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不知?
從前,他確實只知爸爸是破過大案的英雄,對於詳細的細節並不知情,可是姑父已經給他把所有的故事都說得明明白白了,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會主動和爸爸媽媽交談,希望得到他們的諒解和支持,畢竟,他們也曾年輕過,也曾那麼艱難地愛過,可是,好像他過於樂觀了些。
「媽,來不及了,我說過,我很喜歡她,非她不娶。」童博面色凝重,可是,臉上卻寫著堅定不移。
「你……」童一念此時有一種每一個母親都有的偏執心理,曾經事事順著自己的兒子長大了,媽媽的貼心小棉襖不復存在了,為了外人居然敢跟媽媽頂撞,心裡極度不舒服,她的態度也愈加強硬起來,「童博,那媽媽也告訴你,任何女人都可以,偏偏她不行!只要看到她,我就會想起過去,想起那些痛苦,你希望媽媽此後的人生都在痛苦中度過嗎?」
「媽!」童博聽著這話極不好受,作為男人,最難受的事之一就是在自己心愛的女人和敬愛的媽媽之間左右為難,他不希望媽媽痛苦,也不想放棄他的最愛,這其中就沒有兩全的辦法嗎?「媽,您不覺得,您和爸爸當年,類似於我和心心現在嗎?您可以原諒爸爸,為什麼不可以接受心心?沒錯兒,她的父親曾經給我們家帶來過痛苦,可是不是受到懲罰了嗎?她父親死了,她叔叔為了救你也死了,她從小沒有享受過父愛,她和卿阿姨相依為命,這些都還不夠償還嗎?輅」
陸向北一直坐聽這場辯論,聽見提到自己的時候不禁咳了聲嗽,這混小子,怎麼把他給扯出來了?是嫌日子太平靜了,想讓他媽翻舊賬嗎?
而童一念聽後則更激動了,「償還?什麼叫償還?賀子俞的死是償還了我們家的債嗎?他欠的不是我們!是社會!是被他害過的所有人!他的死,是罪有應得!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
童博承認,媽媽說得沒錯,可是,他無法認同媽媽把賀心澄和賀子俞聯繫在一起,沉悶地回了句,「既然沒關係,您為什麼還揪著不放?為什麼不接受心心?其實……說白了,站在心心的角度,我們還是她的仇人呢,是你和爸爸讓她沒有了父親沒有了家……姣」
這話把童一念給激怒了,「童博!這麼多年書你都白念了!連一點基本的是非觀和善惡觀都沒有了!我們是她的仇人?是我們讓她沒有了家人?好!好!那你現在是不是要替她報仇呢?」
「媽!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相互理解,心心和卿阿姨這些年過得不容易,賀子俞犯下的錯他已經受到了懲罰,那時心心才多大?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沒關係?」童一念氣得冷笑,問,「那我跟你有關係嗎?你是我兒子嗎?」
「是,當然是……」
「那賀子俞怎麼會跟她沒關係?她身上流著賀子俞的血!」
「可她是乾淨的!」童博無法容忍媽媽把賀心澄與一個罪犯劃等號,流著相同的血,不代表她的靈魂也和她父親一樣,「而且,媽媽,據說當年外公也不怎麼光彩,媽媽,您身上還留著外公的血……」
「啪」的一聲,童博話沒說完,童一念便一個耳光打在了他臉上。
童一念這是怒極了……童博從小到大都那麼優秀,一直是她的驕傲,她從沒捨得動他一根指頭,更何況,在酒店的大堂就動手打人,縱然她脾氣再大,這麼多年順風順水的生活,也把她的脾氣都給消磨掉了。
童博第一次挨母親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表面溫和,骨子裡卻遺傳了童一念性格裡的固執和倔強的他站了起來,堅定地說,「不管怎麼樣,我就是要她!」
說完,轉身就走,卻不曾想,酒店的大圓柱後走出一個人來,正是吃到戒指以後追隨而來的賀心澄……
這一段對話,她躲在柱子後面,一字不落地聽了個清清楚楚。
「心心……」童博看見她那冰一般冷漠而高傲的眼神,絕望的恐懼滲透著陰冷的氣息將他包圍……
賀心澄靈魂中冰雪般的孤傲,此刻正透過她唇角淡淡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將周圍的空氣冷凍,可她的笑,卻看起來是如此的清澈……
她款款而行,卻不是走向童博,而是一步步地走至陸向北和童一念面前,將手中之物放置於桌上,淡笑,「你們好,這是你們的兒子遺落在我這裡的東西,請你們還給他,並且告訴他,我和他是仇人,每見他一次,便對他的厭憎多一分,所以,請他不要再自討沒趣出現在我面前,更別隨隨便便把他的破爛玩意兒往我這扔。」
厭憎……
童博聽見這個詞,痛苦地捏了捏拳,沒有哪個詞比這個詞更讓他難過,他寧願她說的是「恨」,而不是厭憎……
童一念的自尊心也被賀心澄這個舉動打擊得徹底,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在別人眼裡不過厭憎之人,不過是自討沒趣之人!她惱恨地拾起了戒指,隨手一扔,便扔進咖啡座邊的小噴泉裡,「聽見沒有?童博!你在別人眼中什麼都不是!你又何必自討沒趣?這世上不是沒有女人了!你康祺叔叔的侄女,上次就跟你提過的,溫柔可人,漂亮端莊,媽媽已經幫你約好了,明天就去見見!」
童博心煩意亂,哪裡能聽得進媽媽的話?扔下一句「要見你自己去見!」,便追著賀心澄的背影而去了。
童一念氣惱不已,也拔腿就走,還好大清早的,酒店人並不多,不然,這樣的爭執,真的丟人丟完了!
一直不曾出聲的陸向北立刻追了上去,到了車裡,才和聲和氣地對童一念說,「老婆,今天太激動了……」
「我能不激動嗎嗎?我跟你說,陸向北,我知道你表面對兒子嚴格,可實際上跟他們是一條戰線的,心裡事事向著他們呢,平時那些小事也就算了,童博這事兒你千萬別勸我!你勸我跟你急!還有,你給我站對陣營啊!這回你再站兒子那邊,我跟你沒完!你沒看見嗎?那個女孩的眉眼像極了賀子俞,只要一看見她,我就會想起賀子俞是怎樣窮凶極惡給我打針的!」童一念直接堵回了他的話,打消他為兒子求情的念想。
陸向北討好地一笑,「怎麼會呢?我怎麼會站兒子那邊?我永遠跟你是一條線的啊!跟著領導走才有我的飯吃不是?」
童一念在氣頭上,哼了哼,不再說話了。
陸向北暗暗搖頭,他這倆兒子,童博的性格像極了他媽媽,兩個人對立起來,都往最遠的兩個極端走,越走越遠,越走越僵,最終到此無法收拾的地步,還殃及池魚……
今天這事兒,若換成是曈曈,可能局面又會不一樣……
他不僅哀歎,比商場更難掌握的是和女人的戰場,一個商場上運籌帷幄的高手,不一定能成功贏得對女人的勝利……
童博趕上了賀心澄搭乘的電梯,在電梯狹小的空間裡,用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將她包圍住,低下頭來,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心心,不要把我媽說的那些話放在心上,我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其實她人很好,很善良……」
話沒說完,便聽見她的一聲冷笑。
「心心……」他害怕她這樣的冷笑,想要抱她,被她擋住。
「童博,我沒說你媽不是好人,她是好人,你爸更是英雄,是我們不好,我爸是壞人,而我身上流著壞人的血,遺傳著壞人的基因,跟你真不是一條道上的!童博,你要怎樣才能不盯著我呢?你不是不缺女人嗎?你媽還給你安排了相親,你去吧,去相親去吧,拜託!」她靠在電梯壁上,用一種哀求的眼神看著他。
「不要。」他伸手摀住她的眼睛,「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心心,我只是想爭取我們的幸福,只要我們能幸福,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哪怕放棄我目前的一切,隻身去往瑞士,都是可以的。我可以不依靠家裡,努力賺錢,努力讓你幸福!」
「別……」她閉著眼睛,鼻息裡是他掌心的氣息,溫暖乾燥,「別這麼說,也別這麼做,你這麼做根本無法讓我幸福,只會讓我更加痛苦,你怎麼就不明白?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幸福,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好!你說!」他仿似看見了希望的曙光,熱切地看著她。
「童博,不需要我反反覆覆再說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聲明,只要看見你,我就是痛苦的,根本談不上任何幸福,所以,你去相你的親,我回瑞士後尋找屬於我的mr.right。我們,會各自幸福的,這樣,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相戀一場。童博,說到這裡,你還不能明白這是我的真心話嗎?」
他依然和她額頭相對,在最近的距離裡,看到了她瞳孔深處,裡面,透著無限的真誠,好似真的在說:童博,祝我們各自幸福……
如同零攝氏度的低溫裡,一桶冷水從頭到腳淋下,瞬間,將他全身凍結……
緩緩地,支起了身體,和她拉開了距離,黯然而嘲諷地笑,「你真的,希望我去相親?」
「嗯。」她點點頭,「好好選一個適合你的女孩,溫柔可人,漂亮端莊的,當你的妻子,好好疼愛她,和她一起幸福。這是我能給你的所有。」
他凌亂地點著頭,笑得蒼涼,「好……好……如你所願……如你所願……只要你想要我做的,我全部做到……」
電梯到達,輕微的提示音後,門開,外面站著等電梯的人。
他走出電梯,茫然中,又走向樓梯,一級一級的,頹喪地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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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華燈初上,酒店大堂的水晶燈富麗堂皇,咖啡廳裡奏著流水般的鋼琴曲,靜謐而詩意。
最顯眼的座位上,坐著一對青年男女,衣著考究,俊美優雅,十分引人注目。
賀心澄從外面回來,正好看見這麼一對人,在華麗燈光的包圍下,男的丰神俊朗,女的漂亮可人,十分相配。
從第一眼的驚訝,到後來的瞭然,她只是浮出一個淡然的笑容來,一如大多數時候一樣。
從咖啡廳前面走過,走向電梯,她聽見兩人在低聲細語,不知他說了些什麼,女孩笑出聲來,極動聽極年輕的笑聲……
她加快了腳步,急速朝電梯走去。
剛好有電梯下來,她立即走進,電梯門合上,才終於將那鋼琴聲阻隔開來,可那笑聲,那低語,卻莫名地還在耳邊迴盪,她舉目平視,電梯壁的倒映裡,她在淡淡地笑……
回到房間的時候,母親在裡面,問她,「今天去了哪裡玩?吃晚飯沒有?一起下去吃?」
「不要,我吃過了……」其實還沒吃,餐廳也在一樓,還是和咖啡廳相鄰的,去餐廳必經過咖啡廳……
她仰面躺在床上,用被子遮住頭,假裝很累的樣子,手,悄悄地深進枕頭底下,慢慢地摸索,終於摸到某個堅硬的東西,圓圓的指環,還有鑽石的硬度,緊緊握著,鑽石的稜角磕疼了她的手心。
「心澄!別懶,媽媽還沒吃呢,陪媽媽下去吃東西!」卿染掀開被子,拉住了女兒的手,正是她握著戒指的那隻。
「媽咪,我逛累了……」她找著借口。
「是嗎?都逛了些什麼?正好跟媽媽說說,媽媽也有話跟你說,走吧。」卿染的手下滑,握住她的拳頭,詫異地道,「你手裡拿著什麼?」
「啊?沒!沒有!什麼也沒有!」她怕媽媽追問她手心裡的秘密,趕緊爬了起來。
「那就走吧!」卿染牽著她往外走。
她只好乖乖地跟上……
她希望,再度下樓的時候,那對人已經走了,可是,太讓她失望了,一杯咖啡,那兩人卻喝了這麼久,鋼琴曲已經更改,他們,卻依然還端坐著……
仍然要從他們旁邊經過,她故意走在卿染身側,他們說話的聲音還是傳進了耳朵,「下回你來北京,我帶你去那玩兒,挺有意思的。」
「好啊!小博哥哥,說話算話哦!」女孩糯糯的南方口通話,好嬌軟。
她聳聳肩,拳心的戒指還在,似乎,曾經某個時候也有人這麼說過:我帶你回北京,帶你去玩兒,北京有許多挺有意思的老景……
心裡某個地方像開了裂一般,出現一個缺口。
不過,現在這樣挺好的,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
木然地跟著媽媽找到一個位置,木然地坐下,服務員端上水來,她端著杯子,默默地喝著水,聽媽媽溫柔的聲音點著菜,卻不知媽媽點了些什麼。
「心澄?」媽媽突然的呼喚驚醒了她。
「啊?什麼呢?媽咪。」她手一抖,杯子裡的水差點灑了出來。
卿染微微皺了皺眉,「到底在想什麼呢?失魂落魄的。」
「沒有……就是太累了……媽咪,你剛才說什麼?」她忙放下杯子問。
「我問你,要不要來點甜食?」
她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餐廳四壁完全是玻璃隔開,透過玻璃牆,可以看到對面咖啡座裡最顯眼的那個位置,實在是太顯眼了……
「到底要還是不要?」卿染覺得女兒今天委實奇怪,「心澄,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還是遇到什麼人了?」
賀心澄收回目光,「沒有,媽媽,我突然又不想吃了唄,膩!」
「那就算了吧。就這些,先上菜再說。」卿染把菜譜合上,交還給服務員。
而此時,咖啡座上的兩個人終於站起來了,他伸出手來,為她指引著方向,作為男朋友,他一貫是貼心又細心的。
那女孩應該穿著高跟鞋,走起路來婀娜多姿的,只是給她的感覺是搖搖欲墜,而他,在下台階的時候,一隻手在她身後,並沒有觸碰到她身體,隔了一些距離,卻恰到好處地為她彎成一個包圍圈,好像隨時可以接住倘若不慎摔倒的她一樣……
她皺了皺鼻子,垂下眼眸來不再往那個方向看,儘管心裡其實很嚮往看一眼,待她終於忍不住抬頭時,已經沒有了那兩個人的蹤影。
「媽咪,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她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怎麼?不好玩?還是飲食不習慣?」卿染輕輕抿了一口茶,問。
「不是,我想家了……」她低聲說。
卿染輕輕歎了一聲,「心澄,其實,這裡才是我們的家呀……」
「不要,我不喜歡這裡……」她有些賭氣地說。
在瑞士那個小山谷裡平靜簡單的生活鑄就了她單純且欠成熟的性格,尤其在媽媽面前,孩子氣很足。
其實,她一直很仰慕母親,也希望成為母親那樣的冷美人,可是,她知道,母親的冰雪之美是與生俱來的,不需偽裝,不需刻意,從骨子裡、眼眉間自然而然流露出來,而她的冷,則是刻意去學習而得來,也許是崇尚,也許,是因為像她這樣缺乏父愛的女孩給自己畫上的保護色……
卿染聽了她的話,把杯子放下,輕柔,卻嚴肅地說,「心澄,不可以說這樣的話,我們是中國人,你必須永遠記住這一點。」
「……」賀心澄沒話可說了,她從來就不敢惹媽媽生氣,雖然媽媽生氣的時候也從不會說一句重話,可是只要看見媽媽的眼神,她就會膽怯了,她常常想,媽媽從前在爸爸面前是不是也是這樣呢?溫溫柔柔的,卻有本事將爸爸繞在指尖轉?
「心澄,我今天想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一點。我和你爸曾經住過的賀家的房子,當年被沒收拍賣,現在,我想把它買回來,我去看過了,裡面的格局基本沒怎麼變過,只是傢俱全換了,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把它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卿染平靜地說著這個重大決定,彷彿它不過是一件小事。
而賀心澄卻震驚了,「媽,你打算回國定居了嗎?」
「你呢?你怎麼看?」卿染凝視著女兒,期待聽一聽女兒的想法。
「我不想!」她馬上給出了反對意見,「媽媽,現在s市要買這麼大的房子您知道要多少錢嗎?太貴了!我們在瑞士不是生活得很好嗎?你捨得你親手建起來的診所和木屋?你捨得你那些病人?你捨得教會和紅十字會和你志同道合的朋友?媽媽,我們在這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要重新開始生活多難,我不想!」
卿染沉默了一會兒,道,「心澄,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們這麼多年在國外也省出一筆錢來,拿回國內付首付還是可以的,其它的,可以想辦法貸款;至於從醫行善,在國內也可以做,既然當年我們可以在陌生的瑞士生活下來,回到自己的國家難道還怕嗎?」
「可是……你不是說,瑞士是你和爸爸夢想歸隱的地方嗎?」
卿染目光略略暗沉,「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
「可我還是不想!媽咪,我想回瑞士了,我們盡快回去好嗎?」她眼前閃過那個男子的身影,還有他的手臂為另一個女孩圈起的安全保護屏障……
第一道菜正好上來了,卿染把這個問題擱置一旁,「先吃飯吧,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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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經過一周的治療,莫忘身體康復,高高興興地出院回家,而他最高興的,卻是小囡終於回來了。
猶記他清醒過來後第一眼看到小囡,歡喜地手足無措,言辭混亂,最後拉著小囡的手,不斷重複,「小囡回來!小囡回來!哥哥等!哥哥等!小囡要哥哥!」
那一刻,小囡的眼淚再度盈眶,抱著莫忘的脖子一遍遍地告訴他,「小囡不會不要哥哥的,哥哥以後不准在外面等,不准淋雨,不准生病。」
可是,她連續說了好幾遍之後,也沒能改變莫忘的想法,莫忘始終只是肯定地點頭,「哥哥等小囡!下雨等小囡!」
「……」小囡只有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而只在醫院裡住了一晚的陶子,最終還是說服了所有人,瞞住寧震謙這件事情,小囡心疼媽媽,自莫忘出院以後,開始發奮學習,並且開始真正關注公司的管理,沒有課的時候,就去公司熟悉業務。
自學工商管理學是枯燥的,她最初是逼著自己學習,直到有一天,正在看書的她,被窗戶外忽然竄進來的人影給驚動。
沒錯,此時,只能說是驚動而不是驚嚇了,她的窗戶有人爬進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陸教官晚上的時間似乎很閒……
而這天估計是最閒的時候了吧,居然也捧著一本工商管理學的書來和她一起看。
「我覺得,你應該研究海軍軍事學更合適吧?你這是不是叫不務正業?」她指著他的書本說。
「怎麼是不務正業呢?」他反駁她,「別忘了我家也是從商的,沒準我哪天轉業了,沒一點工商管理底子,你想讓我喝西北風啊?」
小囡沒話反駁他,一個人學著挺枯燥,她不介意多個人陪她。
可是,她怎麼感覺不像是他陪她學,而像他教她呢?她自己要看幾個小時的書,他在那指手畫腳一講解,不用一個小時就通了。
「你以前學過?」小囡覺得,如果他這樣也算初學者,那真是太打擊她的自尊了……
「算是吧!不務正業的時候學過一遍!」他笑著答。
「那你這是……」她越加懷疑他翻窗進來的目的了……
「所謂教學相長,你沒聽過嗎?我隔很久沒摸書了,怕自己忘了,一邊教你一邊自己複習!」他總是顯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好吧……小囡點點頭,算接受這個理由,「不過,陸教官,你能不能學著從我家正門進來?這慢慢兒的,天氣就要變冷了,我不可能大冬天的還開著窗戶等你。」
「正門?你忘了你爸要吃了我的樣子了?我欠他的五萬米現在還沒跑呢!」
小囡再次點頭,有道理……
「小囡,記得一直給我留著門兒啊,不,留著窗兒!」
她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了,月上柳梢,夜半爬窗,這怎麼有點私會的味道呢?想到這裡,她瞟了一眼他,心口突然砰砰直跳,而他,卻臉色如常,什麼事兒也沒有……
難道,那日的感覺是她的錯覺?
想著額頭上的那一朵濕熱,她的心思便不在書本上了。
再看他一眼,只見他正用筆在書本上畫著下劃線,很認真的表情。
她很少看到他這麼認真的表情呢,不由多看了幾眼,發現他不板著臉發怒的時候,側臉還真的很有稜角,很有線條,目光便不由自主化作了畫筆,沿著他臉部的輪廓慢慢勾勒……
「我很好看吧?」他突然抬起頭來,衝她一笑。
她的臉刷的莫名其妙紅了,心跳無端加劇。
「小囡,今天就學到這兒吧,一口氣吃不成胖子,早點睡,明天還上學呢,這個不喜歡吃嗎?那我明天帶什麼來?」他收拾起書本,指指桌上他今天帶來的零食。
每次來,他都會帶些吃的來,但今天由於她一心在學習上,所以沒顧得上吃,他還以為她不愛吃?其實對於吃貨來說,真沒有不愛吃的……
「沒有啊!明天不用帶了,就吃這個挺好!」小囡站起來,送他出「窗」。
他爬上窗戶的瞬間,忽然對她說,「小囡,星期天有空嗎?」
「有啊!什麼事?」
「我生日啊!我爸媽和大哥都去了s市,爺爺奶奶出去玩兒了,樂顏又有演出,我一個人過生日很淒涼啊,你來陪我過生日怎麼樣?」他說話的語氣竟有幾分可憐。
「好吧!」小囡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這不是什麼大事,國慶去海邊玩全是他花費的,回來她要aa,他卻不肯接受,正好趁這個機會,送他一份禮物,還一份人情。
沒想到,星期六的時候,樂顏卻來家裡找她。
小囡覺得驚訝,「咦,你哥不是說你明天有演出這周不回家來嗎?」
「誰說我有……」樂顏下意識地道,可說了一半,聰明的她馬上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改了口,「誰說我沒演出來著?我不是明天演出嗎?這周回來看看!」
「你確實該回來看看!你哥過生日嘛,家裡都沒人陪!」小囡點頭道。
「生日?」樂顏再次驚詫了。
「是啊!你不知道?真不知你怎麼當妹妹的,哥哥的生日也記不住!我可記得我哥的生日呢!」小囡還幾分大人口吻地,數落樂顏的不是。
「啊?哦……」樂顏拍了拍腦門,「真的!我怎麼給忘了!真是的……是我的不是!還是小囡你最好啊,比我對我哥還上心!」樂顏滴汗,覺得自己可以往演藝圈發展,這每天都在練演技啊!還帶練反應的……
嗯?這話聽著怎麼有點不對?小囡皺了皺眉,臉紅了,「我哪有對你哥上心?」
樂顏嘻嘻一笑,「沒有你紅什麼臉?話說你跟我哥去外面玩了一個星期,沒發生什麼故事?」
「故事?有啊!你哥真夠招人的,不知招多少美女衝他獻慇勤!」小囡揮揮手,皺著鼻子,很是不屑。
「是嗎?」樂顏笑了,所以啊,小囡同學,你得先下手為強,別便宜了其他人啊!
「樂顏,既然你今天回來了,不如我們上街吧,陪我給你哥挑禮物,你自己也得給他買禮物吧?」小囡又道。
「啊?」樂顏皺皺鼻子,還得給老二送禮物?不是讓她這無/產/階/級出血嗎?不知道二哥那有沒有報銷的啊?「好……好吧……」她為了二哥的終生大事出錢出力,是有多操勞?
「咦,你大哥和你二哥不是雙胞胎嗎?那明天也是你大哥生日啊!不能讓嘟嘟哥哥說我們厚此薄彼,得買兩份禮物才是,要不要買一模一樣的呢?」她想到雙胞胎一般都是穿一樣的衣服,禮物也該是一樣的才好,雖然他們已經長大成人各有個性。
樂顏捂了捂錢包,又要少一筆錢?眨著眼睛道,「不用了吧?我大哥不在家哦!」
「那也得買啊!萬一他回來看見我們送給你二哥的禮物了呢?你是妹妹無所謂,我可得罪人了!」小囡堅持自己的想法。
樂顏扁扁嘴,絕不會得罪人啦!因為明天根本不是我哥的生日嘛……可是……她捂著錢包痛心,這真是吃啞巴虧!二哥,跪求報銷啊!
小囡換了衣服,和樂顏一起出門了,當然,出這趟門,經過了寧震謙審問似的盤問,才放她們走的,還規定了回家時間……
小囡不由哀歎,「真不知道,明天怎麼出門去你家參加你哥的生日會。」
樂顏眨眨眼,揶揄地道,「那就看我哥在你心中地位怎麼樣了?」
「什麼地位怎麼樣?」小囡覺得樂顏今天說話句句話裡有話,「他是你哥,也就是我哥啊,能有什麼別的地位?」
樂顏笑了,「我又沒說別的什麼地位,你在想什麼呢?」
「……」小囡臉一紅,不言語了。
樂顏覺得好笑極了,長歎,「不過,我哥對你這妹妹,和對我這妹妹可不一樣哦,他可真偏心,從來沒帶我去海邊玩過呢!」
「……那……那是你沒提要求啊……你提了……你哥還能不帶你?」小囡的臉上,之前那層紅色還沒褪去,新的潮紅又覆蓋上來,忸怩之色難掩。
「也是……」樂顏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突然道,「小囡,真奇怪,我發現我現在每次只要一提我二哥你就臉紅,是怎麼回事?」
「沒有啊!我只是熱而已!你沒覺得熱嗎?」小囡伸手在臉頰邊揮了揮,「我衣服穿多了,都出汗了!」她腦海裡,卻莫名蹦出陸教官的樣子來,帶著她在帆船上乘風破浪,背著她在沙灘上行走,哥哥和媽媽生病的時候,他始終在她身邊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還有他……
「小囡!小囡!」樂顏的手在她面前揮舞。
「啊?」她恍然回神,臉色更紅。
樂顏也沒點破她,熱什麼熱?商場裡明明開了冷氣……
「小囡,聽說你在海南的時候跟我哥住一個房間?」樂顏突然又拋出一個窘人的問題。
小囡心浮心燥的,馬上辯駁道,「哎呀樂顏,你怎麼跟我媽一樣囉嗦,睡一個房間又不是睡一張床,我腳受傷,他要照顧我啊!再說了,哥哥和妹妹睡一個房間也沒什麼,在他眼裡,我只是妹妹而已,就跟我初中生差不多!」
想起海邊那個女人說她是初中生,她現在還不服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