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此神被說動了,弄了半天原來他是在思考,好挑個恰當的詞做填空題!田真簡直懷疑耳朵出了問題,跟著此神這段日子以來,她對自己的智商信心大增,乍聽到這樣的評價,表示難以接受,第一反應就是原封不動地送還,幸虧理智尚存,話到嘴邊勉強忍住了。
此神鄙視你,不表示你可以照樣鄙視他,實力面前,平等就是那片浮雲。
田真委婉地反抗:「陛下以為強者就不怕算計?」
「低等的凡神,已經弱得可憐,」魔神道,「若連算計也無,又如何做吾之對手?」
田真默。
沒事拿別人練級,還嫌他們等級太低不夠打,這話若是讓神帝陛下聽見,肯定要被氣死。
魔神回到原話題:「銀狐,有無誠意?」
田真搖頭,人家跟你合作,當然是為了妖界的利益,她謹慎地答道:「合作,是雙方各取所需共同追求利益的手段,建立在利益之上的關係,能要求多少誠意?」
「中肯。」魔神抬手表示讚賞,「聰明的銀狐,與他結盟,強者必遭背叛,弱者必被利用,唯有平等的人,才會得到他的誠意,並肩作戰。」
田真不說話了。
歷史告訴我們,弱者與強者結盟不是好事,因為幾乎所有強者到最後都會吞併可憐的盟友,眼下魔界獨大,一個聰明的弱者,要麼聯合其他弱者平衡局勢,要麼坐山觀虎鬥,那才正常。妖皇竟不擔心妖界的未來,主動提出與魔界合作,這樣的盟友,很可能先取得你的信任,適當在關鍵時刻給你一下。
「就算這樣,陛下也不該出言侮辱他,要是他一怒之下跟神界結盟怎麼辦?」
「三界聯盟,吾很期待。」
……
營造強大魔界的新領導,真實面目就是個好戰分子,不滿自己目前的無敵狀態,努力培養對手,等著你慢慢變強,然後……再打你,敢情他留著神界,除了不忍讓神族失去延續,還有個原因就是沒事可以打一打,當做鍛煉呢。
讓神帝陛下知道自己費盡心思搞聯盟,是在為此神提供娛樂消遣,肯定要被氣死了又氣活。
至於三界聯盟,田真不過說說而已,並不擔心。
妖皇對神界同樣不會貢獻多少誠意,不想讓魔界獨大,也絕不敢讓魔界消失,否則由誰來牽制神、仙兩界?此人的個性,是不甘居於人下的。
田真還是不死心,道:「陛下真要讓他們成氣候?就算不動神界,我們也可以先收服其餘四界……」
「愚蠢!」魔神直接沒收她的發言權,「昔日吾一人之力,無敵六界,如今對孱弱的四界出手,毫無意義,你,不必再講。」
田真變回原形鑽進他袖內,蹲在裡面默默反省。
你強我才打你,讓神帝陛下知道,肯定要被氣死了又氣活然後再氣死。
其實早該看出來了,此神好殺好戰,卻無野心,否則他轉世已經萬年,六界又怎會至今還好好的。
好吧,我承認我愚蠢,我只是弄錯了新領導的人生目標……
結界破除,勝利的消息早已傳到虛天,兩位天王率眾魔在虛天門外迎接。此番果真是一場調虎離山之計,兩界聯軍戰魔神的同時,神界暗中派了三路大軍襲擊月嵬山,正如魔神所料,路冰河出關後便親自趕去支援弟弟,成功取回了魔泉,神界的計劃至此破產。
重回萬里石山,再見五顏六色的珠光,田真倍感親切,隨魔神回到寢殿。
「參見父皇。」路冰河進殿,單膝跪下行禮。
魔神回身安撫他:「吾兒,辛苦。」
聽這兩人的對話,田真忍得很辛苦,差點噴笑。
父慈子孝,多溫馨多美好,可這……是不是太混亂了點?父子如兄弟很正常,糟糕的是,老子像弟弟,兒子像哥哥,充分證實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路冰河與父親全無半點相似,臉部輪廓硬朗,加上深邃的紫眸,長長的銀髮,紫色額飾閃耀著金屬光澤,冷靜又英氣。
相比之下,魔神大人你的容貌實在很……很美很水嫩。
然而父子站在一起,誰是魔帝,外人也絕不會弄錯,大概是兒子的長相過於英武,少了那種先天殺神的黑暗氣質。
田真兀自胡思亂想,對面的路冰河神色不變,依舊半跪在地上請罪道:「兒閉關多日,功體始終再難提升,請父皇責罰。」
親眼見過他教訓小兒子,田真立即看向魔神。
「無妨,是吾之失誤,」魔神竟沒有責備,似早在預料中,「取回魔泉,你做得很好。」
路冰河這才輕拂披風,起身道:「聽說妖皇有信相邀,我料他必是想與魔界合作,不知父皇如何回應?」
「拒絕。」
不光拒絕,還動手打了人家一頓呢,,田真歎氣。
路冰河皺眉道:「父皇何以拒絕?」
魔神道:「毫無誠意。」
路冰河道:「雖無誠意,名義上的結盟也未嘗不可,此人記仇,拒絕他必成隱患,恐會對父皇不利。」
田真看著魔神連連點頭。
瞧瞧,你兩個兒子要麼智勇雙全,要麼詭計多端,個個文武全才啊,幸虧都沒遺傳到你的基因!
「吾無須盟友,亦無懼報復,」魔神不在意地揮袖,「記恨吾,不影響他對魔界的態度,吾兒,他將是你最好的夥伴,吾拒絕,成就你們將來的合作。」
路冰河終於露出震驚之色:「父皇何出此言?」
「神之劫,吾或將回歸太上鏡。」
那語氣無半點改變,就和平常說話時一樣,田真不由得聽得整個人都呆了。
驕傲自負的殺神,擁有無敵的力量,睥睨六界,能夠這麼平靜地面對自己將來的命運,令人意外。看似任性無理的行為,掩飾著真正的英明,他早已洞悉局勢,看清了魔界的未來。
「何人能封印父皇,」路冰河斷然道,「那不過是弒中天為穩住軍心散佈的謠言,只要父皇一統六界,將神羽族盡數消滅,謠言自破。」
消滅神羽族?田真的敬佩全部轉為害怕,嚇得將翅膀一縮。
「強大的力量留在世上,必有天譴,來了,便該應劫。」魔神轉身坐到榻上,渾身散發出與平日不同的柔和白光,「如今的六界,難以引起強者太多興趣,吾更期待,他們有何能耐封印吾。」
田真立時變得無語。
鬧得人人頭痛,還嫌無趣,弄了半天你就是來瀟灑走一回的。
路冰河留意到異常,目光一閃,問道:「天元神光,父皇負傷了?」
「無妨。」魔神示意他退下。
路冰河作禮告退,不動聲色地吩咐田真:「父皇要回復神元,鳥女,你隨我出去,不得打擾。」
見魔神單手扶額開始沉思者造型,田真答應,跟著出殿。
銀色長髮在珠光的映照下,猶如披了滿身月華,紫色披風隨步伐起伏,弧度都差不多,可見前面的人每行一步都極為穩當,有種聖鬥士的味道。
田真謹慎地跟在後面。
他叫自己出來真的只是怕打擾魔神陛下?傻子才會這麼以為。
走下寢殿第五層台階,路冰河終於站住,田真馬上跟著停下。
路冰河背對她,問:「神羽族的?」
審訊終於開始了,田真知道這個問題很敏感,多說多錯,於是老實地承認:「是。」
「你很清楚那個預言。」
「聽說過。」
「父皇從未受過傷。」
來了來了!事實上此事也確實怪自己,田真低聲下氣道:「我的體質是神族裡最差的,只有千年修為而已,怎麼可能傷到陛下?」
「神羽鳳族,浴火時傷了彩羽,數月前修得人形,做了朝華君的貼身侍女。」路冰河轉身面對她,語氣毫無波動,「朝華君待你不薄,留在神界,或許有望做他的側妃,你卻忽然改投魔界,令我不解。」
靠,這麼快就摸清了咱的底細!田真措手不及,反駁道:「打聽得來的消息,未必值得全信……」
路冰河伸手。
田真驚駭,正要後退,那手已縮了回去。
「孔雀王族的信釵,可調用孔雀綠羽兵,擁有者若是一名尋常侍女,我會很感興趣,」漂亮的手指拈著根墨綠的羽釵,路冰河淡淡道,「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對魔界嚮往已久。」
「此事,呃,說起來相當複雜,」田真嘴裡敷衍著,拖延時間,腦子裡迅速衡量最合適的答案,「當時是……當時……」
路冰河看著手中的羽釵道:「你最好快些想到借口,我的耐心有限。」
應付一個冷靜理智的人,絕對比應付一個自負強大的人要困難和危險,這種區別,是由實力上的差距決定的。在後者面前,沒有任何事能威脅到他,所以自負,而不屑計較太多,前者卻沒有這樣的自信,所以當感受到威脅時,他首先的反應是消除它。
殺氣逼人,田真暗叫糟糕,忙道:「當時落到陛下手裡,其實是想求生。」
路冰河沒有意外,將羽釵送回她發間,往旁邊移了一步,讓出路:「性命已保住,你可以離開了。」
田真不動。
此美男分明想解決自己,卻用這種陰險的方式,此時真走,就坐實了奸細的身份。背叛魔界,只怕下一步還沒出虛天就被他「喀嚓」了,處置奸細叛徒與無故殘殺部下,這中間的區別可大了,奸細逃跑未遂被斬,魔神也無理由問罪。
那樣的大神,怎會生出這麼陰的兒子!
他不肯直接動手,說明還是有所顧慮,田真清楚這點,悄悄鬆了口氣。
擔心父皇,你的孝心咱理解,可是要用性命來讓你放心,咱感到壓力很大。
「天王請聽我把話說完,」田真索性直視他,慢吞吞道,「當時入魔界確實是為了求生,但現在我是真心想留下來,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你有這個能力?」
「我自知無能,唯有盡心服侍陛下。」
現在不是證明能力的時候,真打腫臉充胖子,難保不被此人順勢派出去執行任務,那不是死定了嗎。丟臉,總比丟命好,田真絕不是那種把面子看得比命還重要的人。
路冰河的神色果然冷了:「留下,你的性命將難以保證。」
想嚇跑咱?田真反而更加鎮定,彎腰,畢恭畢敬道:「懷疑我是奸細,這也不奇怪,任何人都有懷疑的權利,我理解天王的顧慮,但魔界子民不能自相殘殺,陛下的教誨,我銘記於心,沒有證據,相信陛下不會輕易處置部屬,更不會容忍這種行為。」
紫眸一冷,路冰河逼近她:「你認為,你能與我相提並論?。」
**裸的威脅!田真後退道:「屬下怎麼敢與天王比,天王是陛下的兒子,殺個小小的降兵,不是什麼大罪,但屬下確實冤枉。」
話未說完,那手心已亮起藍光。
田真冷汗直冒。
「哥哥你別嚇她,」一道紅影忽然從旁邊的岩石後跳出來,抓住她的翅膀尖,聲音響亮,「我知道,她是想勾引父皇!」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田真沉默。
「我親眼看見的,」路小殘丟開她,踱到哥哥身邊道,「雖然長得醜了點,可她一直纏著父皇,父皇有些聽她的話。」
路冰河早已知道她住在寢殿的事,順勢收了手。
田真繼續保持沉默,委屈無比。
這簡直是天大的冤枉,美人計的標準太高,咱很有自知之明的,頂多花癡下,拍拍馬屁,也是想活得久一些而已,魔神大人不罵咱愚蠢就已經很客氣了,什麼時候聽過咱的話?
路冰河問弟弟:「你如何來了?」
路小殘道:「方纔炎武來找,說父皇要見我。」
炎武?田真再次聽到這名字,訝異。
「父皇在療傷,怎會叫你……」路冰河皺眉,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路小殘瞅田真一眼,輕哼:「我說的沒錯吧。」
兄弟兩個聰明,田真也不算太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喜出望外,一顆心終於落定:「我法力低微,又是怕死之人,天王根本不必這麼敏感的。」
路冰河淡淡道:「你很得意?」
田真道:「沒有得意,慶幸而已,陛下對我有恩,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發誓,絕不會背叛魔界。」
「容你留下,但神羽鳳族的身份,」路冰河停了停道,「你知道該怎麼做,我期待你的表現。」
不待田真再說,他便轉身,緩步走下階去了。
「鳥女,你別想得逞。」一顆小紅腦袋從翅膀下鑽出來。
小破孩兒不知好歹,虧咱聖母地替你說情,還喂血給你!田真咬牙,笑瞇瞇地側過身:「小天王真聰明,你剛才說看到什麼了?」
感受到敵意,路小殘跳開:「你勾引父皇,我提醒哥哥,救了你呢。」
田真點頭問:「我怎麼勾引他?」
「怪不得還沒得手,」路小殘「嘖嘖」兩聲,搖頭道,「長得這麼醜,還只會拉手,父皇怎麼會上當,你去跟玉楊嬌學學呀……」
田真怒目:「我勾引他,就是想當你娘呢,到時天天喝你的血。」
「你敢!」路小殘指著她,齜牙咧嘴,「我要把你……」
「你把我怎麼,不想讓你父皇生氣就別動我。」田真張臂去抱他,「乖,要是你肯讓娘親一口,娘以後好好疼你。」
「你真噁心呀!」路小殘化作紅光跑了。
外面露天神柱上的珠光滅盡,虛天入夜。榻上,魔神仍處於冥想狀態中,尚未甦醒,身上的天元神光倒漸漸弱了下去,開始轉為正常的藍色光暈,映得大殿神秘又美麗,猶如希臘神話中的宮殿。
對於一個在關鍵時刻救過自己,並且因此受傷的男人,女人多少會增加好感度的,何況此神美得慘絕人寰。
田真走過去在他對面跪下。
叫小兒子過來,分明是替自己解圍,他早就料到大兒子會為難自己呢,此神雖然智商不詳,且自負了點,暴力了點,好戰了點,愛面子了點,可是神品好啊,有擔當,創造了一個強大魔界。其實……勾引下也未嘗不可,就是不知道,個性強大的魔神,審美觀有沒有強大的可能……
漆黑的長髮襯著精緻的髮飾,濃密的長睫低垂,似揚非揚的唇角,整張臉縈繞著一片黯黑氣息,不愧是虛天魔帝。
鬼使神差地,田真伸出手,眼看就要撫上那臉……
此神是碰不得的!
被彈飛的經歷在記憶中重現,田真驚醒,連忙要縮回手,誰知就在此時——
「鳥女。」狹長的雙眸緩緩睜開。
「陛下。」田真那隻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無奈地舉在半空。
魔神看著她。
曖昧的距離,早就超出了領導和下屬的範圍,田真尷尬不已:「剛才小天王來過,謝謝陛下。」
魔神收下感激,改為看那隻手,顯然是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田真乾笑道:「陛下的臉很美……」
魔神仍無任何表示。
臉陣陣發燙,頭腦也陣陣發昏,田真看看半空中的手,心一橫,臨時作了個重大的決定。
「我看陛下好像很累,有點擔心,」她索性將那爪子繼續往前伸,作勢去替他擦汗,「陛下的傷好些了嗎?」
神威被觸犯,神顏被褻瀆,魔神大概也沒想到有這麼不怕死的,下意識地就要教訓,突然間想起此女不經打,動用神力的後果很可能是重傷,到時很難對外解釋,更重要的是,炮灰了此女,今後的日子將重新變得無趣。
就這遲疑的工夫,杯具發生了。
魔神大人的臉!
咱摸到了魔神大人的臉!
……
田真魂飛天外,全身汗毛直豎,小心肝顫抖,差點沒直接停擺。
殿門外冷風灌進,額前那垂落的長髮隨之飄搖,拂在手上,指尖真實的觸感,傳達著可以感受到的溫度……
「鳥女!」魔神冷靜地開口。
「陛……陛下……」田真結巴,說不清是激動還是緊張,一時間那隻手竟變得僵硬了,遲遲縮不回來。
「嗯——」低沉的聲音,語調上揚,表示警告。
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田真終於回想起此舉的目的,連忙望著他的眼睛,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話:「陛下,我喜歡你!」
「吾,不喜歡你。」魔神將她拎開,直起身。
最鄭重的告白,卻遭遇最直接又無情的拒絕,田真再厚的臉皮也掛不住了,回頭看看灰翅膀,覺得此情此景,頗有點兒戲的味道。
看,又自不量力了吧,這麼大的差距擺在面前,對方的兒子那麼危險,咱還是聽話,乖乖地離遠點。
「既然陛下不喜歡,就算了,」田真低著頭,飛快地爬起來往殿外走,「我去外面住,不打擾陛下。」
魔神微覺意外,看著她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