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
一聲巨大的轟鳴聲響徹天地。
遠方城牆上的迫機炮在千鈞一髮之際炸響,恰巧落在狠狠地向艾倫咬去的巨獸人碩大的野獸頭顱上。毫無防備的巨獸人被驟然襲來的炮火轟炸得向左側一個踉蹌,牙齒鏗的一聲磕上。
於是那眼看就要葬身它口中的少年在它這一晃之中,險之又險地緊貼著它卡嚓一下咬緊的巨大牙齒躲了開來。
黑色鋼疾射而出深深地鑽進一側的高塔牆壁上,神經繃緊到點的艾倫猛地將噴出的氣體開到最大——
可是只是被那遠遠射擊來的炮火轟得晃了一下的奇行種已是又猛地向他撲來。
而顯然飛速後退的艾倫的速不及它的敏捷,只能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利齒向自己襲來——
就在這一瞬間,一左一右兩個不同的身影高高地從奇行種的後面躍起,俯衝而下。
鋒利的刀刃折射陽光閃耀出寒光,從不同方向斬下的刀刃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深深地刺進了巨獸人脆弱的後頸。
巨獸人噴出的鮮血將那兩人肩側雙劍交擊的徽章染成了一片血色。
被整個兒掀開了後頸的肉塊的怪物咬向艾倫的嘴無力地合攏,龐大的身軀像它的同伴一樣轟然倒地,掀起漫天的灰塵,再也沒了聲息。
得救了的艾倫已經安全地落在了高塔之上,在剛才聯手將奇行種斬殺的兩個少年緊跟著他落了下來。
「讓,蘭特!」
綠瞳的少年看著他的同伴目光帶著驚喜的神色,那張還染著血跡的臉上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我可不能讓你一個人出風頭。」
棕髮的少年昂起下巴俯視著艾倫,抱著雙臂站在那裡帶著一點輕蔑之色哼了一聲。
艾倫嘖了一聲一拳頭輕輕砸在讓的胸口。
「行了,讓,算我欠你一次行了吧?」
他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抱著雙臂的棕髮少年斜眼看了艾倫一眼,撇了撇嘴。
「算了吧,我可不指望你還。」他將目光從艾倫身上移開,側過臉去,像是不樂意和艾倫對視,「而且能殺掉那怪物也多虧你……」
「你說什麼?」
後一句話的聲音驟然小了下去,艾倫根本聽不清楚。
「什麼都沒有!」
讓啪的一下打開艾倫還捶在他胸口的手,用鼻哼了一聲不吭聲了。
鏗鏘兩下將雙手的刀刃回鞘,站在另一側的有著亞麻色長髮的少年則是衝著艾倫微微一笑,舉起右手對艾倫舉起一根食指,然後縮回來。
「還有四十九頭。」
蘭特說,目光對艾倫露出『你懂的』的神色。
「不盡快把我的命買回來可不行,放在別人那裡怎麼都不安心。」
「……別開玩笑,剛才那個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功勞,頂多只算半頭。」
綠瞳的少年一挑眉看著蘭特如此回答,然後又是突兀地一個轉折笑了起來。
他說,「不過做的很棒,所以就勉強算你一次好了。」
「是嗎?」
蘭特細長的眼角微微彎了彎,然後他的右手再一次高高舉了起來。
他笑著說,「那就多謝了。」
艾倫的唇角同樣揚起了笑意,和蘭特一樣高高舉起了右手。
啪的清脆的一聲響,兩位少年染血的雙手在空中拍打著交擊而過。
燦爛的陽光從他們交錯而過的手背中穿透過來,照在被他們擊殺於腳下的怪物的屍之上。
在人類的生死存亡之際,一切的憎恨和仇怨皆已在明亮的陽光之下煙消雲散——
兩頭巨獸人龐大的身軀趴在地面,像是兩座小山一般駭人。
依稀可以看見那巨大的身軀正在一點點在空氣中融化,汽化的白色霧氣在光線中蒸騰而起。
少年訓練兵們站在高高的塔頂俯視著那兩頭曾經以為是不可戰勝的恐怖怪物,此刻,它們已皆盡匍匐於他們腳下。
艾倫從高高的塔頂上跳了下去,落在了那小山一般的怪物的屍體之上。
他昂起頭,陽光落進了他的眼中,碧綠色的瞳孔深處彷彿能看到一簇熾熱的火焰在灼燒跳躍。
「都看到了吧!」
艾倫高聲吶喊著,高高地舉起他右手上的刀刃。
銀白色的刀刃掠過一道銳利的鋒芒在明亮的陽光之下閃閃發光。
「巨獸人並不可怕!我們可以戰勝他們!」
綠瞳的少年站在敵人巨大的屍體之上高舉著刀刃向他的同伴們宣告著他們的勝利。
「想一想!你們這兩年裡所做的努力!我們每天都在拼著性命去磨練著殺死這些怪物的技巧,現在怎麼可以這麼簡單就在這裡認輸?」
「笠很強,比你們任何人都要強,所以他能夠殺死那些怪物,連最強的奇行種都能夠殺掉!所以他可以活下去!」
艾倫
咬緊了牙,聲音從他咬緊的牙縫中迸了出來。
「那麼你們呢!你們這些懦弱的傢伙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的等死嗎!連戰鬥的勇氣都已經沒有了嗎!」
銀白的刀鋒折射的刺目的光落在少年的臉上,讓少年那張神色堅毅的臉在這一刻彷彿在閃耀著如同天空的陽一般炫目的光芒。
「如果大家都想要活下去的話,那就去殺死它們啊!你們真的想就這樣死在那些怪物的肚裡成為它們的糞便嗎!」
「殺光它們,我們就能夠活下去!所以——」
碧綠色的眼迸發出野獸般凶狠的目光,像是撕裂身前想要阻礙他的一切。
高舉刀刃滲透了一身懾人的煞氣的綠瞳少年發出了不屈的怒吼。
「把那些怪物一個不留地全部殺光!!!」
艾倫的怒吼聲在這個死寂的空間中迴盪。
站立在高塔之上的訓練兵們怔怔地注視著那個站在巨獸人屍體之上和他們一樣年輕的少年的身影,他們的目光仍舊是帶著幾分茫然,彷彿是不敢相信不久前還在肆意虐殺的怪物就這樣倒在了他們的腳下。
可是,雖然還有些迷茫,但他們的週身已經沒有了剛才那一片絕望的氣息。
綠瞳少年的怒吼聲隨著呼嘯的狂風向上空席捲而來,他的腳下踩著那頭怪物巨大的屍體。
那就像是驟然在戰場上響起的號角。
戰意的火焰隨著那一聲聲的怒吼一點點在少年訓練兵們的眼中點燃,緩緩地從還在跳躍的心臟裡流出的滾燙血液將讓他們手腳僵硬的恐懼盡數從身體中驅逐了出去。
就算害怕也沒有任何用處。
少年訓練兵們握著冰冷的刀柄的手再一次深深地攥緊,重新點燃的不屈火焰在他們瞳孔深處灼燒跳躍。
沒錯,不是你死就是
我亡。
都是訓練兵,既然笠他們能殺掉巨獸人為什麼我們做不到?
怎麼可能就這樣等死啊!
既然殺光那些怪物我們就能夠活下去……那就把它們一個不留地全部殺光!!!
…………
………………
「阿爾敏,為什麼要把艾倫推上去?」
「你不相信他嗎,笠?」
「……他的性格危險了,那種事不適合他。」
「呵~笠,領導者有很多種類型,有像利威爾兵長那樣以強大的力量率領眾人的類型,也有像埃爾團長那樣以沉著和睿智領導大家的類型,當然,像韓吉分隊長那種古怪的類型也有啦,哈哈。」金髮的少年笑著,細長的睫毛垂下來半掩住他的眼,他低聲說,「但是,無論是哪一種類型,只要是一個優秀的領導者,那麼必定會……」
那是在戰鬥之前的閒暇之餘,阿爾敏和笠之間發生的對話。
只是突然出現的巨獸人讓他們的對話斷在了半截。
然而在此時的這一刻——
金髮的少年低頭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艾倫高舉長刃在巨獸人的巨屍之上傲然而立的身影。
沐浴在陽光中彷彿在發光的綠瞳少年的身影倒映在他眼底深處,連帶著讓他湛藍色的瞳孔彷彿也閃爍著光輝。
阿爾敏攥緊了手,有什麼難以言喻的東西從心底深處湧出來,讓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一點點變得滾燙起來。
這一刻他彷彿聽見了他跳動的心臟狠狠撞擊著胸膛的聲音。
果然沒錯……
這個下在艾倫身上的賭注。
他贏了!
個性魯莽衝動的傢伙並不適合成為領導者。
這一點阿爾敏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
並不是所有的領導者都是優秀的領袖,但是,凡是能成為優秀的領導者的人都必定會擁有同一個特點。
那是成為一個優秀的領導者最不可或缺的條件。
哪怕身陷無法逃脫的絕望之地,哪怕前方是一片看不到絲毫光芒的黑暗的世界,哪怕所有的人都已經放棄了希望——
他仍能將以他不屈的意志高舉長劍在絕望和黑暗之中帶領眾人前進!
他的劍鋒所指之處,光芒永不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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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已逐漸西沉,明亮的天空像是被灰塵渲染了一般漸漸黯淡了下來。
嘩啦一聲再將一桶水澆在滾燙的炮身之上,臉頰上有著雀斑的紅髮馬尾少女抬手擦拭了一下滿臉的汗跡。她摸了一下被澆水之後發出嗤的一聲響的炮身,那熱讓她忍不住皺眉露出擔憂的神色。
前方的戰鬥激烈,如果不用炮火支援會很危險,可是如果再這樣無限制地炮轟下去,只怕這僅剩的座迫機炮就會炸膛。
漢娜憂心忡忡地想著,突然聽到她的男友在前方喊著她的名字。
抬頭一看,紅髮的馬尾少女臉上頓時露出了激動的笑容。日暮的光芒中,兩兩的身影披著夕陽的光輝從空中飛躍而來。
她一直擔憂著的同伴們沐
浴在夕陽之下一個接一個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少女激動地奔了幾步,臉上的笑容卻是突兀地一窒。
少年們身上的鮮紅並不是披落的夕陽光芒,而是被鮮血染紅的血色。
許多人剛踏上城牆上就是腳下一軟跪坐在地上,凌亂的發散落在他們滿是血跡和塵土的臉上。
大多數少年都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牆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再也動彈不了分毫,每個人都顯得異常狼狽。
看著那一個個一身狼藉遍體鱗傷的同伴們,漢娜的眼中湧出了淚水。
出發的十多位同伴,現在只有半數的人歸來……再也未能回到這座城市的少年訓練兵們在下午那一次次慘烈的戰鬥中獻出了他們年輕的生命。
而正是因為他們的犧牲,才讓那些怪物沒一個能闖進這座毫無防備的城市。
紅髮的馬尾少女咬牙擦乾了眼淚,抱著一堆早已準備好的水和食物匆匆向癱坐在地上疲憊不堪的同伴們奔去。
「艾倫,你怎麼樣?」
笠將一瓶水遞給艾倫。
「還好……哈,啊哈……」
體力已經耗盡的艾倫不斷地喘著氣,汗水混合著灰塵和血跡滴滴答答地從他下巴滴落在腳下的石地上。
他一仰頭,一口氣將半瓶水灌進幾乎要乾裂開來的喉嚨裡,不少水來不及灌進喉嚨從他的嘴角滲出來,打濕了他的衣領。
同樣神色疲憊的阿爾敏喝了幾口水,擦了下嘴角的水跡,又喘了會兒氣後這才開口說話。
「天就要快要黑了,巨獸人在夜晚行動很遲鈍,所以晚上應該不會有巨獸人襲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安排人值夜比較好。」他說,「交給赫利斯塔和尤彌爾她們比較好。」
因為要保護後方的居民,沒有上戰場的她們還保存著足夠的體力。
金髮少年的目光掃過那一身疲憊地垂著頭坐在地上的同伴們,臉上露出一絲凝重的神色。
今天算是熬過去了,但是明天肯定陸陸續續還會有怪物襲來。
現在連為逝去的同伴哀悼的時間都沒有,或許下一秒,死的人就是自己。
在這裡喘息著的同伴明天還不知道能回來多少……明天也沒有保護居民的多餘兵力了,必須全部上戰場!
就算全部的人拼光,最多也只能撐過明天一天的時間。
如果利威爾兵長那邊沒有接到求援信息的話……
阿爾敏臉色沉重地抬頭,目光看向城牆外面遠的地平線。
那兩位離去的憲兵,是他們堅守此處的唯一希望。
…………
……………………
暮日西沉,將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原籠上一層不詳而又刺目的紅艷之色。
一頭巨獸人龐大的屍體高高堆在地上如一座小山,年輕的憲兵盤膝坐在這巨大的屍體上,鮮血滴滴答答地順著他臉流了下來,將他半截身體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凌亂地垂落的發在他的臉上落下濃厚的陰影,像是將他的臉全部籠罩在黑暗之中。
嘩啦一聲響,或是折斷或是卷刃的刀刃盡數掉落下來。
被手指敲打著的空蕩蕩的氣罐發出清脆的響聲,高個的年輕憲兵嘿嘿一聲怪笑,抬手抹了一把滿臉的鮮血,隨手將已經沒有一點氣體的氣罐拋了出去。
他仰起頭,火紅的夕陽落在他的臉上,右腳膝蓋以下已經盡數被咬斷,鮮血泊泊地往外流著,越發在年輕憲兵身上顯出幾分慘淡的氣息。
轟隆轟隆的震撼大地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點點傳來。
力氣已經在剛才的搏鬥中徹底耗盡的年輕憲兵像是沒看見那頭向他走來的醜陋的龐然大