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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15章 文 / 石頭與水

    明湛終於明白鎮南王府可以做土皇帝的原因,他反覆將鳳景南此信拿出來仔細閱讀。

    鳳景南的字體向來是鐵鉤銀劃,不比阮鴻飛的肆意飛揚。

    信件如下,

    英俊可愛的明湛,

    ,其實只要看到這個抬頭,明湛就已經露出了微笑。鳳景南這傢伙,可不像是會說這種軟話的人哪。這種話,一看就是有人教的,這麼熟悉的聲調喲。,

    皇兄說你喜歡這樣的稱呼,不過在我看來,男子漢大丈夫,外表並不重要。虛榮這一樣,你與皇兄實在是如出一轍。如今我頗是後悔將你小小年紀送到帝都,結果學了一肚皮的不實在回來。

    關於你的來信,我想你現在應該體會到了,你得把皇位先坐穩了再說其他。而在這個時節,你還敢跟我抱怨東抱怨西,我發覺你膽子一向極大的。

    如今不但膽子大,野心還大。

    自己屁股底下還四面露風呢,虧得你還有野心還越過你親爹的腦袋來干預藏地之事。你也不必拿青鸞公主出來說話,藏地公主多的是,想與藏王聯姻,再娶就是。

    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把帝都處理好。

    你這個賊一樣大的膽子,我簡直不知該怎麼說。希望你能處理的圓滿,不然,日後跟我喊「救命」,看我救不救你的狗命!

    你在想什麼呢?

    儀親王一代至此,不過侯爵之位矣。人口雖多,不過烏合而已。

    這個時節,我以為你不必再想著放長線吊大魚了。大魚已經在你眼皮子底下,火侯若是到了,直接下鍋就是。

    若你不知道哪個是大魚,就是腦袋出問題了。有嫡傳嫡,無嫡傳長,自來如此,儀親王的腦袋也不會與眾不同。

    藏地的事,你不必理會。這是雲貴與藏地之間的交易,藏王已經失勢,我的眼睛只能看到勝利者的身影,藏王又不是我兒子,他出了事,我沒有義務去救援。

    明湛,你若是想知道具體的事情,那就逾越了。至於,你是否要與青鸞公主解釋的事,若是為難,你可以明確的告訴她,她爹已經下台,請她自重吧。這樣,還可以保持住公主的尊嚴。

    雖然殘酷,不過,這就是事實。如果你依舊不能滿意,那麼也得理解你爹我的一顆石頭老心,實在不容易對一個我不太瞭解的已經在貶值的我小兒子的小老婆柔軟了。

    (以往明湛都覺得鳳景南這傢伙實在不能算個好爹,他有時惱火起來,還在暗地裡無數次的詛咒鳳景南呢。如今這許多年過去,明湛認真覺著,這顆石頭老心的傢伙,其實還不賴。最後,鳳景南寫道:)

    兒子,我這樣解釋,不知你還滿意否。

    若是再不滿意,我想,那肯定是皮癢了吧。

    對於任何吃裡爬外又皮癢的傢伙,我是絕對不會拒絕的成全他的請求的。

    落款:如果再敢與皇兄私通,就絕不再客氣的你爹。

    明湛咂咂嘴,鳳景南這文采實在不咋樣,啥叫私通啊,他與鳳景乾那只是正常的伯侄交往而已。切,又冤枉人。

    如同鳳景南的懷疑,明湛最先疑心的也是善仁侯。

    其實鳳景南說到了明湛的心坎兒裡,這個年代,是非常講究規矩的。有嫡傳嫡,無嫡立長。這個規矩,千年不破。

    到善仁侯這一代,善仁侯是嫡長出身。

    這樣的機密要事,這樣的與世家相勾結,能不著痕跡的暗殺一省總督的勢力,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明湛想了想,再宣善仁侯到宮裡下棋。

    對於帝王如今沉迷嗜好棋道一事,朝臣們都紛紛表示,這是一雅趣,反正喜歡下棋,總比喜歡煉丹好。於是,大家回去紛紛磨練棋藝,很是盼著哪日能在陛下跟前兒露一手兒。

    明湛又一口氣贏了十幾盤,笑對善仁侯道,「堂伯這棋力還是沒有半點兒長進,朕這總是贏,實在是怪不好意思的。」

    「陛下棋力過人,臣所不能及也。」

    明湛笑道,「朕那日與母親說起善仁堂的事兒,這一說,倒鬧了笑話兒。你說這善仁堂的名兒,朕隨口一取,倒重了堂伯的封號。」

    善仁侯笑道,「可不是麼,不過,善仁堂原就是為了行醫濟世,既是重了,也是臣的榮光。」

    明湛擺擺手,「這不好。朕想著,如今朕登基,還未賞過堂伯,不如就給堂伯換一換這爵號,堂伯看如何呢?」

    「陛下所說,必是好的。」

    明湛指了指棋盤,笑道,「朕與誰下棋都不若與堂伯下棋這樣痛快。至於堂伯的爵號……」笑一笑,賣個官司,「朕已經擬好旨了,堂伯回去就可知。」

    善仁侯也只得嚥下嘴裡的好奇,繼續奉承明湛的臭棋。

    明湛與善仁侯的棋只下到一半兒,帝都府尹田晚華就遞牌子求見。

    善仁侯便出了宮。

    田晚華接了一樁棘手的官司,趙家趙榜眼趙青怡將皇家報刊的一支筆舉人沈拙言告上了帝都府衙門,理由便是:沈拙言不按事實考證,以筆污人,至此逼出了人命。

    田晚華來跟皇上討主意,明湛直接道,「若什麼事都要朕來管,還要你這帝都府尹做什麼?」

    田晚華挨了一腦門兒的官司,回去了。

    明湛完全沒覺著沈拙言有錯,這事,如今趙如松死了,趙家在輿論中開始佔領上峰。但是,紀氏的人命就沒人追究了嗎?

    若趙如松是被逼死,那麼,真該去問一問趙家,紀氏是如何死的?

    青春少女,難道無緣無故的就要去別人家大門上尋死不成!

    真是報應!

    國人講究,殺人不過頭點頭。

    難道,一個人死了,這人所犯罪過就全然可恕了嗎?這個人就能完全的變成一個天大的好人了嗎?真是笑話!

    若是趙如松心無心愧意,緣何會自盡?

    此時,趙家也陸續有人登門臨哀。

    不同於明湛對於趙家毫不同情的意態,趙如松之死,忽然之間全天下的人似乎都對趙家的事釋然了。他們甚至覺得,沈拙言用筆刻薄太過,以至逼出人命,甚至有人在朝中要求嚴懲沈拙言之罪。

    陸家這一場喪事,也終於辦的浩浩蕩蕩。

    趙青怡執意要告,錢永道苦口相勸,「你也算在萬里書院念過幾年書,青怡啊,聽我一句,息事寧人吧。」

    「先生不知家父多麼冤枉。」趙青怡淚眼模糊,眼眶憋的通紅,「皇上尚未治趙家之罪,也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舉人藉著筆端搬弄是非!我就不信,這世上就沒有公理了!」

    錢永道為了要勸趙青怡,這屋兒裡也沒留別人。見學生執拗若此,錢永道端起半盞殘茶,長長的一聲歎息,只是一句話,「青怡,你也不小了。皇家報刊是什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錢永道此話似乎是壓垮趙青怡意志力的最後一根稻草,趙青怡的喉間發出一聲擠壓過的痛苦無比的呻\吟,他甚至不能承擔如此巨大的傷痛,單薄的身體如一株被傷痛壓彎的青竹。趙青怡深深的彎了下去,烏黑的發瀑布般撲散而開,流散在雪白的臉頰旁,喉間一甜,忽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青怡,你這是怎麼了?」錢永道的臉上帶著一抹深切的哀傷,急急的起身去扶趙青怡,趙青怡臉上露出一抹潮紅,閉著眼睛,搖一搖頭,「我沒事,先生,一時血不歸心。」

    錢永道深刻如同溝壑的皺紋裡溢滿悲傷,眼眶一紅,擁住趙青怡的肩,淚落如雨。

    師生二人,抱頭痛哭。

    趙家與沈拙言之案件,尚未開審,趙青怡就又去帝都府,撤了案子,悄無聲息的帶著母親一併送父陵回祖籍安葬。

    沈拙言亦奉旨進宮。

    明湛道,「你以前並不是這樣激烈的人,拙言。」當然,明湛對趙家完全沒有半點兒好感,不然也不會將仁宗皇帝題的匾額要回來。

    仁宗皇帝是明湛的祖父,明湛認為自己要回自己家的東西,完全合乎情理。

    但是,明湛瞭解沈拙言,沈拙言的個性其實相對來說比較柔軟,不然也不能對吳婉這樣強勢的女人動心。人對於自己缺乏的東西往往十分嚮往,譬如,明小胖美貌不足,他就得找個天下頂尖兒美貌的傢伙來提高自己的平均分。

    沈拙言的個性與林永裳完全不同,會因為喝酒而誤考春闈的傢伙,能順著本能相中吳婉這種精明強幹的女人,的確有些道理。

    這也導致沈拙言在筆鋒並不特別的尖銳,而且,依沈拙言的個性,不太可能會寫出「欺世盜名,焉何不死」這樣的話來。

    明湛對此頗是不解。

    沈拙言低著頭,還不肯說,一徑道,「臣只是想為紀姑娘討回公道而已。再者,趙家如此行事,本就是沽名釣譽。若還容他在外逍遙自在,天理何在?」

    「莫非你是因為吳婉的遭遇,格外痛恨這些沒擔當的男人?」

    沈拙言搖頭,「與吳姑娘無關,臣是閩人,對趙家的瞭解自然比一般人更加清楚。陛下,別看有些書香門第,實際上藏污納垢,無所不為。如今明面兒上犧牲了一個紀姑娘,方有人要誅趙氏之罪惡。實際上,因為紀姑娘出身紀氏,那也是閩地名門,方能為人所知,引得眾人關注此案。其實,究竟有多少比紀姑娘更加悲慘的事情,或者一輩子不得為人知,就這樣無憑無證的湮沒於塵埃裡。」

    「臣以為,她們的性命,也是性命。」沈拙言眼中流光閃過,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良久,咬一咬下唇,沈拙言方輕聲道,「趙家雖然撤了官司,不過定不能就此善罷干休,與其讓別人對陛下胡說八道,不如臣自己與陛下交待清楚。」

    「臣與趙家,實有血海深仇。」沈拙言此話一出,嚇了明湛一跳。

    明湛摸了摸腕間的玉串兒,就聽沈拙言道,「家母原是閩地繡娘,因為一手精美的刺繡,在趙家的繡坊做工來養活家口。後來,因家母繡技出眾,趙家強要買家母的繡技。可是當家母將繡技交出後,趙家尤不死心,怕家母再將繡技轉賣他人,竟然強納家母入府為妾。不過旬月,家母便在趙家過逝了。」

    「陛下,家母之事,冤是不冤?」沈拙言跪在地上,仰視的眼中落下一行淚來。

    冤是不冤?

    在趙青怡的眼裡,他的父親再冤不過。

    可是,在沈拙言的眼裡,趙家的報應已是太遲。

    富貴來的從來不易,雖然明湛在想像之中也能知道趙家並不是什麼仁德善美之家,否則定不會出了紀氏這麼一檔子事兒。

    但是想像之中是一回事,真正的聽人這樣當面悲訴是另外一回事。

    明湛不得不思量,榮華富貴之下,需要多少骯髒與鮮血來維持。

    一個趙家為了家族富貴的延續尚且能做出這麼些不擇手段之事,那麼,皇家呢?皇家人為了自己的統治犧牲了多少人的性命與血淚。

    有一句話叫做,天子一怒,血流飄杵。

    而這,又該是是何等的罪孽!

    明湛忽然悟了,他想起來,歷史中每次伴隨著一個朝代的終結,往往也是一個家族徹底覆滅的時候。

    或許,這也是報應!

    看向沈拙言,明湛輕歎,「這件事,你並沒有做錯。於情,於理,都無錯處。拙言,你起身吧。」

    沈拙言自己用袖子揩淚,站了起來。明湛心裡頗覺不是滋味兒,問沈拙言,「你母親的墳有沒有遷出來?」不會還在趙家放著吧,若是給趙家人查到沈拙言的出身,豈不是要把沈拙言親娘給挖墳掘墓,外加鞭屍洩恨了!

    沈拙言點了點頭,帶著一絲鼻音道,「謝陛下關懷,臣已經與舅舅把家母的遺骨另行安置了,一般人找不到的。」

    「唉,真難為你跟林永裳了,尤其你舅舅,這麼大的官兒,還能忍住沒報復趙家。」明湛覺著,若是換了自己,早一刀捅死姓趙的了。

    沈拙言沒好意思順著帝王的意思誇他舅舅幾句,其實如果明湛找一找林永裳做御史時的履歷就該知道,經林永裳之手參掉的官員中,有十數位都是姓趙的,這些人不是出身浙閩趙家,就是與浙閩趙家有所關聯。

    但是,由於林永裳的戰鬥力太強,經他去官之人實在太多,故此,姓趙的在這裡面也不是多麼的顯眼就是了。

    趙家也是不長眼,得罪了這甥舅兩個,以後有的倒霉了。明湛忍不住感歎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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