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遙如今是大將軍,輕易不出戰。
不過,韃靼人叩關,頭等大事。宋遙與趙令嚴十萬火急的整好衣衫,驅馬去了城牆第一線。
深更半夜的,打著火把也看不大清,這仗打的並不激烈,韃靼人沒怎麼打就退了。宋遙罵罵咧咧,「混帳東西,成心不讓人安生睡覺呢。」
趙令嚴精神不濟,同仇敵愷的罵,「抓到後,全都剝皮下油鍋。」打個呵欠,肩膀都垮了下去,「再去補個覺吧。」
「你去吧。」宋遙道,「我轉一圈。」
趙令嚴點點頭,手抄在袖子裡,帶著親兵走了。
打仗的事趙令嚴並不擔心,現在糧草充裕,只要在守住大同城的同時,再小勝幾場,就能跟朝廷交待了。趙令嚴寬了寬心,回去補了一覺,至天亮方醒,身邊一人鼾聲正大。
不是別人,正是宋遙。
趙令嚴雖認為宋遙對自己產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不過,見宋遙眼下略青,神色倦怠,也就沒計較宋遙與他共榻之事,胸襟寬闊輕手輕腳的起身就去洗漱了。
既然已經開戰,這仗就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趙令嚴鮮少去城頭觀戰,他只負責後勤供應。全城戒嚴,糧草源源不斷的供應。除了軍醫,全城大夫都М庸┬埃褂幸┌模笸搶鎪崖櫱似咂甙稅撕螅粵鈦嫌置巳а郝蟶艘
宋遙只管將心放在戰場之上即可。
「虧得有你。」宋遙剛自城牆下來,一身戎裝,眉宇堅毅,爽朗一笑,拍拍趙令嚴的肩膀道,「令嚴,辛苦啦。」趙令嚴雖有些古怪毛病,卻是他最好不過的拍檔。他能這麼快穩定住大同城的局勢,趙令嚴功不可沒。如今打起仗來,似他這樣只需將心撲在戰場之上,而無後顧之憂的,更是少之又少。宋遙不擅言辭,心頭卻很知趙令嚴的好兒。
趙令嚴笑問,「勝了。」說是問,用的卻是肯定句。
宋遙脫下頭盔,隨後遞給親後,拉著趙令嚴一併坐下,謙道,「小勝而已。」
趙令嚴倒了盞茶遞給宋遙,親兵打來溫水,服侍著宋遙淨面,宋遙笑望趙令嚴道,「我看,沒幾日就能結束戰事了。韃靼人的主力並沒出來。」
戰事結束的挺快,雖是小勝,大同軍也受到了朝廷的嘉獎。
同時,更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已經被官方認定為死亡的太上皇老人家忽地死而復生了。
甭說趙令嚴給這消息雷的手足無措,就是素來鎮定的宋遙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這,這……
這叫啥事兒啊!
有此等想法兒的斷不止宋趙二人,基本上朝臣百官都覺著沒臉去面對鎮南王府來的奏章。除了皇帝陛下音容依舊,笑瞇瞇道,「朕就說嘛,父皇龍御天下,福澤深厚,天子之尊,哪兒能真就崩逝呢。看來,果真是假的,既然父皇平安,朕就放心了。」
再吩咐禮部,「歐陽,因父皇之事,父王多受物議詰難。朕身為人子,心有愧疚。歐陽你照著往年給鎮南王府的賞賜再加一倍,以安朕心哪。再有,給父皇的孝敬,內務府也加倍,多出的那部分,從朕的內庫走就是了。」抄家抄的,明湛發了一筆小財,為了安慰這兄弟二人,明湛也不介意小小出血一回啦。
歐陽恪道,「陛下,這喪儀……」
「趕緊停了。」明湛素來簡僕,對內務府叮囑一句,「人生百年,誰能不死。東西都妥妥的收起來,將來朕使或是怎地,興許用得著呢,總之別浪費了。」
聽皇帝陛下論起生死毫不忌諱,李平舟大為皺眉,沉聲道,「陛下乃上天之子,萬乘之尊,定能萬壽無疆。」
明湛笑了笑,並沒說什麼。
明湛給李平舟面子,倒不是因為李平舟四朝老臣什麼的,實在是李平舟知情識趣,難能可貴的解了明湛一樁煩惱心事。
話要從頭說。
明湛自從回了帝都,將一干有謀反嫌疑的臣子解決俐落,就開始發愁衛太后為他訂的李平舟家閨女立後沖喜之事。
娶個女人回來放著做擋箭牌,這事兒雖然有些缺德。不過,明湛不是做不出來。譬如前西藏王的青鸞公主,如今的青貴妃,頂著獨寵後宮的頭名兒日守空閨,明湛也從不會覺得虧心啥的。
青鸞公主白擔了虛名兒,不甚公平。但是,這世上,哪裡來的這許多公道公平。人都是自私的,明湛亦不是聖人。為了自己的幸福,偶有的犧牲,縱使有對不住的人,也顧不得了。
畢竟,自己的幸福更加重要。
再者,青鸞公主是什麼身份。
青鸞公主腦袋清醒,她明白自己的使命更勝於她在後宮是否受寵。若是再添個李平舟的閨女,能不能有這個覺悟,真不好說。
如今明湛與阮鴻飛情比金堅,蜜裡調油,不說阮鴻飛面細心細,就是明湛也不願意冒這個險。難辦的是,衛太后當時發了話兒,內務府都趕製鳳袍了,現在明湛回來說不娶就不娶。
縱使帝王家,也沒這樣辦事兒的。
明湛思量一番,命人叫來李平舟,先贊內閣有功,再道首相辛苦。明湛那張嘴,若是有心捧誰,連鳳景南都能給他拍的醺醺然。
何況李平舟,得帝王稱讚,雖口稱謙遜,心裡也不是不得意。
明湛眼見李平舟眼含笑意唇角上翹,心知火侯已到,便正色道,「今召卿進宮,還有一事要與卿商議。」
李平舟忙肅容,敬聽吩咐。
明湛道,「先前太后為朕訂下卿家千金,想著聘為皇后。因太上皇遇險一事,立後的事兒就給耽擱了。如今朕大病初癒,雖說這身子骨兒還有些單薄。」
頓一頓,明湛仰著明顯大了一圈兒的小雙下巴臉,恬不知恥道,「不過,經太醫調理,也無大礙了。朕想著,立後之事,咱們抓緊時日,早些辦了吧。」
明湛臉上的神色真是一個誠懇,李平舟還未回答,明湛忽而歎道,「只是有一事,朕十分為難。」
望著李平舟老而彌堅的臉,明湛擰眉沉聲道,「卿是父皇留給朕的老臣,自朕登基,賴卿之力多矣。譬如天津港的工程,都是工部在張羅。唉,如今朕要立你家閨女為後,你就是朕的老丈人。」
李平舟聽著明湛這半文半白的話,一時間也聽不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明湛難得直爽了一回,滿面憂愁的問李平舟,「卿為朕的岳丈,皇后娘家必有承恩侯之爵位。卿為外戚之首,首相一職該怎麼辦,朕頗是為難哪。」
這回,李平舟總算明白過來了。
明湛的意思很明白:大鳳朝不會有讓皇帝岳丈擔當首相的規矩。
乍一聽明湛這話,李平舟心內陡然生出一股不平之氣,心道,您這是要卸磨殺驢還是怎地?不過,這是在御前,李平舟望向明湛,明湛一雙眼睛深邃似海、寧靜無波。
李平舟瞬間便冷靜下來,易地而處,帝王之話並非沒有道理。李平舟很瞭解明湛,包括這次明湛一病小半年,乍一病癒就滿面紅光神氣完足的清理了十幾家公侯爵府,就是瞎子也知道這裡頭有貓兒膩兒。
李平舟不是頭一天在明湛手下當差,他很清楚,明湛志向高遠,有明君之姿。但凡這類人,定不會受控於外戚權臣之家。
現在,明湛把話擺到面兒上說:您要做國丈,朕賜爵,但您絕不能再繼續擔任首相一職。
李平舟初而不平,如今冷靜下來,已是沉默。
國母之位。
何況帝王即非昏君,又非短命。
饒是李平舟並非貪鄙之人,也難免動心,一時間並未能回答明湛所問。明湛微微一笑,「永恪他們正是淘氣好玩兒的時候,太皇太后與太后年紀大了,後宮事務繁多,朕正需有人分憂呢。有了皇后,朕也就可以放心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李平舟臉色一緊,心中已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