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澎湃了一夜,延遲的睡意終於在第二日清晨發作,朝華君出去後,侍女進來整理房間,無意中看到床上還躺著個人。
整個鯤鵬王宮為此震驚,私下傳得沸沸揚揚,哪位神王身邊沒幾個妃子,朝華君再深情,也耐不住寂寞,只是……當年德音龍女的美貌無人不知,神羽族最高貴的王者,這審美觀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吧?
當夜,大鵬王垂天就命王妃送了兩名美人過來,為領導排解寂寞。
顧及領導的面子,兩名美人是悄悄送來的,而且垂天相當盡職盡責,命人將她們剝光,直接送到了領導的床上。
於是——
田真進門便道:「這燈沒昨晚那麼亮。」
朝華君也發現了,走過去看明珠,確認不能讓它們更亮之後,皺起了眉:「這些侍婢如此粗心。」
「王今晚喝了酒,就別看折子了,明天起早點,一樣的。」田真湊過去,就著燈影瞧他,「王的酒量不太好吧,我聽說才喝四五杯而已,還是小杯,王的眼神都飄忽了。」
朝華君聞言笑道:「你懂什麼,那酒叫醉太平,酒神親手釀製,已藏萬年,贈了垂天一壺,也是見了我,垂天才肯拿出來,他的酒量在神界是有名的,此番只喝兩杯就不敢陪了。」
田真「哈」了聲道:「原來王也會自誇海量,我看大鵬王不是怕,是捨不得喝而已。」
酒意漸漸上湧,朝華君的言行也不再像平時那麼嚴謹,隨手在她腦門上一拍,然後捏住她鼻子:「還不伺候本王更衣。」
田真呆了呆,只覺臉上抑制不住地發燙,她連忙轉身朝床走去:「王自己更衣吧。」
覺得她反應有趣,朝華君忍了笑調侃道:「你來不好嗎?」
田真假笑道:「我會害羞!」
「怎麼害羞法?」腳步聲近。
見他言語裡帶著醉意,田真心頭緊張得「撲通」直跳,掀起帳子:「反正我不會伺候,王叫別人來吧……咦?」
帳內,被窩裡,兩雙眼睛盯著她。
田真吃了一驚。
的確是兩雙眼睛,因為被子拉得很上,蒙住了大半張臉,不過……還真是好看的眼睛啊!
一雙,如小鹿般純潔;
一雙,比領導還蕩漾!
田真也沒反應過來,直愣愣地和那雙小鹿眼睛對視許久,喃喃道:「你們是誰?」
二女眨眼不答。
「怎麼?」朝華君出現在旁邊,見狀也一愣。
見到他,兩雙眼睛同時亮了,不知是哪一個開口,聲音細若蚊吟,不盡羞澀:「婢妾們是奉大鵬將軍之命,前來伺候王的。」
大鵬王真神速,這邊領導要人伺候更衣,馬上就送來了,田真有些沒好氣,「呼啦」掀起被子道:「沒聽見王說要更衣嗎,還不起來伺候?」
酒醉,反應未免比平日遲緩,等朝華君發現不對時,已經來不及阻止。
嬌呼聲裡,二女同時摀住關鍵部位——臉。
殿內一片寂靜。
「哎喲喂!手這麼疼,我得出去找醫神治治,你們伺候王吧。」田真反應很快,丟下被子將二女連頭蒙住,快步出門去了。
殿外空空,值夜的侍女們一個不見。
原來請領導喝酒是打的這主意,大鵬鳥這禮送得好!田真心裡極不舒服,默默站了半晌,終是忍不住挪到門口探頭朝裡瞧,可巧與出來的朝華君撞了個對面。
「王,」田真尷尬不已,「怎麼出來了?」
朝華君看她:「你的意思,我該如何?」
田真更加尷尬。
意識到失言,朝華君輕咳,沉聲命令:「去請大鵬王過來。」
喝得醉醺醺的大鵬王被侍女從小妾處叫出來,立即知道事情不對,酒也驚醒了,趕緊吩咐人先過去將兩名可憐的美女搬走,然後才跟著去見朝華君,聽了一堂思想政治課,退出門時,見了田真都低著頭繞道,估計被訓得不輕。
殿裡再次恢復安寧。
「王,該睡了。」
「嗯。」
可能是這酒的後勁太厲害,朝華君走到大床前,已是鳳目半閉,俊臉微紅。
對於這樣的結果,田真竟莫名生出一絲欣喜,知道他真的醉了,連忙去幫忙解他的衣帶。
毫無預兆地,一隻手攬住她的腰。
田真全身僵硬,立即抬頭看。
站立不穩,他順勢將部分重量轉移到她身上。
完美的臉越來越低,離她越來越近,鳳目迷離,薄唇吐著淡淡的酒香,若即若離地遊走在她臉上,下意識地尋找她的唇。
剛訓過大鵬鳥的作風問題,就親自犯錯了,田真的心跳隨之加速,手足無措地推他:「王?」
沒找到唇,他低聲笑,帶著點無奈。
「衣衣。」輕輕的、略帶疼惜的聲音。
溫熱的唇在她耳畔摩擦,有力的手臂將她抱得更緊。
「回來了嗎,衣衣……」
德音龍女,衣上雲。
彷彿自半空狠狠摔落,心瞬間跌入谷底,田真在那懷中沉默片刻,開口道:「王認錯人了。」
大約是那語氣太過於冷靜,朝華君被喚回神,身體一僵。
田真推開他:「王喝醉了。」
蕩漾沒錯,只是弄錯了對象,真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情。
深呼吸,田真毫不客氣地扯開他的衣帶,三下五除二剝了外袍,然後鎮定地將僅穿著雪白中衣的他按坐到床上,扯掉靴子,再一把推倒,粗魯地扯過被子隨便一丟,蒙得嚴實,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酒意醒了大半,朝華君略覺尷尬,難得任她擺佈。
「王早點歇息吧。」田真拍拍手,轉身朝殿外走。
「小凰兒。」身後傳來低喚。
「我也喝醉過,看誰都差不多的。」田真頭也不回道,「既然王醉了,我還是先去別處睡吧。」
小小的插曲似乎就這麼過去了,從鯤鵬部出來,朝華君又順便去鳳族視察了趟,作為他的本家,鳳族名不虛傳,個個俊男美女,田真大開眼界。總體來講,北海之行很順利,除去在鳳族出了點磕碰,其餘時間都很平靜。
事情經過是,鳳族某個性小王不以貌取人,對田真這只灰鳳凰很感興趣,二人共同討論鳳凰如何變灰的話題,相談甚歡,臨走時鳳小王約定將來去羽漠天宮看望她,並助她研究灰翅膀漂白的課題。朝華君知道後,嚴厲地將鳳小王叫去訓斥了一頓,大意是說他不務正業,沒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來為神界建設作貢獻的覺悟。田真聽得頗為反感,幫鳳小王說了兩句話,結果被連帶一起教訓。
為神界去當炮灰,需要慎重。
帶著這樣的不良思想,田真頭一次跟朝華君起衝突,回到羽漠天宮就變成了一隻暴躁的鳳凰,像吃了火藥似的,隨時隨地都可能奓毛,尤其是被強行抓去修煉法術的時候,對於她的不恭,朝華君也沒怪罪,唯有在督促上半點不放鬆。
體質所限,修煉和不修煉效果都差不多,進境奇慢,照這趨勢下去,未來幾百年閒不了,田真自己都心灰意冷,朝華君卻顯然沒有放棄的打算。
終於有一天,田真忍不住了。
「王,有修煉的必要?」
「怎講?」
「我又不用打仗……」
「這是什麼話!」朝華君斥責道,「修煉不在一時,來日方長,不可意氣用事。」
田真本就窩火,聞言反感:「鳳族也未必個個都長於術法,有擅音律的,有通藥理的,所謂行行出狀元,王也看到了,我已經很努力,可惜沒效果,說明我在這方面根本沒有天賦,就算修個幾百年,也不可能多厲害,不如學點別的技能……」
朝華君的嘴角抽了抽:「滿口胡言!」
「鳳十七王不也是個閒王嗎?」
「他可以,你不行。」
田真暴躁了:「王對我期望太高!我是個小人物,沒打算做什麼大事。」
「放肆!」朝華君嚴厲道,「貴為神羽王族,怎能說這等有**份的話?」
田真起身就走:「我從不認為自己有多高貴的身份,要是王覺得我丟臉,我離開羽漠天宮就是了。」
「站住!」
「這是命令?」
朝華君無奈了,將她拉入懷裡:「凰兒,我那天喝醉,你……」
「王還放在心上呢!」田真尷尬,慌忙解釋,「我不是說這個……」
「我知道,我知道。」朝華君含笑點頭,卻不放手,「既然你不喜歡,就別修煉了,去書房替我磨墨吧。」
他肯讓步,田真也沒脾氣了,貴為神王,他對身邊的侍女向來很少留意,如今卻非要自己伺候,這種溫柔太容易讓人淪陷。
想到這裡,田真扇了扇翅膀,想要從他懷裡掙開。
朝華君制住她的翅膀,開始以退為進:「動不動就與本王賭氣,這是誰的錯?」
「是我。」田真承認,索性把話說開,「其實王不用耿耿於懷,那天只是酒醉認錯人,又沒做什麼,我並沒有多想……」
朝華君揚眉:「沒多想?」
氣氛陡然轉變,田真結巴:「王再不放,就……多想了。」
朝華君「哦」了聲,笑看她:「那,就多想吧。」
田真愣了許久,才真正理解話中的意思,卻無半點驚喜,她迅速掰開那雙手臂,自他懷裡鑽出來:「王知道我現在這樣子,不可能想什麼。」
朝華君看著她半晌,伸手拉起她,緩步就走。
田真遲疑了下,終究沒有拒絕。
朝華君帶著她走到橋上,示意她看水中的倒影:「仔細看,看到了什麼?」
清波照影,二人並排立於橋上,翅膀被他擋住半邊,臉和身材佔了主體,竟也不那麼難看了。
「除去羽翼,你還有臉,還有手,它們都很美,你果真看不見?」
「我也不是最漂亮的。」儘管這麼說,喜悅卻仍是一點一點從心底沁出來。
「你是最特別的小鳳凰。」
「王若看久了,也沒什麼特別的。」
「我要試一試?」
……
朝華君不再逗她,含笑道:「仙界新帝將來神界,陛下命我去天庭,過些日子動身,你隨我去。」
新帝?田真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原來關河月微成功上位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田真過得很風光。朝華君身邊常陪著個特別的侍女,羽漠天宮多少眼線,各部暗地裡都紛紛派人送來禮物,大意是請她關照,朝華君得知後只命她收下,說這些人並非是想通過她辦成什麼事,不過求個安心而已。
人對待工作和學習就是這樣,被逼著去做只會厭煩,等到某日不用做了,反而想要認真做,田真照常修煉至黃昏,才想起這時間他已經在書房,該去替他磨墨了,於是匆匆往書房跑。
朝華君提筆立於案前,微皺雙眉,俊臉上更多了幾分遲疑與矛盾,分外迷人。
田真扶著門看。
朝華君已發現她,板起臉道:「書房當差,如何來遲?」
田真進門笑著作禮:「王要責備我,還是表揚我?」
朝華君擱了筆,走到她面前:「勤奮修行,理當獎勵,怠慢本王,是要懲罰。」
「我可不是有意來遲的,」田真擺手道,「聽說午後鶴王從天庭來,肯定是帶了陛下的旨意,王自然要叫他到書房詳談,我過來不是礙事嗎,他剛走不久吧?」
朝華君笑道:「聰明。」
田真道:「王在想什麼,難道出了什麼事?」
朝華君不答,略俯下臉道:「對本王的事這般清楚,本王若不據為己有,豈不危險?」
田真的臉頓時燙起來:「王說什麼?」
朝華君笑看她:「我說……」
「王!」田真慌得打斷他,留意到案上,忙掩飾性地走過去看,「王在作畫,畫的什麼呢?」
不待她走近,那張畫轉瞬間便化為了灰燼。
「隨手畫幾筆,不看也罷。」
田真愕然地望著他片刻,沒有多問,像平常一樣走過去收拾書案。
「凰兒。」
「是用膳的時候了,王快去吧。」
「你不去?」
「我不太餓,先收拾下這裡。」
朝華君不言語,負手踱到她身旁,看著她不緊不慢地整理書卷,細心地洗淨畫筆收起墨,沒有表示。
田真的動作慢下來:「王?」
「她已經不在了,你這般聰慧,怎的還不明白?」朝華君輕聲歎息,「要我一時拋開,卻是不能,如何計較太多?」
胸口悶得發慌,算是替補的煩惱吧,正牌是永遠不會有這種感受的,田真也知道是自己小氣了,畢竟才相處這點時間,人家相愛又是多久,哪會輕易就忘記?
田真停了手中的事,低聲道:「我計較的,是王的隱瞞。」
朝華君道:「你喜歡聽我提起?」
田真沉默片刻,道:「王說的對,隱瞞也好,我可以等,但請王沒有放下之前不要接受我,我也不會強求。」
朝華君看著她半晌,頷首道:「說你是個孩子,卻有這般清醒的想法,說你是大人,卻又時刻任性賭氣。」
田真別過臉道:「比起十萬歲的人,我當然是個孩子。」
朝華君失笑:「敢嫌本王老嗎?」
「王不老,王魅力無邊,恆月姬不是照樣樂意陪浴……」
「嗯?」
見那雙眸變得危險,田真忙忍住笑求饒:「我沒說,我什麼都沒說!」
朝華君拉起她的手:「時候不早了,隨我去用膳。」
朝暮相伴的感受,和尋常戀人那樣,有驚喜有甜蜜有煩惱,不過是為些生活瑣事。關於自己身上那滴心頭血,田真從始至終都沒有問起,鳳王心血的重要性不難知道,他願意給,救了自己的命,這就夠了。
話說關河月微與神界聯軍大敗關河月武和妖界的聯軍,關河月武自盡,仙界內戰到此結束,關河月微即位稱帝,決定親訪神界答謝。此行代表了神、仙兩界聯盟正式形成,共同對抗魔界。
此等重要場合,羽族神王朝華君自然不能缺席,見日子近了,他便帶著田真動身,依然是乘火鳳前往,兩人不急不緩地行路,偶爾在海上或者山頭逗留,倒也有趣。
「孔雀王妃送的。」田真拿著支綠羽釵匯報。
「孔雀王族信釵,可以調用百名孔雀綠羽兵。」朝華君接過羽釵,皺眉道,「別的倒罷了,孔雀王竟將此等信物隨意贈人,簡直糊塗!」
最先收到禮物的喜悅,已經逐漸演變成煩惱,無數珍奇寶貝擺在面前,既不能吃又用不了,田真徹底淪為了保管員,正在頭痛,聞言立即道:「我只當憑它可以出入孔雀王宮,哪兒知道有這個作用,既然這麼重要,那還給她吧。」
「先戴幾日,到時我教你如何回他們。」朝華君將羽釵插入她發間,「宮裡也有孔雀綠羽,將來叫人替你做一支更好的,墨綠的顏色與你很配,再亮就不成了。」
「怎麼不成?」
「只看到釵,看不到你了。」
……
見她怏怏地摸翅膀,朝華君含笑拉她入懷,薄唇輕輕往那額間印下:「呆小凰兒,你還執著這個,到底想怎樣?」
「我要看王的翅膀。」
「無禮。」
「王在害羞?」
「……」
「王怕什麼?」
朝華君移開視線,鎮定地看著前方雲海,不緊不慢道:「我怕你看過,更自慚形穢了。」
赤色神光閃現,身後展開一對龐大鳳翼,金燦燦的鳳羽晃得人眼花,襯著金邊白袍與長長黑髮,越顯尊貴,田真原以為火鳳的羽毛已是極美,到此刻才發現,根本不及眼前之人的萬分之一。
待她伸手去撫摸時,那羽翼忽然消失。
朝華君摀住她的眼睛問:「有沒有慚愧?」
田真咳嗽:「不如火鳳好看。」
朝華君笑而不語,倒是火鳳聽到讚揚,受寵若驚,大為振奮,一下子衝出了幾萬里。
大荒迷霧茫茫,時有高高的山峰倒退而過。
田真回頭望兩眼,忽然道:「王,優婆山過了。」
朝華君「嗯」了聲,沒有表示。
原來此人表面不在乎,其實還是留神的,田真本就是故意等走過了才說,見狀道:「王要不要回去看看……」
「過就過了吧,」朝華君打斷她,「到天庭,你隨我一同見陛下。」
那幅畫像並沒有燒掉,但他也沒再拿出來看過,放手不容易,至少他已經開始嘗試了,田真知道此刻不應多提,忙順勢移開話題:「新仙帝要來,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朝華君聞言笑了:「定然會叫你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