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一身玄色薄絲繡金龍的龍袍,頭戴金絲冠,蜜桃兒臉上多了幾分威嚴。
今天剪綵的日子,明湛也沒叫什麼閣臣尚書的跟隨,只叫上了禮部尚書歐陽恪與國子監裡的博士教員,選了幾人,共同剪綵。
明湛先演講。
在阮鴻飛看來,明湛具有先天的演講優勢,嗓門兒高,平時隨便嚎一嗓子能傳出二里地,把人震個半聾子。
明湛個子不夠高,吩咐侍衛搬了張椅子來,明湛直接站上頭了,斷時高了一截,排後頭那些正鬱悶見不到皇上的人,猛然間看到皇上的龍臉,頓時激動個好歹。
明湛道,「朕早就想來看看你們,一直沒來,是因為朕將要面對的是你們這些天之驕子,國之未來,朕緊張哪。」
「朕在想,該和你們說些什麼?聖人之言,你們比朕讀的要精要熟,無需朕在重複。」明湛伸出兩根手指,高聲道,「兩句話,第一句,圖書館,朕給你們建好了。有學問的先生們,朕會給你們請來。別辜負了你們的青春。第二句,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本,改變命運,別辜負朕的期許。」
明湛叫著官員們一道剪了彩,又在國子監的食堂一道用過午膳,方回了行宮。
到了行宮,明湛得意問阮鴻飛,「我演講的如何?」
阮鴻飛答,「狗屁不通。」
明湛先是怒,後則喜,拍著手擠眉弄眼的笑,「飛飛,你是不是嫉妒我啊。嘿嘿,嫉妒就直說嘛,我就知道。」哼著歌兒自戀的跑去洗澡了。
阮鴻飛除了翻個漂亮的白眼,簡直無話可說。起身,循著明小胖的腳步,一道洗鴛鴦浴去也。
明湛晚些時候才知曉徐家的鬧劇,並未多提。只是在徐三拐彎抹角的要捐銀子時,笑一笑,「徐卿,依朕看,你一個女兒抵得上三個兒子。」
徐三一臉路遇知己的模樣,「不瞞陛下,臣也是做此想。因只有這一個女兒,平日裡免不了多疼寵她些。」
「你是個有福氣的。」明湛此一句話,讓徐三心頭飲青蜜。
徐三眼睛微濕,他倒不是因為明湛的話感動,只是覺著如今自己終於已經找到了一條最準確無比的道路,只要照此路奮鬥,輝煌可待。
每個入仕的男人都不是沒有野心的,尤其徐三,他曾是三元及第。在所有人都認為他將一帆風順直上青雲時,等待他的卻是十五年的翰林修書生涯。
一朝天子一朝臣。
生命永遠莫測,即便如此,徐三也得感謝蒼天,起碼,他等到了重用他的帝王。
明湛見徐三忽然就落下兩行淚來,還唏噓感歎,難道自己忽悠煽情功力又上漲了,笑道,「徐卿,你這是怎麼了?」
徐三拭去淚,含笑道,「臣實在是高興,臣失儀了。」
明湛微愣,心道,原來不是自己煽情功力上漲,分明是老徐頭兒的煽情大功功力非凡。
徐三原本就對女兒寵愛,如今連皇上都誇他家女兒,回家就忍不住同妻子說了。
徐夫人一面安排二兒子的婚事,一面愁女兒再婚的事,聞言大喜,「連皇上都說咱們女兒好,這風聲要出去了,咱閨女再說親就容易多了。」
徐三原本給閨女瞧中了武狀元宋遙,結果宋遙給明湛放到了西北,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的確是要另覓俊傑了。
不過,這二婚不比初婚,哪怕徐盈玉的爹貴為戶部尚書,一般真沒人願意取個和離過的女人。
那些看中徐三身份地位想求親的,徐三不一定看得上他們。
一時間,徐三倒為難了,安慰妻子道,「我在外頭瞧著呢,這也急不得。女兒向來有主見,給她說親還是要聽聽她的意見。」
這夫妻二人商量的挺好,本家卻又來了信兒。
繼徐福回了淮揚,這次倒是沒再送姨娘來。反正帝都別的不多,尼姑庵還是管夠的,徐太夫人氣了一場,派了親信嬤嬤,要接徐盈玉去淮揚,說是想孫女兒了。
那婆子是徐太夫人身邊兒執重的,姓蘇,人稱蘇嬤嬤。蘇嬤嬤似笑非笑地,「太夫人聽說姑娘竟然與夫家和離,可是嚇壞了,怕姑娘受了委屈,命奴婢接姑娘去老家散散心。太夫人說了,若是三太太三老爺捨不得姑娘,太夫人只好親自過來看望姑娘和姨老太太了。」
徐夫人險些氣的暈過去,一出一出的,這是要做什麼!
蘇嬤嬤仿若沒看到徐夫人的臉色,只管繼續道,「太夫人就記掛著姑娘呢,這次命奴婢帶了不少伺候的人來。一路上服侍著姑娘,斷不能叫姑娘受了委屈。」
徐夫人冷笑,「太夫人記掛孫女,這是盈玉的福氣。我們在帝都,也沒空回去給太夫人請安,若是太夫人想來帝都,正好讓我們一盡孝道。嬤嬤只管回去,什麼時候太夫人過來,送個信兒來,我與老爺一準兒帶著他們姐妹兄弟,到郊外迎侯太夫人。」有種你來帝都試試,徐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蘇嬤嬤臉上一僵,看徐夫人一眼,臉上板板的,聲音裡的不悅有耳朵的都能聽出來,「三太太,恕老奴多嘴。太夫人是三老爺的嫡母,堂堂正正的一品誥命,一本奏章上去,只要說母親思念兒子,三老爺位高權重,人品自然沒的說。朝廷以孝治國,想來陛下也會願意三老爺回鄉侍奉母親的。」
徐盈玉原本只在一畔聽著,蘇嬤嬤此話一出口,徐盈玉當即笑問,「嬤嬤這話,可是大祖母說的?」
蘇嬤嬤並不肯言。
「嬤嬤年紀大了,知道些古事兒不為怪,朝廷的確是以孝治國。」徐盈玉眼睛微瞇,淡淡道,「嬤嬤還不知道吧,有句老話,忠孝不能兩全。當初永定侯的親爹死了,朝廷要用人,照樣奪情!如今也沒人敢說永定侯不孝!」
「大祖母有嫡親的兩位伯父,庶出的兒子也不只父親一個。」徐盈玉道,「嬤嬤婦道人家,可能不知外頭朝廷的事兒。若照嬤嬤的說法兒,徐家的男人都不必做官了,有娘的,只管辭了官回家伺候老娘便是,否則便是不孝了?」
蘇嬤嬤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徐盈玉冷笑,「嬤嬤也不必拿這等話來威脅誰,父親能做到這個位子,就不是怕事兒的!」
「姑娘這樣說,老奴回去就是。」蘇嬤嬤起身就要走。
徐盈玉下巴微微一抬,守在門口兒的小丫頭們就圍了上來,蘇嬤嬤臉色大變,高聲道,「老奴是太夫人的人,就是老奴的身契也在太夫人手裡,姑娘還想拿我不成!」
「連太夫人也是徐家的人,何況你個奴才!」徐盈玉冷笑,「我怎麼就拿不得你了!綁好了,送到帝都府去!荷花,你去跟田大人說,刁奴欺主,滿嘴胡言亂語,竟然跑到咱家裡來威脅我與母親,說太夫人因不滿大伯父被罷官,欲召徐家庶子們都回老家侍奉雙親。」
「四姑娘,老奴何曾說過這等話!」蘇嬤嬤急呼。
徐盈玉笑一笑,「滿屋子的人都聽著了,你說沒說,有帝都府尹親審。堵嘴,拖下去!」
徐夫人倒有些拿不定主意,「押到柴房去。」待人走後,又問女兒,「也別鬧的太大,你父親還做著官呢。與本家鬧崩,對咱們也沒好處。」
徐盈玉篤定道,「母親,這可是大好機會。你瞧本家這一出一出的,絕對是不想父親好兒了。還不趁這機會要了這老奴的命,也給本家一記警告!否則,那頭兒站著嫡母大義,還有秉生的事,怕有生不完的是非。」
「那老奴說的也有理,那頭兒是嫡祖母,一品誥命,真要鬧出來,父親這官位怕坐不穩。」徐盈玉道,「如今咱們得了先手,將事情挑破,起碼本家不會再從孝道上動腦筋,也給父親解了圍。」
「還是等你父親回來再說吧?」
「待父親落衙回家,有心人一打聽就知道,事情是父親策劃,失了先機。」徐盈玉看向徐夫人,說道,「莫非母親還信不過我?」
徐夫人握住女兒的手臂,「這叫什麼話,到底是家醜呢。」
「咱家與本家的關係,有心人都知道。既然別人都清楚,就不怕宣揚。」徐盈玉勸道,「這種事,別人家說了或者是假,咱們家發生的就有幾分真。母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哪。」
徐夫人給女兒說的有幾分意動,歎道,「皇上都說你頂用。這次,我就聽你的。」關鍵時刻,明小胖的魅力無形之中竟起了決定性作用。若此事給明小胖知道,自信心定會再次爆棚。
徐盈玉微微點頭。
徐三回家才聽到這事兒,尋思了尋思,只道,「打官司就打官司吧,潑才老奴,還當這是三十年前呢。」
徐秉忠剛下班,茶都沒喝一口,氣道,「要不要我去帝都府打點一二,讓那老奴也受些苦楚。」
「蠢才,不可畫蛇添足。」徐三斥一句,指了指女兒,「你與他分說分說。」
徐盈玉笑,柔聲道,「其實這也沒什麼。二弟,父親也不是頭一天當上的戶部尚書,你想一想,為何先前本家沒什麼表示?這會兒偏是又送東西又送人又要我去淮揚呢?」
徐秉忠並不算太笨,想了想,「本家想拉攏父親?」
「這個拉攏,咱們可不敢輕信?你別忘了秉生的下場,雖說那是他自己作孽,不過,你平安,秉生掉了腦袋,本家肯定會恨上父親的。」徐盈玉看向父親,緩聲道,「我想,怕是本家現在不大妙了,才想拉上父親。咱們與本家的關係太近了,若是上了賊船……」
徐三咳了一聲,什麼叫賊船?
徐秉忠已經明白了,道,「打官司也好。當初,我可是想著拉秉生一道發財的,誰曉得他……竟然暗中算計我。這會兒又來算計姐姐,真是沒個消停。」
徐秉忠忽然道,「姐姐,吳大人現在要操持天津港的事,善仁堂的事忙不過來,想著要找人幫忙。姐,我看你也不比吳女官差,你要不要去試試?」
徐盈玉猶豫了,她真沒想過要出去做事什麼的。
徐三立時代女兒應了,問兒子,「真有這樣的事?」
「嗯,我跟吳大人提了一句。姐姐反正也在家閒著,吳大人是太后手下的女官呢,姐姐去了,也算在太后面前掛上名號,以後說親後台也硬呢。」徐秉忠有用沒用的說一堆,氣的徐盈玉直敲他頭。
徐秉忠這話算是說到了徐三心檻兒,徐三看中的,無非就是女官這檔子事兒。掛女官的名兒,不必去宮裡服侍,這就是給女兒再嫁增添資本呢,焉能不應?
徐三立時道,「盈玉,你弟弟說的有理。你在家這樣閒著,倒不如學著做些事,善仁堂是為百姓做事的地方,咱也不要薪俸,只當為百姓多做些事。」
「我還沒做過這個呢。」徐盈玉有些拿不準。
徐三笑,「什麼不是學的呢。只管去試試,若是覺得不行,就回家,讓他們另找人也無妨。」
這樣父兄再三慫勇,徐盈玉便也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