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多事,其實大家心照不宣。
林永裳下大獄,完全沒能影響明湛的好心情。
明湛回了宮是這樣跟阮鴻飛說的,「你那蠢蛋弟子哭著喊著讓我給老范家伸冤昭血。」擺上早膳,明湛筷尖兒一抖,戳中一個肉圓,擱嘴裡巴唧巴唧吃了。
阮鴻飛給明湛夾了個蔥油小花卷兒遞過去,「你自己看著辦。」半點兒沒給林永裳說情的意思。
明湛用膳規矩簡單,只管把飯菜擺好呈上,屋內從不留人伺候。哼哼兩聲,明湛道,「其實林永裳姓林還是姓范,我都會重用他。」真個傻缺,倒是明湛省下個爵位。
「范家當年本就是冤案,家裡幾百口子就留下了林永裳一個男丁,血海深仇,怎能不報。」阮鴻飛淡淡道,「報仇二字,也不是把仇家全都宰了就能了事的。還有范家數代清名。林永裳選的時機雖不佳,做的事卻沒錯。」
明湛吊著眼睛,「要我,我就不會這樣做。」人都死了,還是往前看的好,為死人失了爵位前程,到底不划算。
阮鴻飛笑一句,「所以,你能做皇帝。」
「你不是在諷刺我吧?」
「哪裡,我是在讚美你。」阮鴻飛說的是實話,做皇帝的人,就得有決斷,該狠時必然要狠。至於聖人那些狗屁規矩,原是來約束世人,方便帝王統治天下的。做帝王之人,焉能為規矩所困。明湛能拉得下臉,狠得下心,才能染指帝位。
明湛道,「飛飛,去天津港剪綵回來,再說林永裳的案子吧。」
明湛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在他知曉林永裳身世之時便翻閱了范家的案子,雖是塵封舊案,不過事涉之人多已故去,還在的就是淑媛長公主的婆家南豐伯府。
先前明湛禁足淑媛長公主,為鳳景乾面子計,在鳳景乾回帝都前就把淑媛長公主與駙馬放出來了。若是為范家翻案,南豐伯府必然會牽連其中,這個時候,鳳景乾又在,實在難以處置。
故此,只得先拖一段時間。
明湛故意跟阮鴻飛招呼一聲,也是想阮鴻飛知他的情呢。
不想阮鴻飛精的跟猴子似的,笑道,「隨你怎麼辦,不必跟我說。我也不領你這情。」
「不必你領,你知道就好了。」明湛晃了晃腦袋,捧起粥碗一口氣喝光,大咧咧的將空碗遞給阮鴻飛,單手拍著大腿道,「添粥。」
阮鴻飛接過碗笑,「什麼時候你別總在床上扭捏,若有這等氣概,我才算服你。」
若說明湛扭捏,恐怕世界上就沒有熱情的了。阮鴻飛會這樣說,完全是因為明湛如今個子高了,力道見長,阮鴻飛再想如以往那般輕輕鬆鬆的將明湛壓在身下是不能了。每次上床雙方都是體力智力的雙重較量,不得不承認,同明湛在一起這幾年,阮鴻飛非但未曾生厭,反是一日比一日沉迷於較量交歡的快感。因昨日略勝一籌,阮鴻飛心情大好,打趣起來。
明湛輸人不輸陣,撇撇嘴道,「囉嗦什麼,今天一定贏你。」
林永裳之事暫且擱置,明湛著欽天監瞧了個好日子,內務府預備著儀駕,就帶著阮鴻飛同鳳家兄弟一道去了天津,親自為天津港剪綵,還準備給天津港題字呢。
明湛一手的爛字,硬是喜歡顯擺。多少人瞧不上,奈何他地位擺這兒呢,誰敢得罪皇帝去。
因有阮鴻飛同行,明湛見色忘爹,就跟阮鴻飛在自己的輦車裡鬼混,沒去陪老頭兒們。話說也怪,明湛若是守著吧,鳳景南是眉毛眼睛的瞧不上挑毛病。可明湛不在,鳳景南更是渾身上下不得勁兒。
鳳景乾卻是另有思量。
這次回帝都,除了見諸皇孫,女兒們也要見一見。
淑媛長公主被禁足四年之久,明湛與衛太后並沒有刻薄她。故此,她腹中就有千萬般的委屈要訴,摟著鳳景乾的大腿哭的險些把萬福宮給淹了。
鳳景乾真是愁死了。
對於父母而言,第一個孩子肯定是與眾不同的。
何況在皇室,公主對皇位沒有任何威脅。故此,鳳景乾對淑媛長公主另眼相待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直至今日,鳳景乾方明白,這個女兒在智慧上實在有所欠缺。
淑媛、淑賢、淑玉,都是鳳景乾的女兒,淑賢長公主與淑玉長公主都把日子過得和美,駙馬得其重用,唯獨淑媛,為明湛所厭棄。
若說明湛的脾氣,怪是怪了些,對女人卻從來寬容。
鳳景乾實在想像不出淑媛長公主為何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偏要去尋明湛的晦氣來著。難道她就不明白,自己的老爹已是太上皇,而非皇上!
若在以往,鳳景乾護一護淑媛長公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只是,今非昔比。女兒雖然重要,傳承更重要。
長孫將將十歲,小孫子也已經進學,書念的也不差,同明湛很是親近。鳳景乾是什麼人,真親近還是假親近,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明湛把幾個皇孫教導的都很好,並未失信。
就是鳳景乾也得感歎一聲明湛的心胸。
鳳景乾是絕不會為了淑媛長公主讓明湛不痛快的,更何況是淑媛沒理。
諸人帶著諸多心思,浩浩蕩蕩的到了天津港。
明湛向來要弄許多噱頭,他親自給最氣派一艘大船取名叫「明飛號」,把鳳家兄弟噁心的夠嗆。明湛還喜滋滋的道,「父皇,第二艘船的名子我也想了,就叫乾南號,如何?」
鳳景南抽了明湛的後腦勺一記,斥道,「你是不是欠掌嘴,啊?」帝王的名諱,哪裡能隨人亂叫的。
明湛腦子轉的快,翻個白眼道,「那就改成兄弟號,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鳳景南板著臉,「你那個『明飛號』也改一改,聽著就噁心。」反正鳳家兄弟與阮鴻飛的恩怨這輩子是不可能化解的了,當面詆毀後,背地裡還要繼續詆毀。
「噁心啥,你再說,我就改成『明湛愛飛飛』號。」
此話一出,不說鳳景南做何感想,就是鳳景乾聽到這話,都想出去吐一吐了。
其實明湛之前給自己的大船準備了許多名子,都好聽的不行,什麼「明小帥號」「帥小飛號」「乖小飛號」「愛情永恆號」,結果全都給阮鴻飛否決了,後來就留了個「明飛號」,把明湛鬱悶的夠嗆。
接著明湛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演講,又有在天津港檢閱海軍的計劃,直忙活了七八天,才意猶未盡的準備打道回府。
明湛回程時笑嬉嬉的對鳳景乾道,「父皇,當年我去東南,跟著飛飛上了他的大船,好不氣派。當時我就想日後,我也要建立這樣一支艦隊,讓我們大鳳朝的海軍稱霸海外。」
「不愧是我的兒子,其志可嘉。」鳳景乾大言不慚的笑贊。
「那是,虎父無犬子麼。」明湛最擅長與鳳景乾互捧臭腳,互相吹噓,「若沒有父皇的教導,哪有我今日呢。」
鳳景乾哈哈大笑,十分開懷。
鳳景南的臉色就有些難看了,明湛笑嬉嬉的補上一句,「當然還有父王對兒子的捶煉,也是必不可少的。」
「果然長進了。」能把鳳景南的打罵說成錘煉,這皇帝就沒白當。鳳景乾欣慰的望著明湛白裡透紅的臉龐,這樣年輕燦爛,朝氣蓬勃,當真令人羨慕。
說起來,一般做皇帝的都追求高深莫測,明湛大相反,他是個急躁脾氣,喜則喜上眉梢,怒則暴跳如雷。就這麼著,朝臣硬給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可見其手段了。
自始至終,林永裳意欲為家族翻案之事,鳳景乾仿若不知,並未在明湛面前說一個字。
鳳景乾是多明白的一人哪,看完天津港,就準備著與鳳景南回雲貴了。明湛道,「天津港剛剛建成,還要擇選一批官員過去當差。這幾年,大駙馬閒賦在家,總歸不是長法,不如讓大駙馬去天津港歷練一二,怎麼著也比外人要可靠。」
鳳景乾輕歎,拍拍明湛的肩,「你看著辦吧。明湛,你是我的兒子,這江山這天下這傳承,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明湛微笑,「父皇放心。」
其實,有時候鳳景乾會回憶自己的大半生,或有艱難,或有榮耀,但是,比大多數人還是要強的。尤其是與自己的弟弟鳳景南比,鳳景乾一向認為自己這個兄長做的相當不錯,有鼻子有眼。
但是,直至今日,鳳景乾才明白,自己縱有萬般好,卻是有一樣比不過兄弟的。鳳景南生出了一代帝王,他卻生了一窩蠢貨。
為爭皇位的打打殺殺你死我活暫不必提,這是皇室子弟的命運。但是,如今看著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淑媛長公主,鳳景乾實在厭了。
上次是訴委屈,這回要干朝政了。
得寸進尺。
「那林永裳不過一介逃奴,坑蒙拐騙做了官兒,現下又要為范家翻案,誰不知道當年案子跟南豐伯府有牽扯呢。父皇,陛下若為范家翻案,就是至南豐伯府於死地哪。」淑媛長公主兩隻眼睛哭的如爛桃兒一般,帕子濕了一條再拿一條,一徑訴苦,「父皇將駙馬指給我為夫,若南豐伯府有所差池,女兒日後如何自處。」
鳳景乾淡淡道,「這些朝中事,你們婦道人家不必多干預。淑媛,你的尊貴來自於你是公主,而非南豐伯府的媳婦。別說案子還沒查,就是查起來,你也不會有任何差池。」
「到底是駙馬的家族呢。」淑媛長公主哭道。
「是駙馬叫你來的嗎?」鳳景乾問。
淑媛長公主搖頭,「這幾年駙馬對兒臣極好,兒臣怎忍看夫家出事呢。」
鳳景乾冷冷道,「肅宗皇帝時,永昌長公主駙馬謀反,肅宗皇帝族誅駙馬家族,尚且未牽連永昌長公主。你完全無需任何擔心。」
一句話,淑媛長公主臉色大變,跪在鳳景乾面前痛哭道,「父皇親為兒臣擇婿,您一向疼愛兒臣,就忍心看著兒臣做寡婦麼。」
鳳景乾簡直無語了。
當然,如果鳳景乾能被一個女人哭的軟了心,他就做不了皇帝。待淑媛長公主嚎哭了一陣,漸漸止住淚水,鳳景乾冷聲道,「淑媛,以後朕回帝都的時候會越來越少,你若是明白,就要知曉進退尊卑。明湛做皇帝,是朕的意思。你縱使沒有討他歡心的本事,就得學會安分,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與你計較。但是,你不能一次又一次的挑釁他的權威。哪怕是朕為帝時,也容不得有人覬覦帝位。」
明湛的性情,鳳景乾非常瞭解。等閒小事,明湛不會小氣到與女人計較。但是,若這女人不識趣,鳳景乾冷冷道,「你不過是明湛的堂姐,想讓他像對明淇一樣尊敬你,你得先有明淇的本事。你再不識好歹,有朝一日落得明菲的下場,朕也不會為了你與明湛翻臉。」
淑媛長公主花容失色。
她倚仗的無非是鳳景乾罷了,明明自己才是血統最為尊貴的公主,卻被禁足受辱,淑媛長公主怎能不恨不怨。
但是,一想到明菲,淑媛長公主不禁驚惶失措。
她是明湛的堂姐,明菲是明湛同父異母的姐姐。明湛對明菲都下得了手,更何況她一個不喜的堂姐。夫家再重要,也不如自己重要,淑媛長公主簡直不知所措。鳳景乾淡淡警告道,「淑媛,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淑媛長公主哭哭啼啼的走了。
鳳景乾滿面疲憊,靠在榻上。馮誠輕手輕腳的進來,奉上一盞香茶。
「朕輸景南一成哪。」鳳景乾歎,以前怎麼沒看出女兒這樣蠢來呢。
馮誠道,「大公主年紀尚輕,是後定能明白陛下的苦心。」
鳳景乾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倒是鳳景南私下叮囑明湛幾句,「當年范林希的事,是他運道不好,給廢太子做老師。他那交差,不論誰上位都討不得好兒去。林永裳雖有大功,也有欺君之罪,趁此機會要敲打敲打他,才好再用。」
「嗯。」明湛應了。
鳳景南輕歎口氣,「范家之案,與南豐伯府有脫不開的關係。唉,當年范家案出來,大駙馬方是稚齡,與他絕計無干。你留些情面,別叫大公主守了寡。」
明湛道,「林永裳被流放的時候也沒多大,我就算放過大駙馬,難保林永裳不計前恨。」當時可沒人饒過范家。陸家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而已。
「這就看各自本事了。」鳳景南對大公主也沒啥好感,這混賬丫頭似對他兒子做皇帝不滿,「留著大駙馬全是看你伯父的面子。」
「嗯,我已經跟伯父說了把大駙馬放到天津去。」
鳳景南欣慰的點了點頭,放下心來,「不枉他疼愛你一場。」
鳳景乾並未在帝都多做停留,明湛十八里相送,送了又送,最後依依不捨,「明年皇伯父再回來,不然,我會想你的。」
鳳景南道,「回吧,好好照顧太皇太后與你母親。」
明湛笑笑,「父王,你也保重身體。」
鳳景南拍拍明湛的肩膀,明湛此方下輦,目送鳳家兄弟離去。
此時,林永裳已經在刑部住了整整一個月。
皇帝陛下只命入獄,並未開審,刑部尚書接手了這燙手山芋,一時間鬧不懂林永裳將來的前程如何,還真不敢怠慢他。還有沈拙言裡外打點著,林永裳的日子過的著實不錯。
太上皇鎮南王兄弟一走,明湛就想起了林永裳,召來李平舟問,「林永裳的案子,你們弄出個章呈沒?」
李平舟連忙道,「陛下,林永裳先前冒名入仕,罪涉欺君。只是看在他有苦衷的面子上,再者,林永裳平定東南有功,依老臣看,功過相抵,封侯一事再不必提。林永裳自首伸冤,已有悔過之意。若范家當真冤枉,還請陛下饒恕了林永裳的性命吧。」
「至於范家案子,乃是仁宗皇帝年間的事了。林永裳口口稱稱說自家冤枉,想來是有證據的。若是他拿出足夠的證據,說明范家是真正的冤枉,自然應該為范家平反。」李平舟正色道。
明湛口氣中卻帶著三分不滿,令李平舟擔憂,明湛道,「朕對林永裳的期望,李相最清楚不過。卻不料他瞞了朕這麼多事兒,朕的心哪,淡了。」
李平舟道,「林永裳此舉,的確欠妥。先時,老臣也是氣的不成了。這些天過去,老臣倒是漸漸的冷靜下來,細細的思量一番。林永裳雖有忤逆之行,這些年當差倒還算仔細,可見心裡是有陛下有百姓的。只是,他身負家族冤屈,行事難免偏激些。以陛下之胸襟聖明,還他公道,林永裳焉能不以死相報陛下隆恩。」
「李平舟,朕可是聽說當初范林希與你有交情,你不會是早就知曉林永裳的身世,故意隱瞞朕吧?」明湛倒打一耙,給李平舟叩了帽子。
「陛下要這樣說,臣百口莫辯。」李平舟苦笑道,「林永裳科舉時,臣是太上皇指定的主考官。故此,臣與林永裳有座師之義。陛下也知老臣脾氣直率,平日最厭貪官污吏,林永裳為官清廉,素有聲名,臣欣賞他的風骨,才有了交情。至於范林希,當年臣被人污陷,險些斬首,是范林希在仁宗皇帝面前替老臣求情。後,改殺為流。老臣在這裡說句公道話,范林希學識淵博,人品學問都是極好的,當年春闈洩題之事,老臣尚在嶺南,並不清楚。」
李平舟之光明磊落,畢顯無疑。
明湛只得擺擺手道,「李相,你的忠心朕明白。范家的案子,林永裳都拿命出來要求重審,朕成全他。你們,都是朕的臣子,朕的左膀右臂。朕,視林永裳為腹心,這話,不算誇張吧?」
「現在,不說林永裳怎樣欺瞞朕。他是江南立有大功,朕封侯賜婚的聖旨都擬好了,結果呢,他是如何報答朕的。」明湛傷感一歎,惺惺作態,「朕傷心吶。」
明湛雖不擅長裝高深莫測,不過,演起戲來,他完全是人戲不分哪,一舉一動牽人心神。
「李相,林永裳在流放途中私逃出去,改名易姓混入科考。今朕看在他所立功勳的面子上,複查范家之案。但是,待這個案子查證清楚,林永裳該如何處置?」明湛明言直問,「你們為他求情,可是,你們想過沒,若不處置,是不是以後罪犯都可有樣學樣,中途私逃,改頭換面重新來過?」
「你們叫朕為難呵。」李平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明湛歎道,「范家重審之案,就交由李相負責吧。」
范家之案重審,南豐伯難免惴惴不安。
其實這些年過去,南豐伯實在想不出范家能有什麼證據來翻案。不過,有句俗話說的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來。林永裳來勢洶洶,南豐伯怎能不懼?
明湛召見了大駙馬陸文韜,開門見山道,「天津港剛剛建好,這幾年你修身養性,長進不少,朕想問你,你願不願意去天津港當差?」
天津港?
陸文韜雖剛被放出來,卻也耳聞了天津港的名聲。現今天下最熱的差使估計就是天津港的差使了,突然之間皇帝陛下如此厚待於他,倒令陸文韜驚惶起來。
不為別的,自從范氏案重審的消息傳來,南豐伯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這個時候陛下要外派他到天津,陸文韜已有不祥之感。
明湛見陸文韜久久不言,好脾氣道,「想好了再來回答朕吧。」
陸文韜一個警醒,起身叩頭道,「謝陛下抬舉,臣願意去天津港,為陛下效力犬馬。」
陸文韜回府直奔書房,與父親說了自己將被外派天津之事,南豐伯感歎道,「陛下對咱家尚留一絲體面。」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南豐伯能有今日,陸文韜看透的事,他自然也看得透。
南豐伯笑望兒子一眼,「今天我就讓你母親為你收拾行禮,明兒你就起程吧。」
「父親,暫且不急,兒子想著,幾位弟弟也大了,是不是……」雖然很難啟齒,陸文韜依舊說出口來,「是不是把家分了。」
「我也在想這件事。」南豐伯坐的筆直,笑道,「你們也大了,我也老了。我想著明日就讓爵予你,偏又趕上你要去天津當差。」
陸文韜敏銳的感覺到好像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南豐伯漫聲歎道,「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句話,永遠是對的。但,有時候,卻是人算不如天算哪。」誰又能算到范家還有林永裳這條漏網之魚呢。命數,或許一切都是命數。
「文韜,林永裳鋒頭正盛,你不要為了家族與他爭執,保住你自己,陸家就在。哪怕是一時的沉寂,終有一日,陸家還有翻身之機。」南豐伯殷殷叮嚀,「至於其他,陛下縱使不喜公主,也要顧忌太上皇的臉面。你們這個年紀,要想法子誕下嗣子了。公主那裡,你想法子勸解開導著。」
「我記得了,父親。」面前這個人,或許在外頭眼裡十惡不赦,但是對自己,真的沒有半分不好。陸文韜生來就是嫡長子,文武都不錯,否則不能被選為駙馬。南豐伯器重他,喜歡他,是他的父親。如今眼瞅著家族有難,自己卻要遠去天津避禍,陸文韜心裡的滋味兒就不必提了,而立之年的男人,眼圈兒陡然一紅,「父親,我不去了。」
「胡說八道!」南豐伯怒,「你若不去,就是逼我早死。」
陸家這樣的生離死別,林永裳完全不知,當然,就算知道,林永裳除了快感,估計也沒其他的感覺。那種從雲端跌落泥土、昔日高貴被人踩在腳底、眼睜睜的看著親人一個個死去的家破人亡滋味兒,林永裳早二十年前就嘗過了。
他苦苦的掙扎求生,多年隱忍、等待、籌謀,為的就是這一天。
不必機關算盡,林永裳已穩操勝券。
現在,林永裳心心掛念的除了他們老范家的冤案,就是徐盈玉的身體以及徐家的態度。
沈拙言不愧是報界精英,天天往刑部大牢裡給自家舅舅傳八卦,「大駙馬去了天津港,南豐伯府還是老樣子,聽說南豐伯想著讓爵,折子壓著,皇上沒應。」
林永裳冷笑,這個時候才想著讓爵,太晚了點兒,皇上定不會應的。
「你舅媽呢?」林永裳問。
「舅媽?」沈拙言心道,您還老光棍兒著呢,俺哪兒來的舅媽啊。
林永裳氣沈拙言不開竅,瞪他一眼,提點道,「笨蛋,徐姑娘。」
沈拙言一聽林永裳又問徐姑娘的事兒,忍不住勸他舅舅幾句,「舅舅,我看您還是死了心的好,我去徐家去好幾回,都是吃的閉門羹。徐老三給我下了狠話,說我再敢上門,就放狗咬我啦。」瞅著自家舅舅那臉色,沈拙言小小聲道,「反正我瞧著徐家是對您無意。徐姑娘那裡,我聽您的吩咐,派人去盯著了,沒什麼事,徐姑娘鮮有出門,倒是碰到他家採買幾回。吶,這是買的東西。」沈拙言熟知林永裳的脾性,都一一列了出來給林永裳瞧。
林永裳瞧著都是滋補的東西,五花八門兒,不一而足,轉念問道,「怎麼沒雞啊?難道別院裡都不吃雞肉,喝雞湯啦。」他記得徐盈玉挺愛喝雞湯的,尤其是他親手燉的。
沈拙言悄聲說著徐家八卦道,「聽說徐姑娘現在口味兒奇特,別說雞湯了,就是聽到雞打鳴兒,都不舒坦。尋常人在她面前都不能提個雞字兒呢。」
林永裳臉色一僵,沈拙言毫無察覺,繼續念叨,「還有呢,說徐姑娘現在吃食脾性,完全變個人兒似的,尤愛吃酸,紅果子青梅子,只嫌不夠酸呢。」
「讓你媳婦去告訴盈玉,青梅吃些無事,紅果少吃。」
「為啥啊?」
林永裳心裡擔憂徐盈玉,對沈拙言這種小白就有些不耐煩,斥道,「問那麼多做什麼,去吧,我這裡沒事了。」
沈拙言心有不服,不過,他自幼受到林永裳的欺壓,早就養成敢怒不敢言的脾氣,哼吱兩聲,提起食盒,趁林永裳不注意白了林永裳幾眼,稍稍氣平,方提起食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