浩天,記著,這世界裡,媽咪最愛的便是你。」
又是這句千篇一律的話,從小到大,他已經不記得她和他說了多少篇了。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抱著他,而是將靠裡邊的那個集裝箱打開。
他疑惑,想要上前,卻發現,身體裡的力量在逐漸流失。他一驚,想要開口問著眼前的她,卻發現,就連嗓音也連帶地消失不見了。
媽咪……他恐慌地眨巴著雙眼,而她卻彷彿沒有瞧見他驚懼的神色,只是接下他開始虛脫的身軀,隨即將他推向集裝箱之內。
不。
他想要大吼,別留下他,如果要回去,便一同回去。
而她卻在對上他驚惶的眼神時,笑開了一張帶淚的臉。
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真正的笑臉,無關乎其它牽強的弧度,是發自內心真正的笑容。
這抹笑容,真的很美、很美,就像他天天日思夜想般所期待的美麗。
只是,他從來都認為,當自己真正看到這抹笑容時,自己會開心、會快樂,卻猜不到,自己擁有的,卻會是這刻這種驚恐不安的心情。
「浩天,無論如何,要活下去,努力地活下去。」她俯身,笑著一張絕美的臉,看著趴在集裝箱內的他,輕聲卻無比慎重地向他囑咐。
他驚恐抬眸,奮力想要起身,卻發現,渾身上下像虛脫的海綿,就連想抬高一寸的距離,也困難重重。
「媽咪愛你,很愛、很愛。」更多的淚,從她的臉上滑落下來,卻無阻她臉上那抹璀璨的笑意,蹲下身,她在他額角落下滾燙的一吻,隨即,緊咬下唇,忍痛地關上了那半扇大門。
半邊的門,被她虛掩著,卻讓人無法得知,這扇門是開啟的。
不,不要,不要把他留在這裡。
內心瘋狂地煎熬著,他在心底痛苦大吼,肢體間更是奮力地想要從中攀爬站起,然而無論他多麼地努力,他發現,他根本無法從中使出一絲一毫的氣力。
媽咪……
悲痛地抬眸,他困難地挪動著眼球,艱澀的目光透過門中那條極細的縫隙,看到了那抹瘦弱的身軀前行,直至,到了前方那個倉庫,她轉身投入其中。
寂靜的空間,壓抑得連極細微的聲音也能聽到,不多時,一聲低嘎的鐵板聲傳出,他的心驟然一抽,,前面,那兩個在他們身後追趕的人已經前行至這地方,並因著那聲聲音而迅速竄入前面那個倉庫。
不,媽咪。
心中已經知曉她的打算,他拚命掙扎地想要爬起,與她共同面對這異樣的狀況,奈何,身體仍舊軟綿無力,動彈不得。
「媽的,去哪裡了。」男人粗俗的聲音從倉庫裡傳出,緊接著,他同伴的驚呼傳來。
「你看,窗戶被打開了。他們肯定從這裡逃走了。追。」
「不,等等。」男人突然打斷了同伴的步伐,「如果就只有那個男孩,我相信他可以在短短時間裡從這裡逃出去,但是那個女人,我看她沒這能力。我們再在這裡四處找找。」
「好。」
聽著這些對話,昊浩天的心,瞬間跳漏了幾拍。
不,媽咪一定已經從那個窗戶裡逃跑了,一定是。
強行壓下心中濃烈的不安,他力睜雙眼,希望能從中看到那兩個男人失望而歸。
可就幾分鐘過後,他的希望被打破了,只聽一陣劇烈的紙箱倒地的聲音,緊接著,男人的聲音從中傳出。
「她在那兒,別讓她逃了。」
一陣更激烈的翻倒陸續傳出,緊接著,他看到那抹瘦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這剎那,他的心被懸至頂點,肢體間,更是崩得老緊。
可是,就在他以為她能成功逃脫之際,有一雙大手猛然將她拽住。
「逃?」男人惡狠的模樣爆露在空氣間,撞和他的雙眼。
「放開我。」她激動地掙扎,奮力地推捅著男人的手臂。
「找不到那個小孩。」身後又走出了男人的同伴,,他凶狠地望著媽咪,惡著聲問。「那個小屁孩哪兒去了。」
「逃了。」媽咪仰著頭,目光不倔地注視著他們。
這是第一次,他看到媽咪除卻了悲傷及茫然的表情外,最為生動的神情。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知道,原來他的媽咪也是這樣勇敢的人。
「媽的,我去將他捉回來。」男人的同伴怒罵出聲,轉身正欲走進倉庫,翻窗尋找他之際,卻被男人叫停了。
「急什麼,一個小屁孩,能去哪兒。現在我們為什麼不趁沒有阻礙的情況下,好好快活一下。」男人淫|穢的目光流連在她的身上,並不住地上下流轉。
身側,男人的同伴先是一怔,一怔間,他轉回了身,目光中帶著讓人嘔吐的下流光澤,直盯著媽咪瞧。
媽咪意識到男人無恥的目光,臉色猛然刷白,掙扎,她大力推湧,「放開我。」
男人絲毫沒有在意媽咪微弱的掙扎,與身側的同伴交流了一個下殘的眼神,隨即押著她,走回倉庫之中。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媽咪驚恐的聲音從倉庫透出,緊接著,是衣物被撕裂的聲音。
他的心,驟然一扯,奮力地瞪大眼,他咬著唇的力度在加大,只希望那加諸在身上的藥力能在這刻消失。
可是,希望畢竟只是希望,那藥力仍舊停落在他的體內,他除了無助、憤恨地瞪大了一雙腥紅的眼情外,能做的,就只有被迫接受那些令他心痛欲絕的哭喊。
哭喊聲卻在下一刻消失了,只聞,「想死,老子們還沒得到滿足呢。」
隨即,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被崩潰的嗚嗚聲所取代。
媽咪!!!
昊浩天雙目腥紅,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湧翻騰,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彷彿在劇烈收縮,憤怒地向他叫囂。
就在他處於憤怒的瘋狂邊緣之際,突然,有沉重的大卡車駛動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地面出現了些微的抖動,就在這沉重的震動中,那原本令人聞之落淚的悲絕低嗚聲彷彿已經中斷,而男人低咒的聲音隱隱從中傳出:「媽的,老子的好事被破壞了。」
「別說這麼多,趕緊帶人跑了。」男人的同伴出聲提醒,然後,便有衣物整理的聲音陸續傳出。
可沒幾秒,男人憤怒的叫聲清晰傳來:「媽的,想走。追。」
下一秒,那抹熟悉的瘦弱身影,帶著一身破碎的衣物,從倉庫衝出,而她的身後,有著那兩個殺千刀的男人在追趕。
媽咪,快跑,跑呀。
激動地在內心叫喊,他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個令人憐惜的瘦弱身軀,可下一刻,他整個人僵楞原地,而望向她的雙眼,有著滿滿的怔楞以及茫然的失神。
大卡車低嘎的剎車聲清晰地從空中傳來,他仍舊毫無知覺,只是呆楞失神地望著前方,,眼前的景象像被濃厚的白霧所遮擋。可就算是怎樣濃重的白霧,仍無法擋去那抹鮮紅。
那血紅的顏色,一下子將這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均已抹去,變得蒼白失色。
彷彿在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滿目的紅,以及死寂的灰白。
而那個置身在血紅色彩中的身子,仍舊是那樣地單薄,那瘦削的肩膀還有著他曾貪戀的溫度,那無力垂落的雙手,還有著他曾眷戀的體溫。
不……這不可能。
喃喃地蠕動著雙唇,他想要搖頭,想要拒絕。
然而滿目蒼白失色的色彩間,唯有那抹鮮紅深深地印進他的眼底,他的瞳孔劇烈收縮,瞳仁間就只剩那個倒在血泊的瘦弱身子……
「夠了!不要說了!」滿室壓抑的氣氛中,睿勝旭大吼出聲。
這刻的他痛苦地彎下身,伸手緊捂著心臟的位置,抬頭,睜著一雙盈滿悲痛的雙眼,緊盯向昊浩天。
「痛嗎?」昊浩天絲毫不受他痛苦的吼叫影響,睜著一雙黑亮的雙眼,笑意閃閃地瞅向他。
只是,那抹笑意,竟比室外的寒風,來得更冷冽凍人。
「。」他笑著上前,唇邊那上揚的弧度,妖嬈得令人瞬間窒息。
睿勝旭抬起蒼白失色的臉,看著那張越來越接近自己的邪魅笑容,眼底,有著暗光流逝。
抿唇,澀然一啟,他艱澀地問著:「那台電腦,在你那裡?」
既然他可以將芯的日記複製到這台筆記本電腦裡面,那麼,那台有著他和芯快樂記憶的台式電腦,一定在他的身上。
只是,他不會給他。他絕對不會給他這個間接害死他媽咪的仇人。
抬眸,看向他臉上冷冽的神情,他知道,今後的他無論如何補救,也永遠不可能會得到他的原諒。
他,早在當年,在不踏出那一步之際,便注定失去了所有。這中間不僅包括了他最愛的芯,還有他親生兒子的原諒。
他,永遠也不會承認,他是他的兒子吧。
「你不配擁有。」眼中寒澀的笑意消散,留下的只有刺骨的冰梢,昊浩天冷冷睨視著他,冰寒的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他的痛苦,全是咎由自取。
今天的一切,全是他當年一手造成。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張哭泣著的笑臉,和那句千篇一律的溫柔話語。
「浩天,要記著,這個世界,媽咪最愛的就是你。」
這些年來,他一直天真地以為,她是因為傑西的關係,才故意一直在他面前重申這句話。她怕他會因為她討厭傑西,而一併討厭身為傑西兒子的他。
然而事實卻非如此,原來,他竟是她愛人的親生兒子。
但因為一直無法開口告訴他真相,所以她才會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面前說著同一句話。為的,就是令他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她,真的很傻、很傻。
傻得,這麼多年來,讓他一直為她心痛。
傻得,在今天下午,得知事情真相的時候,他再也壓抑不了爆發的情緒。
傻得,讓他無法原諒眼前的男人,更無法承認,他是他的親生嗲地。
他,恨他,很恨、很恨。
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受到這麼多的傷害。
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在當年那場事故中,帶著一身的羞辱,離開人世。
如果不是他,小婧也不會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這一切,全都因為他。是他,讓他身邊一個又一個最重要的人一次次地受到傷害。
而他還想要得到他的原諒?
門也沒有。
冷冷掃視了一眼眼前這個猶如一夕間蒼老了十歲的男人,昊浩天的唇邊扯著一抹冰冷的嘲諷笑意,轉身不帶任何留戀地離去。
這樣的他,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可憐。
睿勝旭看著那個絕情離去的背影,那漆黑的雙眼,有著無法遮掩的濃濃自責和深深的悲痛。
這一刻,他撐在檯面的手再也無力支撐他沉重的身軀,他渾身一軟,攀著桌沿,頃長的身軀漸漸跪倒在地。
「芯……芯……」一聲聲悲痛的嘶嗚從他口中溢出,他的雙眼盈滿了看不清的霧氣。「對不起、對不起……」
沒有人能清楚他的痛苦,也沒有人可以將他從中救贖。
這一刻,在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秒,他真的寧願自己可以立即死去。
可是,他不能,他還不能死。芯拼了命,幫他保存了他的血脈,他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地死去?
他要補償,無論如何一定要補償。
就算他的兒子不承認他的存在又如何,只要他可以生活得好好地,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芯。」伸手輕觸及筆記本冰冷的屏幕,他的指尖顫動,「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讓我們的孩子好好地生存下去,幸福地生活下去。」彷彿起誓般,他沉痛的雙眼,有著堅毅的光澤閃動。
也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在死後,擁有足夠的勇氣,再度面對她。
芯,我知道,你希望我們兩父子可以和睦相處,對吧?
對不起,是我破壞了你悉心安排的一切。
對不起,是我讓你受到這麼多的痛苦。
對不起,是我,讓你渡過了十幾年生不如死的生活。
對不起,如果當年我的不是這麼愚昧,你也不會……
晦澀的淚,從眼中滑落,睿勝旭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桌上,沉痛而絕望地閉上雙眼。
芯、芯……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懷中的電話鈴聲,像一道催命符般,在靜默的室內,尖銳地響起。
趴在桌沿的他一震,然而卻沒有下一步的行為。
手機持續地響起,彷彿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在等待主人的回應。
終於,睿勝旭在尖銳的鈴聲中,接聽了電話。
然而一接電話,原本悲痛的心情,瞬間被狂怒所取代,他猛然掛下電話,合上微型筆記本,抄起它,狂亂地向室外停靠的車輛奔去。
…………
……
當昊浩天回到別墅,已是晚上零時。
抬頭望著前面灰暗的大廳,他並沒有選擇扭開大廳的燈光。他上前直接來到沙發旁邊,彎身在透露著些許燈光的大廳裡坐下。
沙發上,他全身無力地後仰著身,任由自己的腦袋倚在沙發的椅背,而他的雙手,則隨意地攤軟在沙發的邊緣。
黑暗中,他睜著一雙黑亮的雙眼,目光虛浮地注視著窗外那點點細碎的燈光。
細細碎碎的燈光,在黑暗的夜裡是這樣的明顯,然而就算是這樣明顯的亮光,卻仍舊無法透入他漆黑的心底。
心間只剩漆黑一片,或者早在十幾年前,當看著那抹細小的身子,緩緩在他的面前倒下之際,他的心就再也無法明亮起來。
曾記得,在十幾年前,當他帶著一身悲痛的黑暗,以及難以抹滅的仇恨,進入屬於她的大家庭。不論他的態度如何地惡劣,她們給他的,仍是那樣和暖的溫度。
她甜美的笑意,不顧他抗拒的態度,逕直撞入他的眼窗。
她貼心的舉動,不顧他冷漠的神態,倔強地落在他的身上。
還有她柔柔軟軟的聲音,和溫暖如陽光一般的身體,將他冰冷的心,漸漸地融化。
心底那濃郁的黑暗,漸漸地被她太陽般溫暖的光暈所映射。
他嚮往著她溫暖的溫度,眷戀著她甜美的笑意,就算是得知她成為霍正東未婚妻的那一刻,只要自己仍然能夠在她的身邊,其實,他都已經感覺到無比的幸福。
可是就在這難得的幸福裡,接下來迎接他的,卻只是那漸漸被他所壓制的黑暗。
黑夜,夾著狂風雷暴,在他的生命裡,再次降臨。
或者他本就是注定了要在黑暗中生活的人,所以,無論他到達了何處,都永遠無法脫離它的掌控。
所以自那年開始,他冰封了自己所有的情感。
在他往後的生命裡,他只有唯一一個信念,那就是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