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為你而戰——
那是再殘酷的時光也無法抹滅的誓言。
……
………………
巨大的石柱撐起半截頑強地矗立在大地之上的石壁,原本壯觀而華美的大殿在激烈的戰火之中只殘留下殘垣斷瓦。
光是那一片殘缺不全的廢墟遺跡的壯觀感,就足以讓人想像得出原貌那驚人的宏偉。
幾根翠綠的小草從倒塌的斷柱腳下探出頭來,徐徐的微風在晴朗的日空之下掠過這一片寬廣無垠的遺跡之地。
大殿的遺跡之下,綠草如茵,毛絨絨的綠色鋪滿了整個兒大地,其中間或夾雜了白色或者黃色的細小花朵。
暖風翻動著這一片綠色的波浪,遠遠地似乎能聽見在草地上玩耍的孩們稚氣的叫喊聲。
啪嗒,啪嗒。
沉著的腳步聲在這座巨大的石殿稍顯完好的邊緣響起,漆黑色的長靴踩上灰白色的寬大石階。
一步步端是沉穩有力。
深色的披風隨著那人大步向前的步伐在他身後飛揚而起,飛舞中依稀可見那黑白羽翼交錯而過的紋。
和其中右邊的羽翼色調一樣的雪白髮絲從青年雕塑般略顯冷硬的臉頰邊散開弧,後頸處那細細的一簇長髮被一根黑色細繩繫住。
那繫住的一簇雪白長髮隨著它的主人的走動在黑白雙翼的圖案上跳躍著淺淺的弧。
「啊,戰神大人——」
「真的是!」
「戰神大人!」
本來笑嘻嘻地蹲在綠茵的草地上摘著那零星的花朵的年幼的孩們睜大眼看著從對面的石階上走過的青年,頓時興奮地大叫了起來。
有幾個年級稍大的孩更是興沖沖地向前跑去,跑到青年身邊。
孩們的小臉一個個仰了起來,陽光照在那一張張稚氣卻燦爛的笑臉上。
「戰神大人,這個送給您~~」
「還有我的,也送給您!」
一雙雙短小的胳膊努力地伸向白髮青年,隨之遞上去的是孩們懷中一捧捧好不容易採摘著草地上零星的花朵才湊起來的漂亮花束。
孩們閃閃發亮的眼睛注視著身前青年,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仰慕和憧憬的目光,一雙雙眼宛若星辰。
眼見男轉過頭來掃了自己一眼,那幾個孩更是努力地將手中的花束高高舉起,興奮地期待它們被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拿走。
男微微側過頭來,目光略微向著身邊的那幾個小孩掃了一眼。
他的眼頗為細長,看不出情緒的瞳孔像是無機質的玻璃珠反射著冷冷的弧光。
雪白色的髮梢在他銳利的眼角凌亂地散開,像是覆了一層冰雪般讓他的目光越發沒了溫。
他的唇很薄,沒幾分血色,就像是刀削一般,抿起來時更顯得冷酷。
青年目光淡漠地從那幾個將花束遞給自己的小孩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再抬頭向前。
他腳下漆黑的長靴踩踏在石階上發出有力的腳步聲,一步不停地向前走去,他的神色無動於衷,彷彿他剛才目光掃過的不過是邊的石塊。
被他拋在一邊視為無物的孩們只來得及看到那深色的披風從自己身邊一掠而過。
小小的手中高高舉起的花束上幾片花瓣被那掠過的風刮得掉落在冰冷的石階上,呆住的孩們只來得及看見那個人的背影,還有那被漆黑細繩在後頸處系成細細的一束的雪白長髮。
亮若星辰的眸們一個接一個黯淡了下來,孩們臉上再也沒了燦爛的笑容,就連照在他們臉上的陽光也似乎沒了暖意。
他們抱著懷中的捧花,互相看了幾眼,又低下頭去,臉上都露出難過的神色,甚至其中一個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跟著哥哥跑過來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裡已經隱隱醞釀出朦朧的水汽。
她的哥哥有些慌張地安慰了她幾句,她抽了抽有些發紅的鼻尖忍住了。
「那……這個怎麼辦?」
看著手中好不容易收集成的花束,她小聲問。
他們之所以大清早就跑來這裡收集花束,是因為軍團這幾天正好停駐在了這邊,他們想要將這些花束送給那些他們所仰慕的英雄。
「……丟了吧。」
小男孩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回答他的妹妹。
仔細想想,送花這種事情根本就是他們一幫小孩一廂情願,自己興奮著而已。
軍團裡的那些英雄們根本不需要這種沒用的東西,說不定只會覺得麻煩而已。
一隻手突然從他們頭頂伸過來,一把抓住了小女孩手中的花束,拿了起來。
小女孩啊了一聲,抬頭一看,那雙含著水霧的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就睜得圓溜溜的。
「啊!是——大人!」
她驚叫了起來。
隨著她一聲驚叫,原本無精打采的孩們紛紛抬起頭來,頓時也瞪圓了眼。
「真的是——!!!」
「騙人!您怎麼會在這裡?」
>「真的是——」
拿走小女孩花束的人微微彎著腰,他對那些紛紛發出驚叫的孩們揚眉一笑。
笑容如光。
少年的容貌並非特別出色,只能說是清俊,可是他的笑臉所展露出的奇異的明亮色調竟是讓天空中照下來的陽光陡然都失去了光彩。
「啊啊,那個傢伙嘛……」
拿著小小的花束的面容清俊的少年揚眉一瞥已經不見了蹤跡的青年消失的方向,頗為無奈地聳了聳肩。
「那個傢伙只是在不好意思而已。」他笑著對孩們說,「因為從來沒人給他送過花,你們突然這麼多人,把他給嚇到了,他不好意思就只好跑掉了啊。」
「唉?真的嗎?」
眼睛睜得圓溜溜地一眨不眨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瞅著拿走她花束的人說。
「戰神大人不是討厭我們嗎?」
「啊,不是。」
一隻手按在她毛絨絨的小腦袋上,揉了揉她柔軟的發。
少年的眼彎成月牙的弧,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如果我能收到這些花束的話,我會很開心,那傢伙當然也是這樣,只是在害羞而已。」
「所以也請你們稍微體諒他一下,雖然那傢伙看起來很可怕,但是實際上卻是有著一顆纖細而敏感的心啊~~」
笑容明亮的少年面不改色地說出了足以讓知道實情的人們心驚肉跳面部抽搐驚恐到以至於呼吸困難的恐怖謊言。
若是被他評論為『纖細而敏感』所以『害羞跑掉了』的那個男人的同伴以及部下們在此,恐怕此刻一口血就直接噴了出來。
「這樣嗎……」
只要是稍微有點思考能力的人恐怕都不會相信這種一看就是假的謊言,但是對於單純的孩們來說,這個人的話是一定能夠相信的。
——光的英雄在黑暗中降臨,將光芒帶到人間,帶領人類走向自由和勝利——
他是所有人的信仰。
這樣偉大的人是不可能對他們這些小孩說謊的。
至少他們是如此堅信著。
「非、非常抱歉!」小女孩漲紅了臉小聲說,「我們並沒有嚇到戰神閣下的意思,只是因為激動……」
她小心地瞅著少年手上的花束。
「那能不能請您幫我們把這個帶給那位閣下呢?如果是您轉交給他的話,他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了吧?」
孩伸出小小的胳膊,摟住俯著身少年的頸,踮起腳尖,仰起頭。
啾的一下,柔軟的小嘴唇結結實實地在少年的頰邊親了一口。
重新展露出笑顏的小女孩看著少年,眼中再一次閃動著星辰般的光彩。
「拜託您了,英雄大人。」
…………
…………………………
「真是多管閒事的傢伙。」
坍塌了半截的廢墟大殿的一側,有著一頭如初雪般雪白髮色的青年斜身靠在一根巨大的石柱內側。
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腳斜斜地撩在另一隻長靴上。
深色的細長眼眸從雪白的髮絲縫隙中透出來,帶著幾分刀削的銳利冷冷地看向踏上殘缺的石階向他走來的人,目光中帶著明顯不爽的氣息。
若是其他人,只怕被他生冷的目光瞥一眼就會自動蜷縮退場。
但是很可惜,男人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壓迫性氣場對於那個手持花束走來的少年從來沒有任何用處。
有著一頭清爽的淺黑色短髮的少年笑嘻嘻地向上面走來,不同於身著筆挺軍隊制服的青年,少年只是穿著寬鬆的短裝,腳下也是一雙鬆軟的布鞋。所以他走的聲音很小,不會像青年漆黑的長靴一樣發出有力的腳步聲。
肩上鬆垮垮的,將大半個肩膀都暴露在陽光之下。沐浴在陽光之下的肌膚並不白皙,是經過長期陽光照射的小麥色,泛著肌膚特有的光澤。
他踏上最後一個階梯,卻是轉身直接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一個側身,他直接伸手將左手上一直拿著的花束遞給倚在旁邊巨大石柱的男。
「喏,給你的。」
斜著身體倚在石柱上的男微微瞇起眼,眼越發顯得細長和銳利。
他不悅地瞇著眼,俯視著那個坐在他腳下的台階上的少年。從他的角看下去,可以看見少年寬鬆的衣服裡面,那隱藏在衣服下面雪白色的繃帶。
淡色的眉微微一皺,他放下抱在胸口的雙臂,直起身來。
「身為傷員就不要到處亂跑。」
他不耐煩地抱怨著,看也不看那束向他遞來的花束,逕自抬起手來。細長的手指在頸間一勾,深褐色的披風在空中一抖,然後柔軟地披落在坐在石階上的少年的身上。
嘖,明明前幾天還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一副隨時會斷氣的模樣,今天穿這麼少就出來亂晃,也不怕感冒。
「你這傢伙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聽得到還說那些話。」
「哈哈
哈哈!」
「你覺得傻笑就能唬弄過去嗎。」
「你還真是斤斤計較唉。」
舉著那束花半天,見對方沒有接住的意思,少年只好收了回來,自己抱在胸前。
深褐色的披風帶著淺淺的體溫攏在他的身上,讓他被風吹得微微發涼的身體暖和了許多。
「……看來你是想讓傷勢更重一點。」
「不,我錯了,這樣我會很困擾的,所以這次就請饒了我吧,戰神】閣下。」
抱著花束的少年果斷選擇了認輸,聳了聳肩。
「…………」
「怎麼?」
「……噁心死了。」
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的青年用殺人的目光盯著少年露出一副『還能再蠢一點嗎』的露骨的嫌惡表情。
「有什麼不好?這麼威風的稱號,我可是很羨慕啊。」
「你喜歡就拿去。」
「那可不行,因為大家都認為你最適合,才這樣稱呼你的。你也別擺出這種表情啊,你看——」
撥動了一下手中花束中一朵小小的白花,少年笑著說出了一個不在此地的人的名字,「她不是也被稱為女武神】,她可是一點都不排斥啊。」
「……」
還不是蠢斃了。
那個對你惟命是從的傢伙之所以不排斥,根本是因為你對那傢伙說你很喜歡這個稱號的緣故吧。
再一次雙臂交叉在胸前,白髮的青年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個笑得一臉明亮的少年如此無語地想著。
「算了,不提那個,這束花給我拿著。」
「……」
看著對方那一副無動於衷只是用眼神表示麻煩的表情,少年歎了口氣,臉上笑容一斂,擺出上位者的姿態。
「這是上司的命令。」
他盯著青年說,目光嚴肅。
「嘁。」
「不准咂嘴!給我拿著!還有你這個傢伙真的有把我當上司看待嗎?」
「沒有。」
即答。
「你好歹也給我像征性地猶豫兩秒啊!」
那毫不猶豫給出的答案一下將少年給氣笑了。
「那種裝模作樣的事情我做不來。」
抱著雙手再一次重新倚回身後巨大的石柱,微斜著身的男以居高臨下而不帶絲毫尊重意味的目光俯視著地面上他那位名義上的『上司』。
他瞥了少年手上的花束一眼,很快又將目光重新落回少年的臉上。
「既然我不打算回應對方的期望,為什麼要接受這種東西?那幾個小鬼擅自將自己的期待托付在別人身上,他們沒考慮過對方會感到厭惡嗎?」
「我說對著幾個小孩何必這麼苛刻……」
「像你一樣接受這束花?然後將那期望背在自己的身上?」
有著冰雪一般雪白長髮的男對此嗤之以鼻。
很輕很小的一束花束,很輕易就能接過來,但是在接過來的同時,便意味著背負起寄托在這束花之後的希望和期待。
那些擅自將自己的期待交託上來的人們從來不知道自己做了多麼沉重而殘忍的事情。
「『只是一個孩』?……是的,一個孩小小的願望或許對你來說不算什麼,那麼十個人呢?……還是一個?一千個?」
一開始只是很少一部分人的期望。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而來。
越來越多,越來越沉重。
到了現在,這個人身上背負著的已經是那成千上萬甚至於所有人類的期望。
『請給我們勝利』——
『帶領大家前進』——
『有您在我們無所畏懼』——
『您是人類的英雄』——
不管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傢伙總是擅自將理想寄托在這個傢伙的身上,毫不負責地輕易地將所謂整個人類的未來壓在這個傢伙的肩上。
青年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肩上,他細長的眼中閃動著弧光。
從上面看下去的視線能看得見的頸部以及肩上的皮膚都是光滑完好的,不見絲毫傷痕。那清晰可見的淡青色的血管隱藏在肌膚之中,讓少年的肩越發顯得纖細。
沒有人能想像得到那個地方在兩天前只是一團模糊的血肉,透著森森白骨。
「你背得起來嗎?」
白髮男的話殘酷得一針見血。
年輕的英雄永遠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用他手中的利劍撕開黑暗,用他的身軀將所有來自黑暗的危險一併擋在身前。
他用他的腳在荊棘之上踩出一條鮮血淋漓的道,卻將永不倒下的背影留給他身後的人。
他從不動搖的明亮笑容就像是光芒,指引著跟隨在他身後的人走向前進的道。
nbsp;所有人都只看見英雄的光輝,可是那榮光之下被陰影所籠罩的一切——
慘烈的戰場上拚死廝殺浴血奮戰的身影……
被撕裂身體掙扎在死亡邊緣那一刻的痛苦……
從漫山遍野的屍體堆裡爬出來的艱難……
緊抱著同伴冰冷的屍失聲痛哭的慘痛……
……
…………
英雄。】
這兩個字重若千鈞。】
半晌靜可聞針的寂靜,只能聽見兩個低低的呼吸聲。
斜身倚靠在石柱上的青年低著頭,和坐在石階上抬頭看他的少年的目光對峙了很長一段時間。
微風吹過來的時候,輕輕地搖動著少年手中的花束,將一片小小的白色花瓣吹落下來,打著旋兒飄落在少年手上。
「我並沒有想成為什麼英雄。」
如此說著的少年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他說,「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所有人的期望,我背不起來。」
他遠遠地眺望著遠方,似乎在凝視著廢墟石殿的腳下那幾個孩的身影,細長的睫毛在風中微微抖動著。
他給出的回答乾淨利落。
「但是……」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住,然後轉過頭向身邊的青年看去。
「裡維。」
「什麼?」
「你看啊,我現在已經接過這束花了,那個孩的期待已經落在我身上,是我的東西了。」
「……那又怎麼樣?」
「你說不願意背負別人的期望。」少年說,抬起手中的花束,「那麼,我的呢?」
「……」
少年再一次微笑,他笑著,再一次將手中那束小小的花束遞到男的面前。
「如果是我對你的期望,你願意接受,並且陪我一起背負嗎?」
少年笑著對他的同伴說,透過擋在他們之間的花束的縫隙,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笑臉。
就如同世人所形容的那般,笑容如光。
是的,他一個人背負不起所有人的期望。
可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無論何時,他的同伴都在他的身邊,就像此刻站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因為大家都在這裡,他才能繼續走下去。
「……還是老樣,是個狡猾的傢伙啊。」
凝視了那張熟悉的笑臉稍許時間之後,曾經被對方一個機動裝置就騙了五年賣身契的被稱為戰神的白髮青年哼了一聲,目光微微下移,落在遞到他面前的那束花上。
他說話的口吻以及臉色都帶著幾分不悅,手卻是抬起來接過了對方手中的花束。
但是剛接過花束,一抬頭看對方那張就知道你肯定會接住的篤定笑臉,他心底的不爽程頓時呈直線陡然暴漲。
「喂。」
「什麼?」
「既然是轉送別人的東西,你別貪污啊。」
「貪污?沒有,那花全部都給你了,掉下來的花瓣你也要嗎?」
「少了一樣。」
「你看我身上藏得住東西嗎?」
少年一攤手,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裡示意對方隨便檢查。
他身上就是一件簡練柔軟的布衣,根本藏不住任何東西。
看都懶得往對方身上看一眼,雪白的髮絲隨著青年的側頭微微從狹長的眼角滑下來,他斜眼瞥著站在身前的少年的臉。
「少了一樣。」
他再一次篤定地重複著這句話,然後,抬起手來,指尖點了點了自己的左頰。
那個小女孩曾經在少年臉上啵了一下的地方。
「哈?!」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胡漢又……這個不對。
大家久候了,各位能容忍我的磨嘰留下來繼續觀賞此真是辛苦了。
第四部開擼了,想必大家都瞭解我一個棒一個甜棗交替的風格,所以這一部就請放心大膽地看吧(笑)
說到生日……今年有兩個九月!我還可以在閏九月再過一次生日!並不
…………
話說這一章寫完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種求婚現場一樣的既視感到底是怎麼回事……(捂臉)
請各位務必相信我寫時純粹而又嚴肅的態!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