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邊漸漸地勾勒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凝目注視著那塊空白的石碑,他開口:「我兌換了當時的諾言,沒有傷害他,你,是不是很開心?」
低沉的話語,仍舊夾著屬於他的威嚴,在這頹敗的空間,靜靜地漾開。()——
「為了他,你可以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所以,我答應過你,讓他在這個世界上,安然地生存著。可是,是你,親手將我推向黑暗的深淵,所以,你的兒子,我也會讓他嘗到,什麼叫暗無天日。」
注視著石碑的雙眼,漸漸地透出了徹骨的恨意,「死,可以很簡單,痛,卻可以持續很長時間。既然,是你親手將我推入這漫長的痛苦之中,那麼,你就再也沒有權利,來責怪我。」
「他一生的痛苦,全是你一手造成,而我,也會讓他在這黑暗之中,永遠打滾。」上前,撫摸著這冰冷的石碑,他的唇角間透出了令人發怵的笑意,「你不是很愛他嗎?既然你這麼愛他,那麼我便要他永遠痛苦地生存著,永遠也無法從痛苦中逃離。」
「如果你仍舊可以看到,那麼便盡情地將這一切,收納眼中。」他深深地注視了一眼這空白的石碑,轉身帶著一身的冰冷及無法抹去的黑暗,從它的面前離去。
空曠的草地,有著頹敗的風,冷冷地吹過,夾起了樹上那殘敗的落葉,在半空中翻捲了幾轉。
空中,彷彿有著哀切的悲傷,在原地回嗚,卻無法將他前行的步伐,停滯下來。
當睿勝旭回到別墅之際,一直坐在沙發上的達萊西上前,溫柔地將他身上的厚重外套轍去,她轉交給一身的下人,扶著他,走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
「親愛的,你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如果嗲地在世,他知道了,肯定會非常高興。」高興地半挽著他的臂彎,達萊西的臉上,呈現了和少女一般愉悅的笑意,「我就說我沒挑錯人。這目標,爺爺和嗲地努力了半輩子,也不曾實現,現在終於在你的手上,統一了洛杉機的幫派。」
「我說過,就一定會做到。」睿勝旭的臉上,有的不是滿足的笑意,只是用著沉穩的聲調,平板地說出了這句。
「嗯,我相信你。」達萊西點了點頭,「那麼,親愛的,既然現在已經完成了這個大業,是不是,我們該來討論一下,達妮爾往後的幸福?」
「你有選中的人?」側眸,看著身側的妻子,無可否認,就算經過了十幾年時間的洗練,在她的臉上,留下的,就只有那麼一丁點的印記。
也是。從小到大,她就是被細細捧在手心呵護的小姐,吃的,用的,全是最高級的食材和用品,這無怪乎她至今還可以擁有一張如少女般美麗的臉龐。
「嗯,你覺得左尉怎麼樣?」達萊西點頭,抬眸瞅視身側的他。
「邁克斯?」挑眉,訝然地回問著她,睿勝旭卻在她等待的目光下,皺起了眉,「達妮爾很討厭他。」
「你的女兒,除了艾菲爾,還會喜歡誰。」達萊西不以為然,只是實事求是地將事實說出。
睿勝旭沉默了,像是認同。
「或者,你想撮合他們兩個?」抬眸,瞅視著上頭的他,達萊西的眼底,像是有什麼在閃爍。
「不可能。」睿勝旭斬釘截鐵地拒絕,其抿緊的唇線間,像在壓抑著什麼。
「既然得不到自己所愛的人,還不如接受一個很愛自己的人。」達萊西歎息著,那注視著他的眼眸,微垂至沙發之上。
「為什麼選他?」睿勝旭對於她歎息的話,並不加以反駁,或贊同,只是問著身側的她。
「你想,按達妮爾這種個性,她會贊同嗎?如果別人明知道她死心踏地地愛著艾菲爾,還會有哪個人會真心誠意地愛上她?如果那些人都不在意,那麼,他們圖的,只是赤焰這塊肥豬肉。」達萊西嗤之以鼻。
「你認為他就是真心?」睿勝旭挑眉,問著她。
「這麼多年來,他的行為我看在眼裡,而且,在赤焰之中,我想我們可以壓制著他。」
「我考慮一下。」睿勝旭並沒有給她正面的回答,只是闔唇,片刻後才吐出了這句。
「嗯。」達萊西也不急,任由他慢慢考慮。「先去換一下衣服吧。」
看著他腳邊的褲筒裡,染上了幾許的血跡,她低聲喚著他。
而他在她的提醒下,漸漸站了起來,向樓上走去。
當他的身影消失了樓梯的邊緣,達萊西的目光才從他的背影轉至大門之處,,她原本溫雅的目光,這刻透出了冰涼的寒意,而恭敬站在四周的下人見此,無不暗自打著寒顫。
…………
……
夜晚,天色漸漸沉淪,室外的暮色,已經接近漆黑一片。
「先回去吧。」霍正東將懷中的她輕輕地推開了,剛才他近乎恐慌的舉動,他知道,定是在無隱中傷害了她。
而她卻是不語,只是輕輕地垂下了眼眸。
微垂下的視線,在途徑間,看到了他側面那些不再雪白的繃帶。
「你流血了。」驚慌地抬眸,她著急站起,想要喚來醫生。
這個男人,為什麼總是這樣衝動行事,難道,他就不可以顧慮一下自己背後的傷勢嗎?
「沒事。」他並沒有阻止她按下床前的按鈕,只是緩聲安慰著她。
剛才那激烈的舉動,其實,肯定會將傷口扯裂的。
只是,伸手緊捉著她伸來的手掌他搖了搖頭,「不痛。」
這比起親眼看著她從面前消失,所帶來的恐慌以及痛苦,其實,真的,一點也不痛。
「傻瓜。」她低罵,這傷勢,怎麼可能會不痛。
長長的一道刀傷,自肩膀一直延伸至腰側,這傷勢,雖她未親自看過,其實,已經知道它所帶來的劇烈痛楚。
「回去吧。」他催促著她,並不想讓接下來換藥時裸露出來的血腥傷口印入她的眼底。
「我等你換完藥再走。」她搖了搖頭,目光中,有著令他歎息的倔強。
「沒什麼好看的。」他掙扎想要爬起,卻被她一手按下。
「你別動。」這男人,難道就不能安安份份嗎?傷口都已經溢出了血,還將綁在外面的崩帶全染紅了,為什麼他就不懂得收斂呢。
「你不走,我會動得更加厲害。」他抬頭瞅著她,而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是明顯:如果她不走,那麼,他也不會接受醫生的治療。
她低頭看他,目光中似有無奈閃過,最終,她輕歎一口氣,鬆開了手,如他所願,「好吧。」
而他在她鬆手的間隙,乖順地躺回床上,啟唇,他向門外喚著:「可以進來了。」
她莫然一怔,一怔間,似有什麼瞬間崩緊了。
床上的他彷彿沒有將她的變化收納眼中仍舊朝著門口的人道:「將她平安送回去吧。」
門口之處,在那扇推開的門扉間,出現了一抹身影,「走吧。」
這抹聲音,儘管熟悉,然而卻非是他。
斂眸,無意識間,她崩緊的身軀悉數放鬆了,而唇角上的弧度,則自嘲地勾起了幾許。
床上,霍正東沉默地看著她,眼底,那閃爍的暗光在劇烈加劇,可只幾秒後,他伸出了手,拉起了她垂落一側的手掌。
掌中,那柔軟的掌心,似是一震,一震過後,卻仍舊乖順地躺在其中。
他斂眸,澀然地苦笑,只是,這抹笑,卻只在心底漾開。
「回去吧。」仍舊是清冷的嗓音,這刻的他已經從波動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嗯。」她眨動了一下雙眼,隨即抿唇輕應。
他放開了掌中屬於她的溫暖,看著她漸漸地從眼前消失。
今晚,她哭了。
儘管輕微,儘管被她強行壓抑,可是,他還是知道了。
當冰涼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肩膀的那一刻,他的全身震了一震,然後,他聽到她低幽的聲音,夾著聽不清的霧氣,從耳際傳來。
「我們,回去吧。」
今天,在她消失的那一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而她又為什麼會這麼悲傷?
悲傷?
對的,她給他的感覺就是悲傷。
從開始相遇至今,除卻了她生日的那天,她從未曾在他的面前,有著這種令他揪心的悲傷。儘管她努力壓制,可是,他還是一下子感覺到了她悲傷的情感。
越是佯裝,其實得到的,只會是越加的痛楚。
或者他該打電話問問昊浩天,畢竟今晚,前來接她離去的人,竟然不是他。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然,她也不會在他面前提起離去。
而且,她說的是我們,我們?這中間,不包括昊浩天嗎?
更多的疑惑,在心間密密地排開了,他伸手取過了桌面的手機,便打給了那個人。
…………
……
車上,極度安靜的氣氛,在靜默中漾開。
嚴浩軍專注地駕著車,在一片暈黃的燈光下,平穩地向前。
只是,任是再專注的目光,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還是會禁不住地轉至身側那個一直安靜的人影身上。
自從出了vip室,一直到現在她,竟連一句說話也沒有說過,就算是一聲低微的音調,也吝於發出。
她半扭轉頭,視線從一開上車後,便一直停留在車窗之外。
這樣安靜沉默的她,卻和初來美國之時,有著巨大的差異。
初來之際,她的沉默是因為憤怒,也因為反抗。
可是,現在呢?
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卻非是因為那些劇烈的情感。
現在在她的身上,他竟絲毫感覺不到那道屬於她的倔強。
或者,這與她經歷太多有關。
猶記得那天,當他看到昊浩天抱著渾身狼狽的她歸來,那一刻,他在原地楞了幾秒。
她的身上套著昊浩天的厚重外套,而裸露在外套以外的肌膚,分明就是**一片,更有無數的紅痕分佈其中。
由此根本不難知道,在之前,她遇到的究竟是怎樣的遭遇。
那一刻,他的目光不由得緊緊攝住了他們的身影,他隨著昊浩天的步伐,走上了二樓。
在漫長的等待中,他在門外聽到的,是她撕心裂肺的叫嚷,還有昊浩天低沉而溫柔的嗓音。
那一刻,他知道了,那個無堅不摧的男人,真的已經完完全全地栽在這個倔強的人兒身上。
而那時的他,卻沒有一絲的驚愕,其實,早在她初來美國之時,他已經猜測到了。
昊浩天,這個凡事都不在意的男人,就算是面對危及生命的危險時刻之際,在他的臉上,仍舊是那抹雲淡風輕的笑容。
那並非是佯裝,而是實實在在的毫不在乎。
彷彿對於自身的性命,他早已察覺不到它的重要性。
而這樣的他,卻在回來的那一刻,臉上的神情,再度回復為那令人刻骨的冷意。
那是修羅。
屬於修羅才會有的神情,儘管他強制壓制下去,然而他個中透露出來的氣息,卻是濃烈得讓人不敢逼視。
這巨大的氣場,也是只有修羅才能擁有。
在門外楞楞地站了數小時,直至,房內不再有任何的動靜傳出之際,他才轉身離去。
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扇並未完全關閉的門板,從門的縫隙,他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背影。而在這副寬闊的胸懷裡,他知道,她正倦極地趴在他的身上,不穩地睡去。
那一刻,其實他的心底再也做不到無動於衷,只是,他握了握掌,而後轉身離去。
飄遠的思緒,在對上眼前那張白淨的側臉時收回,他的眸光驟然一閃,握著方向盤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然而他最終斂下了眸,轉回了目光,視線再一次地落在前面被打得通亮的道路上。
原本閃爍的眸光,這刻再度趨向了平穩,嚴浩軍的臉上,再一次地轉回了那道沉穩得令人窺不到情緒的神色。
其實,他懂昊浩天的做法,也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安全地在遠方的角落裡幸福地生活。
車子平穩地開著,而曾經在他心底漫開的漣漪,絲毫沒有因此而影響他開車的過程。
當車子駛進那棟熟悉的別墅時,身側的她終於有了一絲的反應,可她的身軀只是微微地震了一震,然後便歸於寂靜。
伸手打開了車門,如期地看到她也從另一側的車門走下。
「謝謝。」她稀有地和他打著客套,隨後,便向別墅的主屋走去。
他看著她瘦弱的背影,嘴角間掀了掀,卻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
探步跟上前,他尾隨她走進了大廳。
大廳裡,她走動的身影,在踏入的剎那,停滯了下來。他的步伐也隨之停滯,目光越地她細削的肩膀,落在裡面的情景。
裡面有著他所不陌生的人,而這個人,這時候會在這裡倒也在他的意料之內。
停滯的身軀再次上前,她走至那兩個身影的身側時,輕輕地道:「你安排好了,再通知我吧。」
「不急。過幾天,等他的傷勢轉好了,我再安排飛機。」昊浩天原本面對洛桑琪的臉,這刻轉過來,而他的臉上,仍舊是那抹雲淡風輕的笑意。
彷彿在這一刻,在他的眼中即將來臨的,並不是長久的離別,而是無關痛癢的短暫分離。
「嗯。我休息了。」她的睫毛像在半空中輕微地一顫,可又像是沒有,只輕輕地垂下了眼瞼,安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而他只是低垂著眸光,看著她小巧的頭頂,隨後勾笑著雙唇,輕聲允諾:「好,早點休息。」
「嗯。」她倦極地轉開了身,未曾看他,也未曾看向他身側的洛桑琪,只是踏著安靜的步伐,從他們眼前離去。
洛桑琪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落在夏雪惜的身上,直至,她的身影從轉彎的角落裡消失,她才將目光從她的身上,轉移至身側的這個男人身上。
果然。
唇間有著一絲極輕微的弧度勾起,這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放得下她。
這刻,那抹瘦弱的身影分明已經消失在轉彎的角落,而他的目光卻仍舊落在其中。
女人的直覺,果然很準。
所以,早在初見她之時,她就已經知道了,艾菲爾對她有著一份不一樣的情感。
而這份情感,濃烈得,讓他再也維繫不了臉上慣有的神情。
又或者,當已經被他們所知曉,所以,他並不打算再繼續隱藏下去。
今天,在旭爺的吩咐下,她必須將她帶到倉庫,而她也只是答應了艾菲爾,不傷害她而已。
所以,其實她今天的作法,絲毫沒有違背當初的諾言。
或者潛意識裡,她也想讓這個女人,看到艾菲爾的真面目。如果就因為這樣,她便要離他而去,而無法接受,那麼她根本就不配擁有艾菲爾的愛。
所以,今夜她故意誤導她,她倒要看看,這個女人,她的反應會是怎樣?
而她也知道,接下來,艾菲爾會親自到來,所以她並不介意自己的做法。
她知道,艾菲爾必定會將一切隱瞞,而她不過是助他一臂之力而已。
普通人和他們,其實是不可能會有結果。
身處黑幫的他們都深深地懂得了這個道理。
越是喜歡,就越希望她們可以得到幸福;。也只有安全的距離,才不會讓她們因而落入危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