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雙大大的碧綠色瞳孔眨了眨,又眨了眨,那張滿是迷糊神色的臉表明他還完全弄不清楚當前的狀況。
他試著扭了扭頭,想要看清剛才那個突然抓住他的手的憲兵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他的後腦被利威爾兵長的手按得死死地緊貼在兵長的胸口,別說想要回頭,就連稍微動彈一下都動不了。
「兵長?」
艾倫發出困惑的詢問聲,但是半晌也沒有得到回應。
利威爾兵長一手將他的頭按在自己懷中,後背也被兵長緊緊地抱住。
剛才他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那個瞬間,他只感覺他整個人都被兵長拽起來,然後就一頭栽進了兵長懷中。一開始的時候他還因為覺得被抱得緊喘不過氣而掙扎了兩下,後來當兵長的手臂稍微鬆開讓他緩過氣來,而他又敏感地察覺到從兵長身上散發出來的近乎實質性刺人的恐怖氣息之後,艾倫明智地選擇了乖乖地讓兵長抱著不敢再動……雖然他大概想動也動不了。
白金色短髮的憲兵跪在地上,捂著抽痛不已的胸口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額頭隱約有因為痛楚而滲出的冷汗滑落,他強忍著彷彿肋骨都斷裂的疼痛抬起頭來,同樣也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他帶著幾分怒意和錯愕向對面的那位兵士長看去。
「對初次見面的人做出這種無禮的行為……憲兵團現在的禮儀教育已經有待商榷了啊。」
調查兵團兵士長冷冷的聲音傳來,細長的深褐色眼用毫無人類氣息的陰沉目光地盯著他,無機質的玻璃珠似的瞳孔邊緣掠過的微光就像是一掠而過的利刃從他的頸上掃過。
那一股使人不寒而慄的煞氣讓青年憲兵對上一眼肩膀就無法抑制地一顫。
他的頸部幾乎能感到到對方的目光彷彿實質化為刀鋒從自己皮膚上擦過的銳刃和浸透肌膚的寒意。
那種就像是刀鋒抵在頸邊讓人心驚**的感覺讓他一時間只覺得寒氣都從身體裡滲了出來。
可是當白金色短髮的憲兵發現剛才他想要行以吻手禮的少年還被利威爾緊緊抱在懷中的時候,他的眼中掠過一抹怒意。
他扶著牆壁晃了一晃,還是勉強站起身來,身為貴族的傲氣和對那個人的敬意讓他咬緊了牙和對方那具壓迫力的目光對視。
「放肆的是你們這些調查兵團的傢伙啊!將你失禮的手從閣□上拿開——」
按著發出一陣陣抽痛的胸口,白金色短髮的督察官盯著利威爾怒斥出聲。
可是當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個人』身上的時候頓時就是一愣。
剛才少年坐在沙發上還看不出來。
現在少年因為被那位兵士長抱著所以站了起來,他頓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
……奇怪,身高明顯矮了一大截。
那位閣□高明明和他是差不多的。
憲兵督察官在這裡愣住,對面調查兵團的兵士長也一皺眉,目光一凝。
閣下】?
這種稱呼雖然只是一種尊稱,但是就算對方是自己尊敬的人,那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的,最起碼也得是貴族或者軍團的高階長官。
雖然剛才一瞬間因為那個該死的貴族意圖染指小鬼的事情而發了脾氣,但是利威爾也並未就此失去冷靜。
憲兵督察官話中居然將他懷中的小鬼稱為閣下——那意味著剛才憲兵的舉動只是在向他尊敬的人致吻手禮而已,而並非是他誤會的對小鬼有什麼齷齪念頭。
可是艾倫不過只是一個尚未畢業的訓練兵而已,怎麼會……
皺著眉思著憲兵督察官奇怪的舉動,利威爾抱著艾倫的手勁兒也稍微頓了一頓,於是被他緊緊摟著的一頭霧水的少年終於得到了足夠活動的空間。
艾倫一回頭,目光恰恰和盯著他的青年憲兵對了個正著。
原本還困惑不已的憲兵督察官一下呆住。
對面和他對上目光的淺黑色短髮的少年有著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清俊面容——宛如碧水凝聚而成的綠瞳像是上好的翡翠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是一雙他從未見過的陌生色調的瞳孔。
他呆呆地看著艾倫,強烈的震驚幾乎讓他忘記了胸口劇烈的痛楚。
「……你是誰?」
「哈?」
艾倫本就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狀況,現在被這個莫名其妙就做出要親吻他手背的噁心行為的陌生傢伙這麼一質問,頓時就覺得不爽了。
「我才想知道你這個奇怪的傢伙到底是誰啊!」
他一轉身從利威爾兵長懷中掙脫出來,一臉不快地反問道。
這一次利威爾倒是順著艾倫鬆開了手,只是皺緊眉朝憲兵督察官看了一眼,又落回艾倫身上。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總覺得那個憲兵盯著艾倫的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
但是並非是什麼齷齪或者惡意的眼神,而是透出滿滿的迷惑和難以置信。
瞇著眼盯著艾倫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白金色短髮的青年唇動了一動,似乎是想要開口說話,可是突然從外面傳來的大的吵鬧聲打斷了他尚未說出口的話。
 
指揮部的大院裡似乎發生了大的騷動,可以清楚的聽見大喊聲透過敞開的窗傳進來。
「艾倫你這個混蛋!膽小鬼!沒用的傢伙!有本事來單挑——」
那再熟悉不過的叫罵聲讓艾倫的額頭上嗤啦一下跳出了青筋。
「讓這個傢伙……」
他握緊了拳頭,憋出明顯是力隱忍的半句話。
之所以忍耐下來,是因為他還在等著對面那個奇怪的傢伙的回答,可是窗外讓響亮的叫罵聲卻是接連不斷地傳進來,一句接著一句,大有將某人罵得狗血淋頭的架勢。
艾倫的理智終於在讓不斷的斥罵聲中咯噠一聲斷了線。
他一轉身,撇下對面的憲兵就衝到了窗邊,幾乎將整個兒上半身都探到了窗外,直接就衝著下面還在大喊大叫的讓開吼——
「讓你這個混蛋只會在背後說人壞話嗎——」
一句話就吼得讓消了音,尤不滿足的艾倫張嘴還想繼續說什麼。
可是他的眼突然劇烈一顫,剩下的半句話全部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
他微張著嘴,眼死死地盯著下方仰頭衝他微笑的那個人,整個人像是被定住石化了一般。
碧綠色的瞳孔顫抖得過厲害,以至於那嫩綠之色猛然收縮在一起匯聚成濃烈之的色調。
那就像是一片雪白的寒冬大地中探出的濃烈得彷彿能滴落碧綠水滴的綠芽的痕跡,被白茫茫的大地襯托得越發艷麗奪目。
他的指尖深深地摳進窗沿的木板深處,用力到了致,幾乎讓不堪重負的木欄像是要被捏碎一般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站在下面的那個人仰頭看著他,上揚的唇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那是一張他每天都能看到的比什麼都還要熟悉的少年的臉。
唯一的不同就是那雙宛如琥珀凝聚綻放著金般細碎光澤的眼。
艾倫的腦在這個瞬間一片空白。
下面那個人倒映在他眼底的影將他的腦撐得滿滿的,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他的腦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想,可是他的身體卻本能地動了起來。
手一撐,少年翻身一隻腳已經踩在了窗台之上。
淺黑色的短髮散落在他的頰邊,發的陰影將他的臉大半都掩住,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半跪在窗台之上,按在上面的手鬆了開來。
無論是下面的少年輔佐官,還是後面調查兵團的兵士長,瞬間都是臉色一變。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那不過是一眨眼的瞬間,連一秒鐘都不到的剎那,淺黑色短髮的少年訓練兵的腳離開了窗台,從高高的大樓上一躍而下。
「嘖——!」
一隻手猛地從後面伸過來。
措手不及中卻未能來得及抓住飛躍向空中的少年的手。
竭盡全力伸出的指尖只來得及觸及少年在空中翻飛的衣角。
嗤啦一聲,那是衣料被手指硬生生撕裂發出的響聲。
少年的身影向下墜落而去,狂風將他的衣物猛烈地鼓動著飛揚如展開的羽翼。
重力帶著他的身體向下墜去,風聲從他的頰邊呼嘯而過刮出疼痛的痕跡。
艾倫睜大的綠色瞳孔裡只是倒映著下面那個人的身影,而對自己從高空墜落的事情恍如不覺。
他只是拚命地伸出手,向著那本該已經從他生命中離去的最重要的人——
轟的一聲。
從高樓上跳下的少年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地面上一時間塵土飛揚。
陽光撒在地面上,卻無法穿透那一層揚起的灰塵形成的煙霧。
利威爾站在大樓的窗邊,細長的深褐色瞳孔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下方。
冷淡得看不出絲毫人類感情的目光,滲出像是刀鋒掠過的銳氣。
他骨節分明的手擱在窗台上,手指攥得緊緊,指間卻只殘留著剛才從艾倫衣角撕裂的殘破衣料。
他冷冷地俯視著下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看不出對於跳下高樓的艾倫絲毫擔心的神色,卻完全逆反地透出幾分冷酷的意味。
塵土散盡,被煙霧籠罩的人影終於再次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在艾倫從樓上跳下來的一瞬就幾步並作一步衝過去一把將艾倫接住的少年輔佐官躺在地上,被艾倫壓在了身下。
在四周漸漸散去的塵土裡他咳了兩聲,睜開眼,金色的瞳孔裡露出幾分哭笑不得的意味。
「艾倫你這個傢伙……」
他又是好氣又是不爽地想要教訓嚇了他一跳的艾倫兩句,可是他剛一開口,啪嗒一聲,一滴淚水砸落在他的臉上。
年輕的輔佐官聲音頓了一頓。
琥珀色的瞳孔抬起來,目光落到上方那張和他一模一樣此刻卻滿是淚痕的少年的臉上。
綠瞳的少年跪坐在他的身上,睜著一雙眼用凶狠的目光狠狠地盯著
他,兩隻手死死地按在躺在地上的他的雙肩之上。
咬緊的牙關將所有的聲音都死死地吞回了喉嚨之中,可是大顆大顆的淚水接連不斷地從那雙碧綠色的瞳孔裡滲出來,匯聚成豆大的水滴,順著低著頭的綠瞳少年的鼻尖滴下來。
一滴滴盡數落在了他的臉上。
滾燙得讓他被滴落的臉上的肌膚彷彿是在被灼燒的淚水。
那個孩的肩膀抽動著,泉湧而出的淚水在他無聲無息的哭泣中滴落了他滿臉的淚痕。
他幾乎能感覺到那一滴滴水珠滲入他鬢角,將躺在地上的他凌亂地散落在地面的髮絲都浸濕的感觸。
少年輔佐官靜靜地躺在地上,抬起手,向著那張被淚水染得一塌糊塗的臉伸去。
……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在此刻安靜的大院裡顯得異常響亮。
金瞳的少年輔佐官伸出的雙手出乎人意料的,重重地拍在了壓在他身上的艾倫的臉頰上。
兩邊臉頰都遭受突然襲擊的艾倫一下被對方兩巴掌給被打蒙了,就連不斷掉下去的眼淚都停頓了剎那。
「不准這麼沒出息!」
毫不留情地狠狠拍打了艾倫的臉的少年輔佐官亮金色的瞳孔盯著艾倫,雙手捂著那張被他拍紅的臉。
「不然我可不會承認你這種愛哭鬼是我的弟弟。」
他捧著艾倫的臉近乎威脅一般狠狠地說著。
「誰……誰稀罕……嗚……」
試圖用同樣凶狠的表情將那句話反擊回去的艾倫剛一開口,那被他咬牙憋了半晌的嗚咽聲頓時就洩露出來幾分。
他使勁將那嗚咽聲嚥下去,勉強又一張口,頓時一連串的眼淚掉了下來,啪嗒啪嗒地盡數滴落在下面的人的臉上。
他抿緊唇再也不敢開口,只是將按在艾連肩膀上的手收回來憋著氣使勁地擦臉,可是眼淚卻辟里啪啦掉得更凶了起來。
「嗚……」
金瞳的少年輔佐官歎了口氣,手一撐地面坐起身來。
他再一次伸出雙手,將那還在倔強地拚命擦著怎麼都擦不乾淨的眼淚的艾倫一把抱住。
他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少年,一樣柔軟的淺黑色髮絲夾在兩人緊密相觸的臉頰之間,被一點點染上了臉頰上肌膚的熱。
泛著亮金光澤的眼閉上,他能感覺到了失去很久的最珍貴的東西緊貼在他頰邊的溫暖。
那是和他有著相同血脈的彼此之間最為親密的人耳鬢廝磨中才能感覺到的暖意。
他生命的另一半。
這個世界上他最重要的東西。
如今,終於再一次回到他的手中。
「艾倫。」
他說,輕的,只有那緊貼在他頰邊的少年才能聽得見的聲音。
「我很想你。」
被他抱著的艾倫肩膀微微一顫,並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從後面越發緊地抱住了他。
艾倫的臉埋進他的肩膀裡,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那火熱的淚水一點點浸濕他肩上衣服的痕跡。
…………
………………
「你沒事吧,讓,我都說了叫你不要衝動。」
阿爾敏蹲□看著讓說,一臉無奈。
還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的棕髮訓練兵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前方,完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艾、艾……不,他……他們到底是……」
「我和艾倫都以為他早就死了,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